除夕當日,寧水家家戶戶都被團圓的氣氛籠罩著。
農家樂的房子也被原星和陶如男一塊前前後後都打掃一遍,大門也貼上了年味兒十足的春聯。
英嫂子則一大早就在廚房裏忙活,雖然早上他們隻有三個人,但也要把盡量把年過得熱鬧一些。
陶真行和陶樂兮也來叫過她們讓去家裏一起過除夕,但都被拒絕了。
即便這不完完全全她們自己家,但她們最有歸屬感的地方。
年夜飯的時候,原星給海城的家人打了視頻,葉子歸聽說鄉下可以隨便玩煙花爆竹,想來寧水的心蠢蠢欲動,最終在征得葉高陽和陳芸的同意之後,買了大年初四飛省城的機票。
之前原星提議讓她來寧水被直接拒絕,結果沒想到一卷煙花爆竹就能把人給勾來。
而相比於有小孩而鬧哄哄的葉家,隻有兩個男人的江家就顯得冷清多了,本來往年大家至少都會在除夕聚在一塊吃個飯,今年因為淩正淵的事情年夜飯也取消了,江瑾雖然在回杭城之前帶著安逸然來過,但安逸然全程都陰沉著臉跟江籟安零交流,母女倆走後,家裏的阿姨給兩人做完年夜飯也回家了,最後飯桌上就剩父子兩人。
吃完飯後江籟安回自己的房間和原星通電話,江崇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以前起碼還能和淩正淵約個下棋什麽的活動,今年真可謂孤家寡人。
他拿起自己電話,朋友圈裏又看到虞南珍發的海邊漫步視頻,不由想起當初兩人離婚時,她問他願不願意跟她一起去國外生活。
他的勇氣早在幾十年前南下時就被耗光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放她走。
如今人到中年,夫妻離異,好友入獄,愈發覺得自己的人生淒涼起來。
江籟安和原星才通了一會兒電話,那邊就說他們準備放煙花了,於是先隻能先放了她去看煙花。
江籟安重新回客廳,電視裏還播放著春晚節目,沙發上的江崇雙眼微闔,昏昏欲睡。
直到手裏的遙控器掉落在地上,他才又醒了,看到旁邊沙發上自己的兒子,他突然開口道:“你什麽時候走?”
江籟安眉頭皺了一下:“去哪裏?”
“小姑娘不需要人陪的?”
這是江崇第一次主動和他提原星。
“她很忙,我陪著您吧。”
“鄉下也有這麽多事情要忙?”
江籟安看向他:“是的,鄉下也很忙。”
剛剛兩人通電話,起碼有一半時間都在和他聊寧水後續的發展。
江崇動了動嘴:“那要不你去國外吧,她一個人過年,也怪淒涼的。”
“您不是也一個人嗎?”
“我……跟她不一樣,她這個人就需要人陪著。”
以前他們剛結婚時,他去外地出差她總會哭。
“您怎麽知道她沒人陪?”
