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熱氣球問世前,我還僅僅是好奇而已,後來大人們普及墨學並製造出各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器物,才最終引起我的濃厚興趣。”
這個時候楊修還小,所以他對這個世界有好奇心和求知的欲望。
弘農楊氏雖然有“鍾鳴鼎食的家族,詩書簪纓的族裔”之稱,但顯然受時代局限,楊修內心諸多問題,儒學經義無法回答。
而從信息大爆炸時代走出來的蘇澤則可以替他排解疑惑,幾句對話下來,立刻令楊修震驚不已,內心越發肅然起敬。
“大人們當真以為現在大漢天下已是必須要改變?”
楊家內還有藏書,楊修自幼熟讀史事,所以才更被蘇澤甩出的種種論調所折服。特別是蘇澤在提及世家持續土地兼並引發的各種問題後。
楊修還是個年輕人,在思想上可塑性較強,沒有完全被傳統儒學洗腦,因此對於蘇澤所說的話楊修實際上是非常認同的,但是與此同時,他又禁不住發問:“老爺,照您的話說,不管世家豪族有沒有搞過土地兼並,人地矛盾問題畢竟有呀。隻要是人口不斷繁殖,總有突破土地承載上限之時,到時候怎麽辦?”
人地矛盾這一問題實際上有誌之士早有自覺。
而做為當世顯學,儒家自然正在探索這一領域,並尋求解決辦法。
遺憾的是儒學所能提出的方法,不外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等,主張君主要同情百姓,應心存仁義、勤政愛民。
為壟斷學術話語權而不注重技術發展乃至貶損研發技術之人,是當前儒學存在的最主要問題。
所以儒學注定無法找到通向未來的正確方向,隻會始終在治亂中,彷徨往複。
與蘇澤不同的是,蘇澤的眼睛,早已經透過曆史的陰霾,看到哪條路,是走向光明未來的康莊大道。
所以麵對楊修的提問,蘇澤笑著給出答案:“人地矛盾這個問題從來都不可能完全解決,但是在我們眼前,實際上存在著兩種出路。”
“哪兩個呢?”
楊修目光灼灼地急切尋求著最終的解答。
“第一條,就是在內卷中,如今日之大漢、先前之黃巾之亂、以及將要展開之群雄逐鹿等,實際上就是人地矛盾完全不可調和後,必須靠武力與殺戮才能解決。減少人口基數、殺盡天下十室九空的人地矛盾便自然而然迎刃而解。”
楊修聽後手腳冰冷,瑟瑟發抖:“這個...這麽殘忍?”
“天地不仁不義,一切都當作芻狗來對待,現實的世道,就這麽無情。”
知道真相後,他顯然無法接受這血腥的現實,就連頭腦中不時閃過幾段餓殍遍地、亂民廝殺、慘絕人寰的畫麵,也讓他胸中一陣沉悶、喘不過氣來。
楊修緩了好半天勁,然後更把尋求幫助的目光轉向蘇澤:“大人們,除了這些,該有什麽可行之路?”
“理所當然地存在著。”
蘇澤拿出一個十五比一的等比例四輪馬車模型,放到楊修麵前:“我大力開發工商業正是要突破這種既定宿命。盡管人地矛盾問題永遠不可能完全解決,但是我們能夠繼續提高資源產出上限。”
古代封建社會或大一統帝王製社會體係中,文明整體經濟產出以土地、農業為主。
於是在這一背景中產生的儒學本能地歧視工匠與商人,期望把全部資源與能量,傾注在農業生產體係中。
最終結果自然是向這一方向前進。
政治上,重農、輕臣、明君、賢臣。
經濟上,觀念受儒學支配的世家、豪族逐漸由先秦之前的貴族而變為士族,控製了大量農田、人口以控製財富、權力。
儒士們為了控製思想與學術的霸權,把一切不能增加農業產出的學問與科技,都批駁成的手法,口誅筆伐而恨踏萬足。
有的則因商人占有巨額財富與資源、具有強大影響力而拚命壓製商人社會地位、恥於“言利”,並從道德上人身攻擊商人,繼續貶損、踐踏商人。
正因為如此,在秦朝之前,中原大地上仍有商人走上曆史舞台,他們甚至像呂不韋那樣,執掌國政、權傾天下。
而獨尊儒術後,商人隻能淪落為附庸乃至強者砧板中的魚肉。
富可敵國的沈萬三和胡雪岩等人,同樣意味著抄了自己的家,沒有抵抗的力量。
華夏文明在漢朝,已基本登峰造極,到後來,不再有實質的進步,隻剩下小打小鬧、修修補補、陷入治亂無窮輪回的怪圈。
蘇澤向楊修說出這一結局。
且憑著楊修之智慧,和他之切身所見所聞,不久便領悟此中之理,亦知世家如不變,一百年內,必有滔天之禍。
那時神州崩壞、文明傾覆、龐大中原、腥臊彌漫、蠻夷肆虐。
蘇澤隻是把五胡亂華中的一部分慘狀告訴了楊修,讓他臉色鐵青、氣憤不已:“區區胡人豈敢欺吾漢人到此!當真是應該殺人了!”
