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很快就買了回來，雖然是在鎮上，但什麽都不缺，菜是從正規餐廳打包的，三菜一湯還有飯後水果，比原星自己隨意
房間裏沒有單獨的桌子，原星隻能將床頭櫃拉出來當臨時餐桌。
吃到一半原星才突然說道：“我們為什麽不直接出去吃？”
“你不是不想出門嗎？”
“我沒說我不想出門啊？”她隻是說自己餓了。
“……”
原星訕笑了一下，好歹晚餐是人帶回來的，這麽說像是在否定別人的勞動成果：“其實如果不出去的話，我們可以直接點外賣。”
江籟安夾菜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她：“我手機裏沒有這種軟件，而且，外賣有變冷的風險。”
“所以給你點外賣也是徐威工作的一部分？”
“……”
江籟安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無奈道：“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壓榨員工的老板？”
難道不是？
原星用眼神回答他，農家樂這種屬於個人投資的項目都要徐威對接，可不就是壓榨員工？
“超出他正常工作之外的，都會有另外的報酬，當然，我不需要他幫我做點外賣。”
“那是誰幫你點外賣？”
“我從不點外賣。”
原星點頭，表示理解。
“原星。”
“啊？”
“你對我了解還是太少了。”
“……”
兩人吃完飯，原星重新將床頭櫃整理好，轉頭看到還坐著不走的江籟安。
“你不需要再開一間房嗎？”
“這裏不是有一張多餘的床？”
原星一陣語塞：“這個房間又小又潮濕……”
男人卻直接抱著枕頭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累了，睡覺。”
原星有些無語地看著他，最終起身去了衛生間洗漱，本來想洗個澡，但想到房間裏還有個男人，就又覺得別扭，最後隻能刷牙洗了一把臉就出來了。
剛躺回自己的床鋪不久，幫忙床的男人也起了，沒一會兒，衛生間傳來洗澡的水聲，原星睜開眼睛，霧蒙蒙地玻璃內，隱約能看見男人的身形，這個人和她在同一個屋簷下住過一個多月，按理說他們已經算很熟了。
但現在看著浴室玻璃內晃動的身影，忽然又有些不自在，於是翻身將頭朝裏。
水聲停了，浴室的門被打開，男人回到房間，伴著一股溫熱的濕氣。
原星閉著眼睛頭朝裏，等到房間徹底陷入黑暗。
“江籟安，明天可以驗DNA嗎？”
他還以為起碼要緩個幾天，但她一如以往的堅強
“可以。”
“江籟安……”
“嗯？”
謝謝你。
*
認親程序並沒有原星想象的複雜，他們第二天先回了市中心，DNA檢測結果在第三天的傍晚就出了確定答案，把她的身世徹底做實。
她坐在江籟安排好的酒店，特意換了一件讓她看起來精神一些的衣服，等著她的親生父母和妹妹過來。
在很長一段時期裏，親生父母的形象在她眼裏是厭惡者，因為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遺棄，所以當她站在那棟房子的門口，看到的不是苦痛而是其樂融融一家三口的畫麵時，她又一次被思想慣性所操控，隻能落荒而逃。
隻是當理智回歸以後，她知道這一切並非如他們如願，她唯一還有能痛恨的，便隻剩了他們沒有把她保護好，讓她流落至萬裏之外的地方長大，讓她以為她天生注定就是個不受人喜愛的人，可是她來海城的那一刻已經說明了，她的心已經替她原諒了這一切，所以她不應該去指責他們為什麽在她失蹤以後又生了一個，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是多餘者。
她能做的隻有坦然地麵對以及接受這一切。
所以當葉高陽和陳芸從門外衝進來將她抱住並崩潰大哭的時候，她反而平靜了許多。
和她一樣冷靜的是葉子歸，她不像父母那樣激動，隻是好奇地打量著自己這個從未謀麵的姐姐。
“你真的是我姐姐？”葉子歸問。
原星點了點頭。
