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臉上帶著不解的神色,明顯不是很信任。
他隻好繼續解釋:“陛下隻是要大臣們操辦一些事情,裏麵還有很多奇怪的事情,不能弄清楚。但我仍然可以看出來,皇上就是要邀買民心,一是對陣亡士卒的厚葬,二是對一些士卒的厚賞,認為這是榜樣。至於多少、甚或怪誕的事、都看不出。”
“邀買人心嗎?”
王允撫須,這手段有什麽用?
此時曹操已來到高台。
隻見他勒著馬頭對著高台底下的兵士喊:“各位軍士們,我以為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你的帝王、大漢朝廷天子曹操。”
“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士卒們的呼聲聯成一片、響徹雲天。
王允猛地握緊胡須,邊搖頭邊歎道:“陛下真有過去項王的勇武和韓信的統兵。假以時日定可重定大漢江山.”
說完這句話王允再一次黯然神傷起來。
盡管他現在在宮廷中,隨之過去的威望與功勳,依然首屈一指,但是究竟執掌了宮廷大權,如此可以說放就是放。
曹叡沒有在意王允的想法,隻是充滿期待地看著高台的曹操。這幾天,先有火藥,後有三弓床弩和饅頭,再到嚐試中的鐵鍋和各種奇思妙想政策,曹操已讓大家有太多驚喜。
他很想知道曹操還會帶給她們什麽驚喜。
“我知道你當兵不是為哪個大漢和回報。這一切我全都明白了。”
高台之下,士卒們漸漸沉靜了下來,有的愕然,有的茫然。
“我也知道你有很多都是西涼軍或哪些亂兵或劫匪搶來。我還知道你有不滿的地方為什麽人家可以搶劫而你卻無法搶劫。”
四個方陣士兵完全平靜下來了,他們害怕,他們困惑
四周一片靜謐,似乎可以聽見大家心跳聲。
“我對你說,我部隊中你是不可能了,你軍令不對,誰違反了誰就一起軍法處理,可是,你也別著急,我知道你想幹什麽。
我知道你有想飽餐一頓的,也有想好好吃飯的,更有認為亂世就是機遇的,想以此立功封侯賞的。這都不是問題,你能做就好了,能幫我除掉可惡的割據勢力、亂兵、軍閥或者其他雜七雜八、三教九流,我就交給你。
但你光想為我戰鬥?你問問自己,來這裏前你可以吃飽,而不是那些家夥把你的一切都拿走了嗎?
我知道有一個人會說我們大漢朝廷官員都是這樣做的。我能告訴你的是,從今天起我找到了一隻,而且還能殺死一隻。”
說完,就有獄卒把二十個官員按在高台上,他們仍穿官服,滿臉迷惑。接著隻見押解他們的獄卒刷刷地抽出佩刀砍下了他們的頭。
“原為中常侍齊景、黃門侍郎張邱.”
曹操把那些人頭一個個點地走了過去,然後說:“我知道你可能還存有懷疑,沒關係,今天我並不主要是說這些。
我來和你送同袍。”
這個時候,也有人把很多屍體抬到土山裏去了,土山裏早用堆滿了很多柴火。
曹操退到土山最邊的地方,拿起士卒遞來的火把大聲說:“這一切,就是這出征死難時穿上的同袍,他們同你一樣年輕,同你一樣對未來充滿期待,同你一樣想撫養父母兒女。
諸隊首領出陣。”
許多領隊快步走向曹操。
“接上火把。”
船長們用顫抖的手拿起火把。
曹操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眼淚從眼眶中湧出,聲音沙啞地喊道:“送與同袍。”
說完曹操含著眼淚回頭點了個柴堆。
船長們和曹操一樣,發現了自己那隊的兵,並點燃了柴火堆。
烈火舔食了屍體,把一具曾有的活蹦亂跳變成了飛回來。
船長和士卒一想到未來的某一日他們也和他們一樣,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再想到未來將由陛下親自相送的情景,就有點高興了。
