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而韻形容不上來此時此刻的心情, 畢竟是第一次有男孩子親口和她道早安,而且還是她喜歡的人。

一股小電流迅速從耳蝸流竄到身體各處,正常呼吸都做不到, 隻想著把臉邁進枕頭裏冷靜。

蘇而韻的手指抓住床單的一個小角,扭啊扭, 皺起的床單就被春水吹皺的湖麵,**漾起的波瀾再也撫不平整。

更像她此刻的心緒,牢牢被對麵的男人牽動著。

蘇而韻“唔”了一聲,抱著手機直愣愣倒下, 腦袋重重砸到枕頭上, 好在枕頭的柔軟度不錯, 感覺不到疼。但是發出的聲響,把林皎嚇得不輕。

“爾爾, 你怎麽想不開了?”

林皎輕手輕腳摸過來,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女孩的腦殼。

蘇而韻發覺她陷得太深了,喜歡這種事情, 真的是情不自禁的。自從確定心意後, 對林歲昭的喜歡,就像養成遊戲的進度條,每天的接觸都會加速進度條的緩衝。

有人陪著睡覺的感覺很安心。

牽手一起走在校園裏的感覺, 更難忘。

蘇而韻悶在枕頭裏,一想起昨晚經曆的種種,就控製不住想見林歲昭的衝動。

憋氣憋得臉紅心跳, 她歪過腦袋, 嘴巴張開深吸了一口氣, 主動承認錯誤:“皎皎, 我肯定是戀愛腦,沒跑了。”

話音落下,宿舍裏很長一段時間無人應答。

林皎手裏的電動牙刷嗡嗡作響,頻率極快,震動聲極強,她默默望著刷頭,走上前單手摁住蘇而韻的脖頸,“你別動,我做個實驗。”

床板變成解剖桌,蘇而韻趴在上麵,一副“任憑小林醫生上下其手”的乖巧模樣。

林皎陰惻惻笑了聲,“你說我用牙刷清洗你的腦子,能管用嗎?”

蘇而韻假裝懼怕,雙手掀起被子,人鑽進去,裹成粉色的一團瑟瑟發抖,膽戰心驚地求饒:“死之前我有個心願。”

林皎好說話地答應:“講。”

蘇而韻白淨的小臉露出來,眼睛笑彎成月牙,超級大聲地說:“我想見小林學長最後一麵,死也要做學長的小寡婦!”

清甜的嗓音響在靜謐的清晨,驅鬼又提神。

餘音繞梁,久久不散。

林皎太陽穴突突發脹,反手將她的腦袋摁回去,冷漠吐出一個字:“滾。”

-

掛斷電話之後,林歲昭站在陽台醒神。

秋天的早晨有輕薄的霧氣,被陽光一照,近乎透明。

他打心底想將這次的項目做好,但盛譽似乎沒太上心。

昨晚翻閱了小組的初步定稿,盛譽一心撲在產品的設計理念上,覺得“幫助抑鬱症病人走出絕境”的噱頭足夠引人注目。

他現實中根本沒接觸過抑鬱症病人,設計理念也隻是浮於表麵。

林歲昭卻不一樣,閉上眼睛,幾年前母親患病時的模樣深刻在腦海裏。

從最開始的絕望,到最後的無望,病症從精神上蔓延到生理上。有段時間幾乎吃什麽吐什麽,體重驟減,瘦得像一張紙片。

陽台的窗戶敞開,稍不留意,這張紙片就能被冬日的寒風吹走。

林歲昭還想起了其他事。

比如林鄭彥不知從哪知道的MECT電擊療法,瞞著家裏所有人帶妻子去接受治療,為的就是能讓妻子短暫地恢複正常,能在公司年會上維持住良好的夫妻形象,給外界營造出一種“我們家庭幸福美滿”的假象。

等到林歲昭回家,看到的是母親呆滯地坐在陽台上,迷茫地問旁邊的護工:“他是誰啊?”

