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星並不打算跟他說太多廢話,連筷子都沒動一下:“周俊楚,我可以不計較你把我們剩下的地全租掉了,但你得把寧水蘋果商標的所有權還給我們。”
周俊楚麵部改色,慢悠悠夾了一筷菜放到她碗裏:“你們等了我一下午,先吃飯吧。”
“我人過來了,你還要繼續踢皮球?”
陶真行看了看桌上的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原星不動筷他也不敢動。
“邊吃邊聊吧,沒有必要這樣餓著孩子。”
原星看了一眼陶真行,本來想讓陶真行直接出去自己買吃的,但轉念又想到周俊楚都這麽坑他們了,吃他一頓飯又怎麽了?
於是給了他一個可以吃的眼神。
陶真行也毫不客氣,得到了準許,立刻拿起筷子開吃。
“你還記得你上次來麥安的時候,我跟你說的合作嗎?”周俊楚開口道。
“記得,但我也記得我拒絕你了。”
“原星,我知道你們想讓寧水獨立發展,但是和我合作,我保證一定讓你們發展得更好。”
原星冷笑道:“你指的‘發展更好’,是圈了我們的地,然後雇我們給你打工?每個月美其名曰給我們發點工資,實際上大部分收益都收入自己囊中?”
麥安的蘋果產業確實推動了當地的經濟發展,但也培養出了周俊楚這樣的當地“企業家”,雖然他們不是沒有給麥安做出貢獻,提供了很多工作崗位,但產業中核心的上下遊渠道,育種技術,產業商標也被隻是被這些少數的企業所掌握,所以在產業最終的收入分配中,這些企業占了大頭,這些企業的老板成了“巨富”。
寧水並不想走這樣的路,寧水要做出自己的品牌產業,所以不可能接受周俊楚這種打著“合作的名義”實際是想“吞並”的目的邀請。
現在,寧水有三分之一的地都被他悄悄租賃了,那些租賃合同裏,時間最長的已經達到了十年。
周俊楚笑了笑:“你話說得不用這麽難聽,我把你們的地租下來,租金就是一筆固定的收入,如果在我的果園工作,還有一筆額外收入,其他的風險都由我來承擔的,這難道不比你們現在外出打工強?”
一旁的陶真行聽他這麽一說,竟然也覺得很有道理,其實那些把地租出去的人也是這個想法。
原星淡淡一笑:“所以你能一次性支付十年的租金?”
周俊楚臉色一僵:“沒有一次支付所以租金這個說法的。”
“那你怎麽保證你在這麽漫長的租期裏,能一直支付租金?保證我們的地確實被拿去種了蘋果而非別的?保證你能穩定地雇傭我們的人?”
周俊楚終於沉默了,比起寧水大部分的人,原星的眼光是獨一檔的,一句話就戳中了他的要害。
“周俊楚,你隻不過是想要租地的方法,掩蓋你故意侵占寧水蘋果商標的行為,你知道寧水蘋果的品質一定會和麥安形成競爭,所以才會用‘收購’然後的方法把潛在的威脅變成自己的東西,你不會好好發展寧水蘋果的,你隻是想讓它變得‘更可控’,控製一個未來的競爭對手,保住你自己品牌地位,這套方法,已經被這世上的無數企業用爛了。”
原星這番話明顯是戳中了周俊楚的要害,而一旁的陶真行聽完,頓時也感覺碗裏的飯不香了,本來他也就覺得周俊楚是個被原星拒絕的癡情老板,沒想到心眼忒多還壞。
周俊楚臉色已全然沒有剛才的輕鬆,但好一會兒,他也隻是笑了笑:“原星,和我合作是你們最好的選擇,而且如果你能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我的處境,你就知道我這麽做也就是正常的商業行為。”
設身處地?原星都快被氣笑了,周俊楚也去過寧水不是,她不知道他是怎麽在見過寧水的情況之後,還能大言不慚地說出神設身處地這幾個字的,但凡他也能設身處地想想寧水的處境,就知道他們為什麽一定不能讓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裏,在寧水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除了政府的政策,幾乎沒有人看得上這片疾苦之地,宣寧縣政府除了國家的支持,根本拉不到任何的投資。
所以原星才選擇回來了,沒人理會,她們就自己尋找產業,拚了好幾年,終於有了拚出了一個有價值的“寧水蘋果”,正要大力發展的時候,就被周俊楚給盯上了。
在周俊楚的思維裏,永遠第一考慮的都是他麥安的產業,他自己的利益,所以她絕不可能把寧水蘋果交到他手裏。