江崇這才想起虞南珍的那個男朋友,於是又默不作聲地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江籟安拿起自己的手機,給原星發了一條消息。
【今年過年,老頭子感覺有些淒涼。】
但此時的原星已經準備看煙花了,每年都在村裏的田野上放,春水河邊倒沒試過。
農家樂的屋頂是斜頂設計,不能像在村裏一樣站到房頂上,所以原星和英嫂子站在農家樂的二樓看著下麵激動的年輕人們,陶真行開車帶了村裏一群小孩子來。
“小心點,不要離水太近!”原星出聲提醒道。
“以前沒看過煙花,沒想到這麽熱鬧呢。”英嫂子開口道,往年她都是在家待著等喝醉酒的陶真全回來。
“以後咱年年都可以看。”
英嫂子欣慰地點了點頭,又抬頭看向空中那一抹絢爛。
等煙花放完,原星也沒敢留這幫小孩在河邊待太久,一幫人在農家樂吃了年貨和糖果,就被陶真行給帶了回去。
原星也終於得空回手機短信息。
【不是有你陪著麽?】
【他看起來並不那麽需要我陪,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男人幾乎秒回。
【別瞎說,哪有老人不想孩子陪的,可能是江伯伯不太會表達。】
【沒錯,所以他老婆才跑了。】
原星汗顏,那麽這麽挖苦自己父親的。
【伯母過年回來嗎?】
【不回,國外不用過年,體會不到這淒涼的氣氛。】
虞南珍一向比江崇想得開,所以兩個人現在的生活對比才會如此鮮明。
【你爸爸,不考慮再找一個伴兒嗎?】
【找過,我媽剛找新男友那會兒他也去相親了,沒相上,他習慣了家裏有虞女士,接受不了新的人再住進來。】
原星再笨也聽出來江父對江母的那點放不下了。
【那我覺得你應該給他買一張機票。】
【讓他去國外看到虞女士和Mike然後自取欺辱?】
【。。。。。。】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陶如男起身去開門,是陶明西,手裏還拎著一大卷開財門的紅色爆竹,原星還以為會是陶真行來給她們點爆竹,沒想到是陶明西來了。
於是放了手機,也走到門後。
“今天我們先點爆竹嗎?”這會兒離零點其實還有半小時。
陶明西將爆竹直接放在門口:“不用,提前放不吉利。”
原星點頭:“外麵冷,進來坐會兒吧。”
陶明西看著她,張口道:“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說點事兒。”
原星會意,跟著他一塊兒來到河邊更下遊的地方,才發現那裏岸邊放了一箱全新的煙花。
“怎麽還有一箱新的,你故意藏起來的?”原星先開口緩和氣氛。
“農家樂你後麵是什麽計劃?”
原星沒想到他開口問的卻是這個,於是耐心給他說了,雖然這些計劃此前她和陶文西說過,也和江籟安說過。
陶明西聽她說完:“原星,我打算年後不出去了,以後都留在寧水。”
“那也很好啊,寧水後麵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嗯,昨天我姐找我談過,我不能再跟從前一樣到處流浪,主要的是,我不能以把你作為我選擇條件,天南地北都跟著你。”
夜風吹亂他的發,仿佛一夜之間那個男孩就長大了。
“但是原星,忘記你對我來說,真的太難了。”
原星內心微動:“明西……”
陶明西看著她,打斷她要說的抱歉:“所以看在我們認識這麽多年的份上,你能不能放過我?”
“你想要我怎麽做?”
“把蘋果地和農家樂都交給我,然後你離開寧水,就當是我為了我。”
原星眉心一下皺起來,眼神甚至有些難以置信的:“是陶文西教你這麽說的嗎?”
陶明西搖頭:“她隻是希望我留在寧水,但我想了一下,如果你還留在這裏,那我還是會繼續痛苦,所以我留下的條件隻有一個,就是不要再看見你了。”
就像陶文西說的,原星早就該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她本來就有自己熱愛的職業,現在又找到了喜歡的人,她該去擁有自己的幸福,如果非要有一個讓她離開的理由的話,那他最合適不過了。
原星看向他眼睛,想要看穿他最真實的想法,可是他卻別開眼睛,轉身走向那箱等待燃放煙花:“這煙花是我特意買來給你送行的,這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他送給她一個人的煙花。
於是原星站在河岸邊,看見黑夜的空中開始綻放絢麗,看著看著眼淚就留了下來。
*
正月初四,原星去省城就到了從海城飛來的葉子歸,一路上她都精神抖擻,好奇地看著車外的一切,一會兒感歎山好高,一會兒又驚訝路好彎曲。
大家都知道她的妹妹要來,所以原星都不用怎麽親自帶她,剛下車就被陶簡兮領著去山上瘋玩兒了。
葉子歸本就是野性子,陶簡兮性格也開朗,加上一個事事先考慮別人的陶如男,三個人很快就玩在了一起,沒了父母的管束,葉子歸覺得在山上瘋跑都是新鮮的,完全忘記來之前大人叮囑,更忘了自己之前對寧水這個地方是多麽不屑。
而第二天初五,寧水又多了兩個從海城來的不速之客,是江籟安和趙雋。
江籟安能來原星不奇怪,雖然這個男人也沒提前跟她打招呼,但是把趙雋也捎上她是有點真有點不懂,但她也沒打算繼續深問,而且剛好這兩個人可以作為外來的客人幫她們的農家樂做一下試住測評。
初五剛好也是寧水掃墓的日子,原星帶著江籟安和葉子歸去見了爺爺奶奶,離開之前,原星又給兩個人老人磕了頭,江籟安也跟著她磕了頭,葉子歸見狀,也跪下開始磕頭。
等原星磕完頭,才發現三個人跪成一排,不由有些好笑:“我磕就行了,你們倆不用的。”
“我也得感謝爺爺奶奶把你養得這麽好。”
“還有我,”葉子歸舉手,“替我爸媽感謝他們救了你!”