周圍一片沉寂,全體士卒都在壓抑著氣氛,默默地注視著自己的戰友們。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百多位身著官袍的士人們帶著幾個服飾樸素的孩童來到土山腳下。
他們開始慢慢地背誦,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有河嶽、上有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聽到令曹叡修改的《正氣歌》後,曹操再次衣袖抹掉眼眶,淚眼婆娑,隨之吟誦。就是心裏一直在嘀咕,媽呀,這個比洋蔥更驚險。
士子,孩童齊聲高唱,使現場悲情成分與肅穆更濃。軍士們雖隻能明白一些詩詞的含義,卻依然能感受到這悲壯的氣氛,許多人“啊”地一聲哭了出來,這就止不住了。
其餘的也都是紅光滿麵、無聲落淚。
就連些許心性涼薄之人,也被這個氛圍所感染,落下些許淚水。
王允的眼睛目瞪口呆,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握著短短的幾須。
曆經長安之戰,深知不識兵者,曹操的軍事實力遠勝於他。
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對方會相差那麽遠。
這種萬人同泣的樣子恰恰體現了曹操在凝聚軍心方麵取得的成功。高他吃驚地發現,曹操竟然真跟這些泥腿子兵嚎啕大哭起來,竟然真把士卒當親人看待。
反正這種悲傷的樣子也幹不出來。
思及此,王允自貶大鴻臚,滿懷鬱鬱之氣,亦已消散。與個人權勢相比,他對大漢複興寄予厚望,對身為棟梁而流名史冊。
楊彪亦是沉默著,隻是關心的不是曹操而是這一百多位士子、這首吟誦詩詞。
這樣隆重的葬禮還是第一次。讓一向清貴之士給大頭兵陪葬,更開天辟地。可人家曹操是為軍士們發喪的,他即使有了意見也無法,不敢說出來。
看看那些士卒們的樣子,真要是敢跳樓自殺的話,不要說四世三公了,就連自己當太上皇也沒用。
曹叡亦眼神一閃,然思考確是曹操發揮士子之力。
多少年來思想盛行,士子曆來地位高貴,曹操地位尤其突出。
陛下不但率先垂範,親送將士喪禮,而且還與士子共同為之誦讀。有了它,軍士深感敬意。過去曹操總以玩弄人心為能事,如今想起來,皇上何嚐不?
陣亡的將士在人們的號啕大哭聲中慢慢化為灰燼,身著官袍的士人們提著幾個陶罐刻著一個個相應的名稱,再由百夫長根據士人們的點化按順序將陣亡者骨灰收好。
張忠雖為曹操副使,通常僅能統領百人之眾,直到曹操將指揮權下放後,才統領全軍禁衛軍。所以從理論上講,他還是一位百夫長。
他,還正在收骨灰排隊。
收骨灰的時候,回頭仔細地看著曹操,看到他還收骨灰。
軍中終究是一個等級森嚴之地,因此曹操所收並非一般戰死將士之骨灰,乃是陣亡百夫長之骨灰。
張忠在一旁看了看,得知皇上正在打點的那個人叫鄧雲。與其同樣當選為曹操百夫長的曹操也曾與其爭奪副將之位。
終因曹操見其長得比較憨實而勝一籌。
說實話,一開始聽鄧雲陣亡的消息,心裏還是有點小竊喜的。可現在一想,原來他們是一軍一體,同袍在身,禁不住愧對初衷。
於此同時他又想鄧雲有陛下為了他收斂屍骨,這一生都是值得的!
或許,以後我會由皇上親自收盡骨灰送入忠魂殿?
忠魂殿是皇上特設放置將士屍骨的地方。
陛下一開始就說過,死者雖然走了,但後人不可能把他們拋到九霄雲外。遂於長安內建正殿,特置忠烈骨灰,以紀念後世。
曹操把鄧雲骨灰收在陶罐裏,已是灰頭土臉了,兩條淚痕也更清晰了。
陣亡的百夫長隻有鄧雲一人,於是曹操抱定了骨灰壇並手交鄧/林之義。
鄧/林沒有子女,父母雙亡年久,於是朝廷以其俸祿,為其尋找一個也是無父無母、改名易姓的孤兒來替其傳香。
“這此壇是您義父鄧雲骨灰所在。您本來流離失所沒有父親和母親,現在自從成為鄧雲義子後,就可以進入義子學堂學習,以鄧平俸祿為您供讀,養活您吃食和衣著。不過今後還得供它香火旺盛。明白沒有?”
