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許攸依然那麽囂張,種輯更火了三丈,刷刷一劍砍下了桌子的一角:“你覺得我害怕嗎?”

可許攸依舊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語氣更見譏諷:“能咬一口的狗狗,永遠都不叫喚,聲音越大,越顯示出心裏的著急和不安,恨不得以生氣來掩蓋怯懦,是不是覺得自己可以唬住我呢?”

“你!”

“足夠了。”

剛才一直沒開口的王服,製止了種輯,然後目光冰冷地看著許攸:“許子遠我們或許無法把您帶在官前,但是以我們身後的實力,再加上您之前的行為,就能使您無法離開洛陽,無法看到明日的陽光,您相信麽?”

“這種威脅,隻是象樣而已嘛。”

許攸抬起眼,毫不示弱地與王服對視:“無聊吵架能省就省吧我承認清單被我撒播出去了但是你以為問題就在我頭上?”

種輯恨恨不已地罵道:“否則呢?如果沒有你們,我們現在根本就不會陷入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

“嗬,笨主意。”

許攸毫不掩飾他的不屑和輕蔑,在氣憤的種輯王服麵前語帶譏諷地說:“要不是我,你現在有沒有意識到要和神武侯宣戰?問題之源,自始便十分明顯,你的仇人是神武侯而非本人,除非你願意交權和利,但你願意麽?”

“你!”

種輯雖氣憤但語塞。

就是王服也不能駁倒許攸的說法。

冠冕堂皇的話語,能拿來欺騙愚笨的老百姓,但決不能欺騙聰明的人。

二人身後世家豪族反對蘇澤複興道門和魔門,破除儒學在思想和學術上壟斷。他們比較反對的是蘇澤準備清查田畝、人口並從中割肉。

所有這一切都不可調和。

說到底問題的源頭還是蘇澤。

而許攸卻隻是事先燃起一根導火索,點燃整個事態,使雙方矛盾早早降臨。

王服像種輯那樣生氣,但是他很聰明,明白生氣解決不了問題。要想能與蘇澤、四郡之地世家豪族抗衡,就必須有袁紹、袁術這樣的諸侯做外援、給予幫助。

於是許攸又驕橫起來了,王服隻有選擇隱忍。

許攸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終究是出事了,自己的許子遠大不是要拍著屁股逃跑。

但他本人和其他人,根基都在此,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寺廟!

生了氣、發了火後,王服又坐回到談判桌前,眼神不好地望著許攸:“袁本初想趁我們牽製蘇澤,想不要出什麽代價都沒有。”

許攸與楊弘對視一眼,隨即哈哈大笑:“我隻喜歡跟聰明人講話,兵器與鎧甲我們能提供部分,甚至能派兵來幫助你克製蘇澤手下的徐晃與徐榮兩個大將,另外你要什麽?”

王服咬了咬牙,說道:“刀劍等兵器可要少些,但是鎧甲、弓弩、箭矢我們都備齊了,你一定要給。”

許攸看著楊弘,論起家底來,仍是繼承汝南袁氏絕大部分傳承的袁術更富有一些。

楊弘沒話說了,他有什麽資格再花錢呢?

但想到他的使命、和使命失敗帶來的惡果,就隻有把不高興的心情憋著,點頭哈腰地說:“可以。”

雙方對話,談不上和藹可親,但是有共同敵人為前提,還是取得一致。

袁紹軍與袁術軍背地裏資助錢力與物力,扶持種輯與王服發動蘇澤統治四郡之地起義。

而且王服、種輯都需要外在幫助來對抗蘇澤。

三方雖各懷心思,各有盤算,至少目前已完成暗中聯盟。

盟約成了,王服和種輯就急匆匆地走了。

而楊弘也心生退意:“有本事大家幹,就該功成名就。”

許攸得意地捏著小胡子:“盡管我好奇地想知道神武侯會怎麽接,可眼下仍以安全為重,的確該走出這個是非之地。”

可是此時。

酒肆外突然響起兵刃交擊的聲音。

一位身穿黑衣、戴著金色麵具、步履矯健的劍客進入了房間。

冷漠的眼神,就像猛獸注視獵物一樣,沒有絲毫情感上的絕對殘酷,伴著腥風血雨,悄悄彌漫開來。

“二位是神武侯的請旨。”