電擊療法損傷了記憶,她連自己的孩子都記不清了。

心髒傳來一陣鈍痛,林歲昭感到呼吸不暢,他捏緊拳頭,回想起林鄭彥的所作所為,猛地砸向欄杆,“砰”地一聲響,欄杆劇烈晃動起來。

他恨不能摁著林鄭彥的脖子,讓他也嚐一嚐記憶被電流硬生生掰斷的痛。

這一拳仿佛用盡了渾身的力道,林歲昭閉了閉眼,壓住翻滾的情緒。

剛平靜了半分鍾,手機響起短促的震動聲,何耀打來的電話。

一接通,何耀鬼哭狼嚎起來:“老大救命啊啊啊,我他媽要死了。”

背景音特別嘈雜,隱約能聽見水流的動靜。

阿坤伸手給了何耀一巴掌,罵罵咧咧道:“臥槽,你撿重點說行不行?!”

他接過電話,言簡意賅說明事情經過,樓上浴室漏水,男生宿舍又常年失修,水透過天花板滴落,他們宿舍現在成了人工泳池。

何耀撐著一把傘,縮在床腳,**落淚:“老大我們的家沒有了嗚嗚,你快回來救救你的小耀耀吧……”

吵鬧聲灌進腦子裏,驅散了不好的回憶。

林歲昭的心情漸漸平複,捏了捏發脹的眉心,低聲說:“我回去看看。”

一覺醒來,宿舍搖身一變成泳池,這種經曆不是誰都能有的。

於是,何耀第一時間發了朋友圈。

蘇而韻早上沒有看手機的習慣,等到了醫療站,準備掏出電腦看網課時,順便刷了刷朋友圈,一瞧見那壯觀的泳池,她直呼“好家夥”。

蘇而韻驚訝之餘,不忘送去親切的問候:【小何學長,人都安全嗎!】

何耀回複得很快:【人是沒事,就是家被淹了QAQ!】

蘇而韻下意識敲上“小林學長呢”,轉念一想,這個男人昨晚和她語音,顯然不在宿舍裏,她懸起的小心髒“噗通”落地。

意識到自己的偏心,蘇而韻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敲上一句關懷的話語:【需要幫忙的話記得找我!】

兩個連隊的副教官一起消失,小雞仔們蠢蠢欲動,交頭接耳討論兩位學長的去向。

和尚廟的小和尚們猜測是宿舍集體鬥毆被製裁了,尼姑庵裏有不少磕cp的小姑娘,紛紛捧著臉眼冒紅心:“押上押下,買定離手!”

蘇而韻百無聊賴趴在桌上聽她們下注,人在這裏,心思早就飄到林歲昭身上去了。她想起林皎囑托她要問清楚的事情,心裏打鼓,擔心得到的答案和她設想的不一樣。

她不記得自己之前見過小林學長,掰著手指細數過往經曆,完全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過。像他那樣耀眼的人,很難被忽略的。

蘇而韻瞎猜了許久,覺得沒什麽意義,晃了晃腦袋,埋下頭認真學習去了。

-

宿舍樓的走廊人來人往,靠近寢室門的一側地板磚被水浸濕,腳印一路蔓延到樓梯口。

慕名而來的觀光者扒著門欄往屋裏瞧,感慨到了極點,遊客們不由自主吐出經典國粹:“臥槽!”

林歲昭就在這此起彼伏的國粹中閃亮登場,走到門前,遊客們讓開身子,和林歲昭交好的同學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下次選床鋪,記得不要頭頂浴室。”

林歲昭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眸看起來有些深。

雖然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見漏水口就懸在他的床鋪上方,宛如倒置的噴泉湧出一小股一小股的水流時,淡然的神情“哢嚓”出現一道裂縫。

東非大裂穀遷移到了男人的臉上。

何耀盡力挽救過,一張床單懸在天花板下麵,兜住了大半的水流。

灰色的床單被水浸濕,水滴順著床欄杆滴落,桌子上的物品無一幸免。

何耀跳下床,用腳尖輕輕蹭過水麵,卷起的褲腿像是下地插秧的農民伯伯,矯揉造作的姿態更像影視劇裏戲水的小姑娘,“老大,樓上那些傻逼出去實習也不知道關水閘,這讓我們怎麽住!”