“有的,皇上。小人知道了。”
目光中流露出對曹操的恐懼,卻有幾分堅毅,也有幾分期待。像曹操期望的樣子,若是連小孩也麻木的話,其實什麽也完不成。
“嗯。”
曹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突然又問:“但想想名字?”
那少年點點頭:“稟報皇上,本人原為成皋人,姓王、姓林,舉家隨董卓西遷長安,遷徙途中,和阿父阿母失散,估計已去世。”
少年說起父母身死,還是那麽淡定。似乎它雖年過半百,卻早已看慣生老病死。
“我本已瀕臨死亡,被皇上的手下所拯救。自從這一次得了活計,就當開始了新生,所以我給鄧將軍取了個姓氏,還有個單字新字,就是給鄧新取。”
“鄧新,鄧新。”
曹操仔細地品味了一下這個名字,然後拍手大笑:“好聽的名字。我看到您的講話邏輯清晰、舉止有度。您之前看過這本書嗎?”
“有的,皇上。曾有一位老師雲遊到我鄉廣收門徒。遺憾的是小人家窮,確實出不了錢,隻好躲到角落裏偷偷地聽老師講一、兩句。”
“嗯!”
聞言曹較滿意。
鄧新不論性格,忠心,都是極為出色的。就是本事,憑他現在所顯示出的刻苦,估計將來也不遜色,算是可造之材吧。
想到此處,曹操又對著鄧新笑道:“鄧新你能拿表字嗎?”
鄧新搖搖頭。
“小人本年才十二分,自然還未到取表字之年。再說再鄙陋的人家,為什麽要拿表字呢。”
曹操拗不過自己。
“我看鄧新您剛毅努力,假以時日必成大事,為什麽要講這樣喪氣話?況且如今天下板**、翻天覆地,是男兒取封侯爵賞之時,怎會這麽沒誌氣?”
鄧新亦沒有辯駁,抱緊鄧雲骨灰壇深作揖。
“君曰:小人被教者也。”
“既然這樣,那就不給你們取一個表字吧,怎麽樣?”
鄧新肯定很開心,自己也不傻,怎麽也看不出曹操有培養自己的打算,趕緊說:“這樣吧,謝謝皇上。”
“好。”
曹操點頭,低頭思索了一番,道:“您義父鄧雲早已為吾大漢捐了身,願您不辱其忠。今朕遂為汝取表,忠貞,何如?”
“鄧忠之感謝皇上賜予的文字。”
兩人溝通之間,另一些百夫長已收盡了地麵上的骨灰,將對應士兵的骨灰移交給了兒子或者義子。若無子無義,則交戰死者所屬一伍同袍手,由其押解骨灰歸忠魂殿。
每位伍長小心翼翼地把同袍骨灰收起來。
這不隻是因為今天莊嚴的環境已激發了同袍情。又有是曹操嚴詔,押解同袍骨灰的不利人物,形同叛變,依軍法辦理,立斬。
而由軍法官現場執行,不需要管別人的事,即使曹操本人也無權阻攔。
“咚咚,咚咚.”
收完骨灰,人們在鼓樂齊鳴、列隊整形、慢慢穿過長安街頭、向忠魂殿走去,身在何處,曹操會便結束了自己最後的政治表演秀。
幾天訓練下來,士兵的腳步整齊劃一,大家鴉雀無聲,整個陣型愈顯雄壯和莊嚴。
對於兵痞子和兵油子來說,還是被搶了兵的曹操認定很容易就不被利用了,否則禁衛軍戰力非但沒有增強,而且還將嚴重下降。
馬岱依然跟著,很多機會都曾經擺在他麵前,可他依然不逃。
由於曹操可以讓其外出活動,所以並沒有私自逃走。
再說,曹操也曾經和馬岱許諾,最多隻讓他待三年,若是三年後馬岱仍不願意為他效力,他也可以將馬岱放回武威。
馬岱信以為真,便沒有向曹操進行抵抗。
但是從當天晚上屠殺發生以來,他再也沒說過什麽。
他,無法接受。
後來,曹操今天給犧牲的將校送了喪禮,就一起跟著去了。
當然他跟這些人別說是血海深仇就差不多了,天然不是為了送陣亡的將士們喪禮。他隻想知道,曹操到底有什麽送喪意識,將來好好和曹操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