朝天街石板路上,輪子咕嚕嚕轉個不停,一會兒工夫,總算停到衛將軍府門口。

“二位,請出站。”

金光閃閃的麵具下史阿的眼神冰冷無比。

許攸、楊弘二人在他的注視下,全身發毛,脊椎骨冰涼刺骨。

下車後,許攸、楊弘抬眼看著威嚴的衛將軍府時,無端地全身一抖,似乎看見什麽吃人的野獸。

“我家的主人已經在裏麵設了宴,請進去。”

史阿的表現也很有禮貌,兩人心裏越沒有底。

今天的宴會恐怕宴無好宴呀。

可是人家在簷下,不是俯首稱臣嗎?

許攸與楊弘沉默相視,兩人深知別無選擇,唯有硬起步子跨國衛將軍府大門,麻木不仁地走進去了。

廳內,早擺筵席,美酒佳肴一應少不了。

可是許攸、楊弘絲毫不帶著嚐一嚐美味佳肴和佳釀的興致,這一刻,兩人都充滿了惴惴不安,就像一個即將死去的囚徒一樣,在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神武侯來了!”

一聲歌名響起,蘇澤以從容不迫的腳步走進了會場。

連引薦都不需要,許攸、楊弘在眾人之中,認得出誰是這裏的老板。

青春、帥氣、眼神中帶著睥睨天下霸氣、初次與蘇澤親密接觸的許攸與楊弘有一種如臨深淵般的憋悶感,由於恐怖與驚懼,兩人的心狂亂跳躍、冷汗淋漓。

蘇澤在座位上,眼睛掃了一眼下麵,見許攸與楊弘餐盤紋絲不動,微笑著問:“兩個人不動筷子是不是我做的飯菜沒有胃口?”

大難臨頭時誰還會有吃的興致?

許攸心氣得直想罵娘,可旁邊卻站了兩個持刀暗衛、更是史阿這樣名滿天下、名震京師、鎮守門戶的絕頂劍客,許攸識趣地沒怎麽嘀嘀,狗命終究是要了。

“侯爺,你不知道今天邀請我們來的是為了什麽?”

在蘇澤麵前,許攸艱難地收斂著自己的感情,擠出一張比鬼斧神工還要醜陋的微笑,想蒙混過關。

不過蘇澤不讓他們裝傻,微笑著說:“兩個人幫助過我,如果我沒有當麵說聲謝謝就放你走,就有失禮數。”

“攸不解,侯爺此話何意?”

許攸抽抽搭搭地挑了一下嘴角,他選擇了繼續裝傻。

而且楊弘被慫得像隻鵪鶉一樣,縮進座位裏完全不敢說話。

蘇澤微笑著盯著許攸的眼睛:“事實上,你很聰明,與其向我提出問題,還不如親自去想回答。”

這種說法,有調侃、譏諷之意,卻更有暗示之意。

許攸聰明得很,按捺著內心的恐懼後,一下子就想通了事情,他臉上的神情立刻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他長著嘴一臉愕然地望著蘇澤:“很難說...你居然!”

蘇澤見狀立即哂笑許攸說:“似乎你們已經想明白了,這並不意味著太傻。”

“哈~,借由我方之手,爆發反叛,再乘機雷霆處理,橫掃所有抵抗勢力。這個智謀、這個手段、這個膽魄,神武侯無愧於一方霸主的稱號,真是能者能敵。可我好奇地發現侯爺就是這樣確定他能贏下最終?你是否不懼形勢超然於控製之外而最終落個舉世皆敵之勢?”

一向膽大包天的許攸現在得知身份敗露,講話更毫無顧忌了。

而對於他的問題,蘇澤隻冷冷地笑了笑,語氣不屑地回答道:“剛才誇得自己聰明絕頂,怎麽轉眼就問了那麽一個傻問題呢?”

蘇澤的信心可以壓製一切不服從,這自然來源於他對自己強大武力所表現出來的絕對信心。

並且許攸還考慮到,如今天下諸侯的勢力還比較弱小,並且很難真正聯合起來,因此對於蘇澤來說,要解決內部矛盾,目前是最佳時期!

自己跟楊弘一樣也是蘇澤的人!

