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的走廊光線陰暗, 男人逆光而立,身上籠著暗影,壓迫感十足。

盛譽被摁在琉璃台上, 雙手掙紮著舞動起來。

林歲昭不給他反抗的機會,反手鉗製住他的雙手, 將人的上半身抵住台沿,“盛隊長,清醒了嗎?”

他不厭其煩再次詢問,直到盛譽顫抖著聲線吐出一句:“林、林歲昭?”

看來是清醒了不少, 至少能認清人了。

林歲昭鬆開手, 後退一步, 垂眸居高臨下俯視著狼狽趴在台麵上的男生,唇角勾起的弧度冷漠而嘲弄, “剛才做了什麽還記得麽?”

盛譽渾渾噩噩站直身, 在原地踉蹌了一步,抬起頭,目光正對上牆邊的女孩。

蘇而韻緊緊捏著拳頭, 似乎要狠狠給他一棒槌, 小臉緊繃,麵色凝重。

盛譽的理智回歸大半,回想起幾分鍾前近乎粗暴的逼問, 他低下頭,用指腹摁了摁突突發脹的太陽穴,“對不起, 我喝太多了。”

聽到盛譽誠懇的道歉, 蘇而韻慢慢鬆開小拳頭, 警惕心仍然很重, 她暫時忘不掉被人摁住肩膀質問的經曆。

倘若小林學長沒及時出現,在酒精侵蝕理智的瘋狂情況下,盛譽接下來會做什麽?

她不敢細想。

酒精真是一種讓人可愛又可怕的東西。

蘇而韻繃緊聲線,沒再用往常軟糯的聲音回複,冷冷淡淡地說:“以後別喝那麽多酒了,我原諒你了。”

蘇而韻走到林歲昭身旁,仰起頭看向救命恩人,“我們走吧。”

林歲昭耷拉著眼皮,上上下下端詳著小姑娘的臉,然後看向身上,沒有受傷的痕跡,勉強忍住脾氣,也給盛譽留點情麵,“好。”

他回頭看了眼盛譽,昏暗的光線落在他眼底,襯得他眼神愈發黯淡無光。

蘇而韻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以為小林學長還為她抱不平,有種被人護住的感覺,心底一股暖意彌散開來。

她偷偷彎起唇,忍住笑,揪了揪林歲昭的衣角,“學長?”

林歲昭順著衣擺處的力道,轉過身,垂在身側的手順勢牽住女孩纖細的手腕,輕輕握在手心裏,“嗯,走吧。”

兩人轉身走出兩步,身後傳來盛譽略顯急促的呼喊:“爾爾,我跟你說的都是真心話。”

自小被無數女生捧在心尖上的少年,大概也是第一次告白,聲音緊張得不像話,“你可不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蘇而韻的注意力全被林歲昭牽住她的動作吸引過去,反應遲了半拍,腳步頓住。麵對男孩子的告白,禮貌又果斷的拒絕是最保險的方法。

活了快二十年,蘇而韻自詡“除了學習,誰也不愛”,沒真正體會過所謂的“喜歡”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

即使不明確,但她也能確認,對盛譽的感情絕不是喜歡——她對盛譽,最多的是感激,然後是仰慕,因為她欣賞遊泳好的男生。

不需要多考慮了。

蘇而韻扭過頭,揚起笑臉,像每次見麵打招呼一樣,親切溫柔,“隊長,謝謝你的喜歡,但我不能給你對等的回應。”

酒吧的走廊喧鬧不絕,包廂的隔音不好,各式各樣的音樂混雜在一起。

蘇而韻的聲音顯得尤為清亮,她笑眼彎彎地歪了下腦袋,語氣有點小糾結,“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雖然剛喜歡上他不久,但我覺得會喜歡他很久。”

蘇而韻說完,盛譽愣住了,林歲昭也瞬間失神。他舌尖頂了下上顎,莫名有些心慌,一顆心找不到歸屬點的那種不踏實。

“我說完了,先走了。”蘇而韻語氣輕快道,“隊長你也注意安全。”

她跟在林歲昭身旁,兩人沉默地走回包廂,一路上寂靜無言。長久的靜默令蘇而韻無措,特別是在當事人的麵前隱秘告白後,更讓她緊張林歲昭的想法。

停在包廂門前,蘇而韻用一隻手拉住林歲昭的手腕,聲音輕輕地,“學長,剛才謝謝你。”

林歲昭感受著她的動作,斂起眼睫笑了一聲,“蘇而韻,你怎麽這麽招人喜歡?”

他的話說得輕輕柔柔,尾音拉得很長,帶著股繾綣的意味。

蘇而韻不太好意思地鼓了下腮幫,“也還好吧,其實盛譽學長的做法我挺喜歡的,至少光明正大!”

林歲昭低了低身子,好笑道:“還有偷偷摸摸的?”

蘇而韻義憤填膺地點頭,小嘴吧啦吧啦吐出一大堆:“對啊,比如大一的時候我的聯係方式被泄露了,很多人莫名其妙加我,不說話也不自我介紹,就暗戳戳看我的朋友圈!”