葉子歸終於張大了嘴，天真地問道：“他們說你被拐到了一個很窮很窮的地方，我看新聞裏說那些被拐到山裏的女人都是去做別人老婆的，你現在不會連孩子都有了吧？”
“子歸，瞎說什麽，這是你親姐姐！”葉高陽厲聲喝道。
在來的路上，他們早就聽趙雋說過原星的大概情況了，他們一邊悔恨又一麵慶幸，她沒有遭受過不可想象的非人待遇。
葉子歸從小就是在父母的疼愛的中長大，根本沒受過像這幾天一樣的冷落，此刻被葉高陽一吼，更是委屈的憋下嘴去。
她的生活中突然多了一個對於她來說等於陌生人姐姐，她適應不了。
原星卻看著她開口：“寧水是個很漂亮的地方，以後有時間我你去看一下去就知道了，他們不是我的買主，而是我的恩人。”
“我才沒時間去那窮鄉僻壤！”葉子歸扔下一句話，賭氣地轉身出了房門。
原星挑了挑眉，小姑娘這性格還挺刺，不過沒關係，她最善於應付這種刺頭。
“子非，你別往心裏去，子歸從小就被我們寵壞了，最近在叛逆期，大人的話她都不愛聽，過段時間就好了。”葉高陽連忙安慰道。
從小就被寵壞了……原星垂下眼眸，很快又揚起微笑：“我知道，我不會跟她計較。”
陳芸此時情緒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了，她含著淚問：“子非，今晚跟媽媽一起回家好不好，媽媽給你做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糖藕。”
“好。”
幾人從房間裏出來，卻見江籟安還站在門口等著，她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
比較對於這個工作狂魔來說，他現在已經算是曠工三天了吧。
“我跟我爸媽回家吃飯，今晚就不回來了。”原星對他開口。
“好。”江籟安默契地答應。
“子歸跑哪兒了去，這丫頭，怎麽就這麽不聽話！”葉高陽說著就要出去找人，卻被江籟安攔住了。
“叔叔阿姨，你們先帶著原星回去吧，子歸我晚點給你們送回來。”
葉高陽看向他，又看向原星：“這……”
“沒事的，小孩子讓她冷靜一會兒也好，他一定會把她送回家的。”原星開口道。
“那行，那辛苦你了小江，我們就帶著子非先走了。”
“我送你們。”
江籟安將幾人送到停車庫，葉高陽開車，陳芸和原星坐在後排。
陳芸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放開過，此時坐到了車裏，終於忍不住地問道：“子非，這個小江和你是……”
原星沉思幾秒：“他是我的男朋友。”
“砰——”
車門被拉開又關上，把原星嚇了好大一跳，她轉頭看向站在車外的男人：“你幹嘛！”
江籟安似乎像是沒緩過神，說話也結巴了：“我……剛車門……車門沒關好……”
原星無語，不就說了一句男朋友，至於麽？
“小江啊，那我們就先走了，子歸就麻煩你了。”陳芸適時開口道。
“好的，阿姨您放心。”
車子開了出去好一會兒，葉高陽才拍大腿道：“今天我們也沒什麽準備，不然剛才應該叫上小江一塊兒吃飯才對。”
“沒事，以後還有機會的。”原星開口，而且這個“家”連她都是陌生的，何況再多帶一個人呢。
“子非說得對，這次我們能找著女兒，多虧人小江，要真有請他吃飯，還真不能怠慢了，得大請。”
原星歎了一口氣，別人都是“見”家長，他們這是“找”家長，這情況估計也是獨一份了吧。
這頭一家三口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而獨自被落下的葉子歸卻蹲在酒店附近的一條行人稀少的街道旁，數著從樹上掉下來的落葉，此刻她一定就是這世上最孤獨的人。
直到街邊的路上都亮起，安靜的街道才響起人踩在枯葉上的腳步聲，葉子歸轉頭看去，是那個幫她爸媽找到大女兒的“帥大叔”，還有一個他的朋友律師朋友，兩個人看著衣冠楚楚，人麵獸心。
“還沒冷靜夠？”江籟安走到她跟前。
“管你什麽事啊？”
“你爸媽已經帶著你姐先回家了。”
“什麽！”葉子非幾乎是立刻從地上蹦起來，但才往前衝了幾步卻又停下來，“你是不是在騙我？”
他爸媽連送她到市裏上學都不願意，怎麽可能獨自留她一個人在這裏？
“沒騙你，他們還要先回去給你姐做晚飯，所以我負責送你回去。”