許攸拳頭攥得緊緊的,心裏滿是氣憤和不甘心。

他一向傲視群雄,自以為清高,即使袁紹、曹操這樣的諸侯他實際上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認為他們之所以能揚名立萬,無非靠家族蔭蔽,智謀也好,見識也好,沒有什麽能比他高明的地方了。

但如今的許攸受到了空前的重創。

其布局、其計算、其自以為是的砝碼和謀劃,竟為他人所用。

許攸認為自己就是棋盤外的棋手,如今圖窮匕見卻發現自己隻是他人手中的棋子而已。

任其發展,操縱利用,渾然不知!

這種恥辱比殺死許攸更痛苦!

寥寥數語,許攸便把這些想得清清楚楚,坐在旁邊的楊弘卻在事後有所感悟,不久也理出個頭緒來,立刻心生堵塞,大腦嗡嗡作響。

計中計謀外謀!

大鬧一場的小醜居然就是我一個人!

對於一個謀士而言,再沒有什麽能比這更令人憤怒、更憋屈了。

“話鋒一轉,身份被挑明了,如今二位還有心思用膳麽?”

已是勝券在握,蘇澤這時自然也就有了玩這種貓戲老鼠遊戲的興致,坦然坐在那裏看著許攸、楊弘等人的抗爭、抵抗。

麵對蘇澤充滿戲謔的眼神,楊弘憤怒地把山羊胡全部翹起來倒八字:“士可殺辱不可辱,神武侯欲殺欲剮,悉聽尊就,為何在這裏惺惺作態、戲耍咱們呢!”

“誒~,其實你也不必強求自己裝做要慷慨赴義,怕我認真,你真的會人頭落地。”

口氣雖輕但殺氣重得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壓得楊弘、許攸喘不過氣來。

楊弘與許攸是聰明人,聰明人常常比較怕死,他們沒有被袁家弄得粉身碎骨的意識,於是蘇澤的一番話,又把他們嚇得心跳加快,再也不敢硬氣。

“兩國相交,不斬來使去,難道神武侯真的不怕天下人的恥笑麽?”

楊弘抬起頭和蘇澤四目相對,也要利用口舌之利給自己爭取一絲生機。

然而,當他選錯對手時,蘇澤的眼睛卻冷冷地望著他:“噢,聽天由命袁公路準備稱帝建國?”

楊弘嚇了一跳,趕緊反駁道:“沒有這個東西,神武侯您就別栽贓陷害了!”

“既然沒有建國,那麽也不是兩國交兵殺了你倆,也算不上斬殺來使。”

蘇澤唇角冷笑了一聲,耍嘴皮子的自己也真的不怕任何人。

狗屁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袁術與袁紹如今根本不敢當皇帝,蘇澤可以任意挾天子以令諸侯、以大義之名將其壓死。

而且即使二袁真的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也是比較容易的事情,直接聲明自己是帝國的反叛,使自己受到群起而攻。

衛將軍府中,宴無良宴,蘇澤圖窮匕見曰:“如今投降還是死亡是我對兩個人的抉擇。”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當然不能隻邀請許攸、楊弘一起赴宴。

“這......”

許攸、楊弘都想硬著臉展示誓死不從的決心,但對於蘇澤那雙淡漠得沒有絲毫情感的眼眸,一“不”字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的。

因為一開口就極有可能走向死亡。

而且楊弘害怕死亡,許攸雖有足夠的勇氣,也不希望他死的一文不值。

於是在蘇澤咄咄逼人的攻勢下,兩人陷入死氣沉沉的寂靜。

蘇澤看著兩人的神情,知道在剛剛一係列心理連環打擊後,兩人內心已開始出現屈服傾向。

不馬上投降不過是怕他身後的家人遭到袁紹、袁術的複仇。

因此蘇澤說道:“放心吧,並不是要你現在就馬上公開投奔我。我需要兩個潛伏在競爭對手營地裏的暗子。”

用之間,兵法中不足為奇,而且蘇澤如今雖有暗衛等情報力量,但是對於情報的控製,卻隻停留在洛陽地區。

再往前走一點,鞭長莫及。

所以蘇澤很有必要將棋子安插到別的諸侯周圍,以取得情報上的優勢。

而如今走出自己,世界之間實力最強的兩路諸侯莫過於袁紹、袁術了,比起他們,就連日後的三國霸主曹操在這個時候也隻是袁紹派係的打工仔。

許攸與楊弘迫於無奈,隻能選擇彎曲膝蓋:“我等願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