江籟安和趙雋在寧水隻住了兩天就又回了海城,而葉子歸沒玩夠不願意回,一直拖到快開學了才被原星強行扭送到了機場。
臨到了安檢口,葉子歸忽然拉住原星的手開口道:“姐,我知道你為什麽不願意去海城了,寧水太好玩兒了!”
原星笑得無奈,在單純的葉子歸看來,寧水這個地方是好玩是遠大於感情的:“回去好好學習,別等到你的小姐妹都去京城上大學,你一個人留在海城靠父母養了。”
受了原星和陶文西的影響,陶簡兮和陶如男也想考到京城去,之前幾人一塊兒聊天的時候陶簡兮問起葉子歸想考哪個大學,葉子歸扭捏了一下,隻能硬著頭皮答了以她現在的實力根本考不上的海城的學校。
撒了一個慌就得用無數個慌來圓,如果陶簡兮她們得知她學習那麽爛,會不會覺得她是個虛偽的人?葉子歸這麽想著,暗暗決定從下個學期開始也好好認真學習一下。
所以原星這番話,不過就是對她的加強鞭策。
送走了葉子歸,這年也算是過完了。
陶明西在二月的某天忽然回歸了自己的賬號,然後又上了當日的站內熱搜。
直播間有很多人問他去做了什麽,是不是還想著星星姐姐,他都一律選擇無視不答,不過也有敏感的網友發現兩個人再也沒有同框過。
陶明西除了重新把自己的賬號經營起來之外,一刻也沒閑著努力跟原星的交接,先是農家樂的事情,然後是加入合作社,對接汨澤鄉春種的事情,最後連她的五畝蘋果也接手了。
他每天起早貪黑,默不作聲地做事情,話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大家都說他出去一趟回來,人也變得沉穩了。
但原星知道,他不過就是想早點把事情都接了,讓她早點走。
所以今年的春種反倒變成了她最不忙的一年,很多事情都變成了陶明西接洽,時間長了,大家也發現了兩個人之間的交接,但是原星找著父母是鄉裏人盡皆知的,所以大家也幾乎默認接受了她要離開寧水的事實。
而今年因為蘋果產業,鄉裏留下的年輕人多了很多,整個寧水鄉變得更有活力了,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
有人留下,有人就要離開了。
在他們農家樂順利接完第一批客人之後,原星默默打包好了自己的東西。
“星兒,要走了嗎?”英嫂子問。
“嗯,等會兒真行送我去省城。”
“這麽著急?要不晚上叫大家一塊兒吃完飯再走?”
原星搖頭:“不了,英姐,你就當是我去外麵工作了,有需要我還是會回來的,我不是和寧水斷絕關係。”
所以她並不想大張旗鼓地徒增傷感,無論如何,寧水都是她不會完全割舍的地方,現在交通方便,她想回來其實也很容易。
英嫂子點頭:“好,那就好,星兒,你在外麵要是遇上不順心的事情了,要記得這裏還有你的家,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們都給你留著飯呢,”
本來原星沒想搞那麽傷感的,結果英嫂子這話一說出來,她就有些繃不住,隻能強忍眼淚上了車。
直到車子走遠了,陶明西才從屋裏走出來,英嫂子站在外麵用手抹眼淚:“哎,星兒這一走,真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回來了。”
等到徹底不見了車子的蹤影,陶明西才收回視線:“英姐,二樓的客人剛點了兩碗肉沫粉條。”
“哎,好,我這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