葉子歸聽他們這麽一說，心這下徹底涼了，她爸媽雖然寵她，但她也知道大女兒始終是他爸媽的心病，連她的名字“子歸”也是盼望那個人歸來的意思。
她記得那天放學回家後發現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也沒有找到她爸媽給她留的紙條，直到很晚的時候他們總算是回來了，可是臉上一邊哭又一邊笑，如同瘋癲了一樣。
他爸抱著她幾乎差點要把她勒斷氣，他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激動對她說：“子歸，我們找到你姐姐了。”
她也想開心的，可是她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她就像童話裏12點就要回到現實的灰姑娘，從今天起，她可能不能再獨自擁有他們的愛了。
念及此，葉子歸不由悲從中來，然後她也不顧旁邊是不是還有其他人，直接就那樣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江籟安無語地看著她說哭就哭的這一幕，心想這姐妹倆個還真是沒有一點地方相像的。
他走到她旁邊：“別哭了，你應該感到高興，畢竟如果沒有她，很可能也是沒有你的。”
如果不是大女兒走失，葉高陽夫妻兩個大概率是不會再要第二個小孩的。
果然這話一出，葉子歸哭得更傷心了，她抓起地上的落葉朝江籟安身上扔去：“你滾啊，誰要你管啊！”
江籟安嗤笑：“如果你不是原星的妹妹，我理都不會理你。”
他並不是很喜歡和一些不成熟的小孩子打交道。
“那你可以滾啊！”葉子歸大叫道。
江籟安無語，隻能走到一旁去，邊等他哭完邊用手機回工作郵件。
才回完第一封，小姑娘卻忽然又站起來衝了出去，江籟安連忙抬步追上，很快就把她攔住：“葉子歸，你今年多大了，還這麽不成熟？”
“我怎麽不成熟了？我爸媽從小就隻有我一個女兒，現在突然冒出一個人來把我的爸媽叫做爸媽，我不開心有錯嗎？”
“有錯，因為你沒資格不開心，論血緣關係，她跟你一母同胞，論先來後到，她也比你先來到這世上。”
葉子歸畢竟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論邏輯哪是江籟安的對手，一句話就直接把她給說啞了，她癟嘴，又準備要哭了。
“不許哭！”江籟安嗬斥道：“錦衣玉食的是你，吃盡苦頭的是她，受盡父母寵愛的是你，和奶奶相依為命的是她。每天早晨六點起來喂豬，走一個小時山路去學校，每周隻能吃一頓肉，還得幫家裏種地插秧的日子是你過的嗎？你有什麽好哭的？”
這些細節，原星其實並未和江籟安提起過，都是趙雋從陶文西口中得知再轉告他的。
趙雋原本並不接受他選擇原星，但去了一趟寧水之後他不反對了，因為他認為，原星在如此艱苦條件下，從山裏考出來，最後又選擇回去，需要的是勇氣是莫大的，更何況，讓寧水的生活改善得比以前好上十倍不止。
誰看到那一棟棟新的平房和千畝蘋果林不會感到震撼呢？
起碼他肯定做不到。
而陶文西擁有莫大勇氣的人，原星的情況則更為特殊。
“我哪裏錦衣玉食了……”葉子歸嘴雖繼續強著，但語氣已經弱了下去。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跟我走我送你回去，一個是我報警，讓警察給你送回去，你選一個吧。”
江籟安腦門一陣突突跳，咬牙切齒道：“葉子歸……”
“大叔，你也是海城人吧？你的條件看起來也很不錯啊，你為什麽會看上這土……我姐？”
“你叫我什麽？”
葉子歸看他真要生氣了，連忙著補道：“姐夫！姐夫行了吧！”
姐夫。
江籟安從來沒覺得這兩個字這麽好聽過，剛被小孩差點氣出的內傷又痊愈了。
他把著方向盤，半故意半隨意道：“大概是……因為她京大畢業吧。”
意料之中的，葉子歸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她還能考上京大！”
“你以為人人跟你一樣是學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