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璝的命令一下,城下的潰軍紛紛愣在原地。

伴隨著城門開始緩緩關閉,這些還沒有進城,但剛好在門口的士兵瘋狂朝城內湧去。

而離城門稍遠,注定進不去的士兵,則開始了憤怒的咆哮。

“搞啥子,我們在外麵打仗,現在卻要把我們關在外頭,不得幹!”

“開仗的時候吆喝我們衝在前頭,撤回來的哈卻關門逼我們去死,我日你的仙人板板哦!”

“兄弟誒,你哥兒都還在外麵的喲,你是不管你親哥哥了邁?”

“……”

這些咒罵和抱怨像是挑起了一場暴風,傳遍整個城下,尤其是那些有親人就在城上的,一個個也大聲喊叫了起來。

“莫關門,莫關門啊,我老漢還在外頭的!”

“將軍,求求您了,再等一哈兒。”

“是啊將軍,敵人還有些距離,再放些人進來嘛。”

“……”

城牆上,聽著周圍傳來的哀求聲,劉璝麵無表情地站著。

他知道這麽做不厚道,但他認為,這是不得已的決定。

如今已經進來了兩千餘人,加上城內的五千人,足以守護魚複縣城的安全,等守住了縣城,還能再從後方調派援兵。

至於城外的這些人,死就死了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重要的是,他劉璝活著,並且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

想到此處,周圍的哀求聲,聽在劉璝耳中,變得就有些刺耳和吵鬧。

“再敢言開城門者,斬!”

劉璝厲喝道,同時給身旁的親衛使了個眼色,親衛會意,對著其中一個就在身邊,跪在地上哀聲求饒的士兵就是一刀。

刀落人死。

鮮血瞬間噴濺在城上,也讓周圍的士兵瞬間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被劉璝的殺伐果斷震驚住了,下意識地,就朝旁邊退卻,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挨刀的人。

但是!

這鮮血不僅讓士兵們安靜了,也讓這些人的心中,潛藏著的不服和憤怒漸漸覺醒了。

就在這時,仍在城下,並且在整個隊伍最後麵的泠苞也怒了。

你說你個劉璝,關門就算了,竟然連他泠苞都給關在了外麵。

這能忍?

當然不能!

論軍級,他泠苞和劉璝一樣,都是偏將軍,隻不過這次黃權讓劉璝為主罷了。

你之前讓我帶人去支援水軍也就算了,現在潰敗了,你就卸磨殺驢,想把我關在城外,任由荊州軍收割?

“劉璝,你簡直不當人子!”

“弟兄們,劉璝狗賊妄圖借刀殺人,這不僅是要咱們的命,還要咱們家人的命!!”

“若就這麽死去,怕是咱們的家人,也沒有辦法獲得朝廷撫恤。”

“與其任由劉璝肆意妄為,等著被荊州軍屠戮,不如跟著我一起反他娘的,殺了劉璝,然後投降荊州!!!”

泠苞越想越氣,越想越怒,當下振臂高呼。

而城下潰敗本來就經曆了寒冷,又經曆了潰敗,之後剛剛獲得生的希望,轉瞬又被人給抹殺。

恰好有泠苞站了出來,有了主心骨後,再加上泠苞之前又為他們說話,以及城上城下,有不少神色詭異的人不斷煽動,烘托著氣氛。

泠苞話音剛落,頓時所有人一同附和。

“殺劉璝,降荊州!”

一開始,隻是城下的近兩千人跟著高呼。

漸漸地,在城上有心人的配合下,先是一道道零碎的聲音在城上響起,緊接著,就席卷了整個城牆,

“殺劉璝,降荊州!!”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劉璝大驚失色。

而正在朝魚複城逼來的錦帆軍和**寇軍,卻好像和這些士兵達成了某種協議似的,突然止步不前,給這些士兵留下了充足的起事時間。

沒有了這後顧之憂,城上終於有人率先動手。

“殺了這個狗賊,放我兄弟進城!”

“殺!”

一聲厲喝,一個精壯的男子手握長槍,朝劉璝刺去。

劉璝大駭,萬萬沒有想到竟然真有人出手,好在他身手不凡,躲過了這一槍。

然而還沒有等他說話,更沒有等他還擊。

一個又一個士兵舉起武器,朝著他,還有他身邊的親衛殺了過來。

看著這些人凶狠的麵容,劉璝心中一個激靈,暗道不妙。

哪有城外有親人沒有進城,臉上卻無一絲沮喪和悲戚,隻有置他於死地而後快的益州守軍呢?

這一刻,劉璝已經反應了過來。

這支潰軍當中,有不少荊州的沙子!

但是,為時已晚。

劉璝的視線內,已經有許多原本熟悉的麵孔變得陌生而猙獰。

“劉璝,你個龜兒子,給老子去死!”

沒有過多的指責,就是單純的咒罵,一名校尉眼中噴火,手中的長槍抖動如風,一槍了結了劉璝身旁一名親衛。

他的兒子,被劉璝派去支援水軍。

然而在城牆下,他卻始終沒有找到他兒子的身影。

見了血後,四麵八方傳來的,是徹底壓製不住的憤怒。

“殺劉璝,降荊州!”

凜冽的刀光槍影中,每一道寒芒都映照著劉璝震驚而絕望的神情。

喊殺聲、怒吼聲、哀嚎聲交織成一片震耳欲聾的戰場交響曲,劉璝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可每一次使出的力量,都像是在無盡的黑暗中推搡,徒勞而又無望。

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劉璝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不是我,不是我……”

“你們中計了,中計了啊!”

可惜,劉璝最後的吼聲,也迅速淹沒在無盡的喊殺聲中。

現在的劉璝,不再是魚複縣城守軍主帥,而是他們向上攀登的功勳!

終於,當最後一名親衛也倒下後,劉璝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是真正的眾叛親離,孤立無援。

他站立在腥風血雨的包圍中,眼前的一切令他心如死灰。

“你們……中……計……”

話音未落,一杆長槍從他身後刺來,直接刺穿了他的腹部。

然後一刀,一槍……

很快,劉璝徹底倒在了血泊之中,眼中流露的,是濃濃的不甘。

這一刻他後悔了,他真的就不該派出援兵。

雪,終於落下。

當最後一片雪花落在劉璝臉頰上,當他感受到人生的最後一抹涼意時,劉璝最不甘心的,是荊州軍竟然選擇了一個最不可能用兵的時候用兵。

他知道。

益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