“犯我中華,自是殺無赦,可漢人要想站起來,更要有自強不息之精神。以及怎樣自強?唯有變法!”
“聽你說,勝讀十年書了,從現在開始,修願追求誰主,為了萬世開太平。”
楊修深深地向蘇澤拜了個底朝天,這一刻他真的服了。
“叮......”
“完成隨機任務‘以理服人’,獎勵1w霸氣積分、棉花(良種)、政治+8。”
“叮......”
“完成隨機任務‘收服荀攸’即可。”
“任務獎勵:4000霸道積分、技能聰明才智、智力加3分。”
聰明才智:+15%智力、+15學識、+10研發。
無疑是研發型神技之一!
而楊修聰明伶俐,恰好能利用這一本領的長處,實際上以其才學與智商,一心一意地從事科學研究最為適宜,參加幾乎暴殄天物。
蘇澤準備在今後的工作中很好的將楊修訓練成為科學家而非官僚。
楊修回到司徒府,第一時間找到了父親楊彪。
“德祖,情況怎樣?”
“爸爸,我想全身心地投入墨學。”
“什麽!”
楊彪幾乎是一口氣沒有喘過氣來,眼珠子瞪著牛眼:“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一刻,楊彪心裏實在是太累了,他就是想跟蘇澤私下搞點PY交易呀,咋就連子也賠上呢?
但楊修已完全折服於蘇澤,並甘願跟隨其誌,欲變法圖強,於是不惜放棄楊氏一族最初秉承的儒家思想。
楊彪勸說了很久,但一點用處也沒有。
“爸爸,孩兒的心已定。”
“德祖你明白這個意思麽?”
“知道。”
“哎,兒孫自有兒孫福,但願您的抉擇正確。”
楊修那麽堅定,楊彪又無可奈何,隻得將希望寄托於蘇澤:“原來做父親的也曾想過要等到及冠之年再給您舉上孝廉的,如今恐怕也沒有成功。”
從漢武帝以來,舉孝廉一直是朝廷選才的一門學科,東漢時更成求仕者必由之途。
孝者,孝順親長也。
廉即廉能正直。
表麵上看是選賢任能,實際上其中存在著一般人都是從儒士中選出來的潛規則。
楊修棄儒從墨等於自動切斷孝廉的道路。
所以楊彪才會這麽生氣,可楊修卻不以為然:“爸爸為什麽要擔心呢?主上用人才,不拘一格的墨門翟介以前隻是個匠戶而已,地位低微,現在不是也是縣令了嗎?而做官一方、政績突出的人,前途豈不是同樣光明?”
經過兒子的這番話,楊彪心裏雖仍不痛快,卻也隻能接受:“希望是這樣。”
“是的,有什麽事情。”
楊修掏出一本圖冊微笑著遞給楊彪:“爸爸請讀。”
楊彪心不在焉地翻閱著圖冊,隻見圖冊上,都是些機械構造方麵的知識,他立刻皺起眉頭:“讓我看看這是幹嘛?”
作為大儒的楊彪如果對儒學經典加以注釋還是會有一些感觸的。
可以把機械構造的圖紙扔給他看哪看。
楊修卻笑道:“爸爸知道圖中的東西叫織布機。”
“織布機!”
楊彪的心被震住了,神色總算轉換過來。
隨著蘇澤將幽州毛料銷往洛陽,這個京師之地的平頭百姓和達官貴人對於織布機卻一點都不陌生。
因為大家都聽過,這個東西挺掙錢的!