原星勾起唇角:“周俊楚,你勸你別太自負了,不要以為你租了我們的地就可以隨便拿捏我們,你有真有本事,就把整個宣寧的地全租了,否則以我們今年打的樣板,我們照樣也能讓其他地方全種上我們寧水的蘋果。”
原星態度強硬,反而讓周俊楚覺得更有意思了:“就這麽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我了,不擔心我真有辦法把宣寧的地全租了。”
原星抱起雙臂,往後一靠:“你可以試試。”
要真讓麥安把宣寧的地全租了,那她和陶文西這幾年就是白吃飯的。
“如果你做不到,我會讓你租的這塊地裏長出來的無論是什麽東西,統統都賣不出去,永遠爛在地裏。”
周俊楚語氣輕佻:“但寧水商標在我手裏。”
原星臉色微僵,所以隻要他們以後還繼續賣寧水蘋果,周俊楚隨時都可以告他們侵權,真是無商不奸。
她咬牙道:“你之前幫了我們,我以為你是真心的,我相信了你,現在這個結果,也是對我輕信你的懲罰,我接受,但是我告訴你,我也相信,這世間是正義在的,所以,你等著收法院傳票吧。”
她連翻案都敢,何況一場商標所有權官司,他是搶了商標權限,但她也有輿論高地,她有的是時間跟他耗。
說完,原星站起來:“真行,走吧。”
陶真行連忙扔了筷子也準備站起來。
“等等,”周俊楚卻將人叫住:“誰說我不願意給你商標權?”
周俊楚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原星,走法律途徑往往窮途末路才用方法,我們遠遠還沒到那地步。”
原星看著他。
“其實還有一種方法,你嫁給我,我們成了一家人,寧水對麥安的威脅自然也就沒了,作為結婚的聘禮之一,我會把商標轉到你名下,倒時你想怎麽處置都可以。”
周俊楚說完話,陶真行先瞳孔震驚了,他從沒見過這麽刺激的逼婚場麵,他覺得自己應該找個地縫鑽進去。
在陶真行感覺自己快尷尬到死的時候,原星終於出了聲:“周俊楚,寧水蘋果的商標本來就是寧水的,你這麽說話不覺得子自己無恥嗎?”
周俊楚攤手:“你也說了我是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都可以不擇手段,更何況是終身大事了,原星,沒有女人能像你一樣讓我費盡心思,做這麽多退讓。”
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一樣,原星突然就笑了來。
周俊楚皺了皺眉。
良久,原星收起笑容,再看向他的時候,隻剩下了無邊的冷漠:“周俊楚,你還真是讓我失望。”
其實在來這裏的路上,她雖然沒有報很大的希望,但始終還是對周俊楚這個人抱有一絲的僥幸,但現在她發現,無論她拿出多麽真誠的態度,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因為周俊楚就隻是個無利不往的人。
原星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宣告這次談判的徹底失敗。
陶真行看她離開,才轉頭對周俊楚說了一句:“周老板,你沒戲了,我星姐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動不動就威脅人款式的。”
說完也抬步追了出去。
原星和陶真行兩人從包房出來,她腦內已經開始想著後麵怎麽起訴周俊楚,卻被陶真行的尿急打斷了思路。
“星姐,我想去趟廁所先。”
她無語地回答:“我在門口等你。”
她走到門口,這餐廳的位置比較高,門口距離地麵大約有十幾級台階,他們的車就停在台階下旁邊的露天停車位上。
原星緩緩走下去,直到最後幾級台階,卻見外麵的路上拐進來一輛車,原星剛看清楚是省城的車牌,就被直射的車燈晃得睜不開眼,她本能地眯起眼睛用手遮擋強光,以為很快就會過去,但沒想到那輛車就那樣直接停在了中間。
隨著遠近光燈的切換,車門打開,原星的眼睛來不及重新適應黑暗,隻大概看見一個人在走向自己走近,那身影越走越近,直到她的視線徹底恢複,她也終於看清,從光之中走向她的人。
即便她站在幾級台階之上,也堪堪與他平視,正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她知道他今天可能又去出席了什麽商務場合,所以,他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不是嗎?