林歲昭薄唇緊抿,一言不發走到床鋪邊。桌上的收納箱盛滿了水,裏麵的紙張濕噠噠的,筆墨洇開後留下灰黑的印記。

他翻到最底層,找到夾在筆記本裏的卡片,好在沒被水浸濕。

林歲昭皺緊的眉心鬆了鬆,言簡意賅道:“聯係宿管,讓學院處理。”

何耀哭喪著臉,“那我們住哪?學校也沒空的寢室了。”

“先去我那住。”林歲昭垂眸看著手裏的誌願卡,女孩眉眼彎彎笑起來的模樣,似乎帶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在極度憤怒的狀態下恢複平靜。

他彎唇笑了笑,也不管其他東西有沒有損失,將卡片收好,轉身說:“快收拾一下,今天不是還要彩排演練?”

何耀一拍腦門,想起被忘到天邊的大事,著急忙慌地爬上床收拾東西去了。

下午軍訓演練開始彩排,連長要求所有副教官必須到場。宿舍裏的災患太嚴重,必須打掃幹淨,不然幾天回來床鋪就要被苔蘚和細菌占領了。

忙到中午,一宿舍的人才下樓去吃飯。

林歲昭走在最後,忙起來沒時間看手機,這會兒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一下,他拿出來看。

水蜜桃的頭像蹦出來,先是一連串的感歎號。

蘇而韻:【學長!!!!寢室的情況是很不好嘛?】

從文字中就能感受到小姑娘的焦急。

林歲昭沉沉笑了一聲,回複消息讓她安心:【還好,可以接受。】

消息發出去兩秒,走在前麵的何耀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熱情地揮手打招呼:“小蘇妹妹,你怎麽跑來了?”

林歲昭抬眼的速度快,快到蘇而韻來不及縮起探出去的小腦袋。

天氣漸涼,她穿上了長袖針織衫,胸口處有兩顆小草莓,整件衣服的色調呈現出柔軟的粉紅色。

蘇而韻發了消息,不見林歲昭回複,她太擔心了,忍不住想過來看一眼。

想著,就看一眼。

結果被抓了個現行!!!

蘇而韻一張臉瞬間爆紅,緋色蔓延上臉頰,配上軟糯的針織衫,整個人像隻未熟的小草莓,讓人想捏一下她軟乎乎的腮幫。

既然被發現了,再躲躲藏藏就太扭捏了!

蘇而韻捂住半張臉,埋在袖子裏調整著表情,再抬起頭來,一掃幾秒前的局促,揚起爪子回應道:“學長,我來幫忙啦~”

走到麵前,何耀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怎麽能讓你一個小姑娘幫忙呢。”

蘇而韻直接忽略了他的客套話,“你們這幾天去哪裏住呀?東西多不多,我可以幫你們搬的。”

學校安排的彩排時間特別緊張,他們身為副教官肯定抽不出空,但醫療隊閑下來了,不需要坐班,下午她可以幫個忙。

何耀當即擺手,婉拒的話繞到嘴邊,被林歲昭堵住了,“東西很多,確實需要幫忙。”

何耀一臉懵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大一向不喜歡接受別人的幫助,一起住了三年,他都沒聽過老大主動要求幫忙。

作為暗戀事件的知情者,何耀有理由懷疑,這是老大的撩妹套路。

但——撩妹哪有讓小姑娘幫忙搬東西的道理啊!!!

老大腦子秀逗了吧?!

何耀咳嗽兩聲,瞪大眼拚命暗示林歲昭這條路走不通啊。

但林歲昭置若未聞,走到蘇而韻身邊,低沉的嗓音一如昨晚,不經意勾起枕畔的記憶,“一起去吃飯,然後再回來幫忙。”

蘇而韻莫名地,有點小自豪。

自從認識以來,每次都是她有麻煩,小林學長來救場。這麽一來,她也能幫喜歡的男孩子做點事情了。

蘇而韻激動地抓了抓衣擺,忙不迭拍胸脯保證:“蘇某人出馬,一個頂倆!”

作者有話說:

連著下了一周的雨,感覺自己要發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