最早做毛料的樊家、翟家可是靠織布機賺到大把鈔票!
有人說這本書裏有黃金屋,在你麵前這張小圖冊,它可真賺夠了錢,建造出了真正意義上的黃金屋!
無疑是那一刻楊彪的心。
“父、主曰,此乃楊家識時務之報也。”
楊修說完,又笑了笑:“爸爸,也請您盡早排出人手,全身心地投入到墨學中去,隻有學到了真本領,圖紙才會落到實處。”
想到織布機可能產生的豐厚回報,楊彪突然感到兒子全身心地投入墨學並不是一件壞事。
與楊家識時務相比,袁隗與袁家先於楊彪倒在蘇澤麵前,但現在卻成了反對蘇澤《遺產法》家族的領頭羊。
“庶嫡不同,這是祖宗的法則,能不能說是變化的呢?”
“然亦,這一次蘇澤實在過分!”
“太傅老爺,也請替我等作主呀。”
他們在這個年代都是聰明人,即使眼界與見識,受時代限製,但一旦牽涉到自身利益時,卻比猴兒更優秀,不久便被有心人挑動,識破蘇澤意圖並團結在一起,想強令蘇澤歸降。
今京師、蘇澤令三軍、權傾四方,無人能敵。
但是政令之實行,仍需皇權之助,作為太傅,袁隗從地位上足可左右劉辯這一青年帝王。
於是受政令左右的四郡望族皆遣使至太傅府期望袁隗能為之貢獻一份力量。
袁隗也為之頭痛,作為世家大族之一,自然不願蘇澤《遺產法》,更不願以袁家之名田產、人口,由朝廷注冊造冊。
因之,必損袁家基業。
但袁隗比起別人更清楚蘇澤的厲害,也更了解蘇澤在小皇帝心目中的影響,所以他頗感騎虎難下之窘迫與心悸。
如今連袁隗都要退避三舍,因為不隻是蘇澤統治下的四郡世家、甚至以前為蘇澤所敗的諸侯、以及各地方豪族都聚集在一起,組成了一個轟轟烈烈的“反蘇”聯盟。
盡管這一“反對”目前僅止於反《遺產法》框架內。
但誰知隨後是否發展為政治甚至軍事衝突?
袁隗漸漸有些驚慌起來。
但身處局中另一方、遭到群起反對的蘇澤一點都不驚慌,而是有些肆意悠閑。
地處暴風眼腹地的衛將軍府在這一刻仍然平靜。
書房中,蘇澤接過暗衛送來密報,眼睛迅速掃了過去,然後微笑著問:“公達,背地裏攪風雨,查清楚沒?”
“查起來,南陽的許攸許子遠這個人是袁紹帳下的謀臣,五日前通過孟津港的渡口,偷偷潛往洛陽。此後便暗地活動、串連各縣名門望族、挑撥離間生事。”
“嗬,袁隗這個老物件,真可以說是越活越回來。”
蘇澤唇角上揚,嘲諷道。
荀攸卻是感慨:“人一老,便不免變的重情重義,何況袁紹是袁家同時代最出類拔萃的人才,有偏袒,是必然的。”
隨後荀攸問起許攸該如何處理:“主上,聽任這個人胡作非為,是對還是錯?是否派暗衛、下屬擔保,使其死於非命。”
殺人未必有用,但是效率必須最迅速。
更何可就連袁紹呢,部下怕也沒多少許攸那樣等級的謀臣,死掉一人,其餘的敢再犯,就成問題了。
然而蘇澤卻拒絕了,並帶著高深莫測的微笑:“沒關係,讓他折騰吧,總之不會影響全局的。而沒準事後還有意想不到的喜悅。”
荀攸發現他實在是越來越看不明白自己家的主上,現在的情形,表麵上風平浪靜,其實險惡無比。
天下世家,所占之地,人口眾多,有多少?
堪稱已占有絕對優勢資源、獨占絕大部分頂尖人才。
而蘇澤卻徑直站在世家反麵,不也是天下皆反嗎?
荀攸認為,這種做法顯然有策略之錯,十死無生。
但是從以往經驗來看,荀攸必須再次按捺內心的憂慮,意圖看蘇澤怎麽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