原星看向他,確定不是自己在做夢:“你……怎麽會在這裏?”
男人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輕鬆,他張口,語氣譏諷:“怎麽?你可以不辭而別,我就不能突然出現?”
“我跟你發過信息了。”
“發過信息就是你來見其他男人的理由?”
“不是……”
江籟安打斷她的話:“是不是我答應你不讓安逸然和林衡繼續交往,就可以?是不是隻要我做到了,你就不會再像這樣第一時間拋下我?原星,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你更在乎我一點。”
江籟安覺得自己快瘋了,大概個是在早上醒來看到她短信,發現她手機關機的時候,他就已經亂了。
即便強行讓自己冷靜,繼續參加完無法取消的商務會麵,但卻在和客戶交流時走了神,徐威給他提了好幾次醒,他從在工作中如此心不在焉未,也從未有過一次像今天一樣無助的感覺。
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在工作結束後撥了陶真行的電話,卻得知她沒有回寧水,而是去了麥安找周俊楚。
於是理智從這一刻就全失,直到他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直到見到她的這一刻,他才雙腳落地重回了現實,他想要發泄,想要質問,但最後的最後,高大的身軀也變得藐小。
那些難以言說的情緒,都匯成了那一句:“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原星聽著他的話,一瞬間心就忽然疼了起來,她記得初見時,這個男人的高傲地與自信,此刻全都化為了烏有,仿佛他跨越千裏,隻為了問她這一句。
原來,他也是脆弱的。
良久,江籟安歎了一口氣:“我先回去了。”
原星卻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看著他的背影:“我著急回寧水是因為周俊楚把剩下的地都收了打亂我們明年的春種計劃,還有寧水蘋果的商標權,總之並不是因為林衡和安逸然……江籟安,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這件事的,我隻是習慣了一個人……對不起,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
女人語無倫次的話,最終被淹沒在男人懷抱的溫度裏,大約是溫度太熱,原星的眼底氳出一片水霧,也可能是這擁抱的力道,讓她察覺到了男人的難過。
她沒想到自己會讓他這麽痛苦。
“怪不得你拒絕我這麽堅決,原來是有了其他選擇。”
周俊楚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原星想要轉過頭,卻被抱得更緊。
江籟安一言不發地抱著懷中的女人,眼神卻挑釁地看向台階之上的周俊楚,無聲地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原星雖然看不見,卻也能知道他的想法,於是隻能無奈地伸手去捏了一下他的腰,語氣輕柔:“他手裏還把著寧水的商標,還沒到徹底決裂的時候。”
江籟安終於將她放開,但又轉而握住她的手。
原星轉過身去,看向周俊楚,一字一句道:“周俊楚,我從一開始我就跟你說過了,我不喜歡你,同理,因為我喜歡他,所以他就是唯一的選擇。”
因為喜歡,她喜歡他。
江籟安挑了挑眉,前一分鍾還在驚濤駭浪的海麵,忽然就被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