還好帖子已經被我黑掉了,不足為患。

林歲昭挑了下眉梢。

他眼角微微往上一揚,順著小姑娘的話往下說::“嗯,是不太道德。”

蘇而韻得到認同後,分享欲更蓬勃旺盛,語氣加重幾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上高中,高二那年,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們班剛整理好的高考誌願牆,第二天一早,我的誌願卡就不翼而飛了!貼在牆上的東西怎麽還能長翅膀飛了呢!”

林歲昭翹起的唇角僵住,臉部肌肉不聽使喚地開始抽搐。

他咬了咬牙,勉強擠出一個笑,“啊。”

蘇而韻捶胸頓足:“後來接二連三有小姑娘的誌願卡被偷走,我懷疑我的也被誰偷走了!班主任暗示我是禍水的開端,我好冤枉呢QAQ!”

林歲昭僵硬地站直身,臉偏向一側,下頜線在燈光的映襯下淩厲深刻。

蘇而韻盯著他無死角的側臉,心底嘀咕了一句:這一句怎麽就不附和了,難道是覺得高中都是過家家,小孩子間的把戲不足掛齒?

蘇而韻深以為然,正想點到為止,推開包廂門進去。

林歲昭忽然咳了聲,一本正經地說:“還挺純情。”

蘇而韻以為自己幻聽了,她茫然地眨巴眨巴眼,不確定地反問:“你是說偷誌願卡這件事純情嗎?”

林歲昭用手指骨節蹭了蹭鼻梁骨,意味不明“嗯”了一聲。

蘇而韻這輩子也忘不掉高中老班調笑的眼神,他們班風開放,班會上經常開玩笑,老班把偷誌願卡的事擺到明麵上說,“哎,咱班有些女同學的魅力真大,其他班都開始東施效顰了。”

班級裏的同學都知道那位魅力大的女同學是誰,蘇而韻第一次坐立不安,全拜那位偷卡賊所賜。她從那之後就暗自發誓,“我一定要親手擰斷他的脖子!”

時隔多年,蘇而韻再次念出這句誓言,不過沒那麽血腥:“那我會讓他為純情買單的。”

蘇而韻陰森森笑著,小手在空中抓了抓,話不過腦子:“玷.汙他!”

林歲昭舔舔唇,放在鼻梁骨上的手指移到眼角,心虛地摸了一下。

蘇而韻說完才反應過來,這麽講似乎很色情,她有點尷尬,指了指門裏麵:“我進去拿東西就回學校了,你還要再玩一會嘛?”

林歲昭輕笑著,“不了。”

他頓了半秒,拖音帶調地補充道:“想和你兩個人,單獨,呆一會兒,可以嗎?”

蘇而韻心跳加速,明明是她說過的話,再度從林歲昭嘴裏說出來,竟添上了幾分**。

拒絕比答應還困難。

好想和小林學長單獨呆著啊——蘇而韻在心中超級大聲地喊。

“那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她推開門,快速溜進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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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夜晚溫度寒涼,蘇而韻穿了件衛衣外套,剛好抵擋住涼風。

她懷裏抱著包,和林歲昭並肩走著,互相分享了新生軍訓時的趣事,但大多時候是蘇而韻在講,林歲昭彎唇耐心地聽。

蘇而韻笑得前仰後合,林歲昭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氣息微沉:“慢慢笑。”

蘇而韻捂著嘴巴,揚起頭,落入男人漆黑的眼瞳中。她嘴邊的笑漸漸收回去,想起下午計劃好要問的事情,“學長,你下午讓我想的回答,我想好了。”

林歲昭“嗯”了一聲,停了幾秒,才把手收回來。

蘇而韻有些緊張,手指抓住衣擺。

這個路段沒有路燈,隻有草叢中的景觀燈散發著昏黃的光線,照不亮他們的臉。

這種昏暗靜謐的環境,也成了最好掩蓋曖昧的網罩。

蘇而韻腦袋裏飛快過了遍組織好的詞,言簡意賅道:“我隻想當第一誌願。”

偶然談起高考誌願卡丟失的事情給她的靈感。

這個形容很抽象,蘇而韻“唔”了一聲,抓了抓頭發,“你可以理解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是一種堅定,而不是挑三揀四後的選擇。

蘇而韻覺得,小林學長這麽聰明,應該會明白她的意思吧?

林歲昭似乎感應到什麽,往前靠了一步,靠近人工湖濕漉漉的水汽味道並不好聞,但他靠過來的那一瞬間,感官被清冽溫柔的木質香占據。

蘇而韻感覺鼻尖都貼到了他的襯衫上。

很好奇他的回答,第一次有這種小心髒被人仍在過山車上七上八下的忐忑。

她深吸一口氣,想將話說得更直白一些。

林歲昭先她一秒開口,“蘇而韻,我隻有一個誌願。”

他俯下身,溫熱的指腹蹭過她的手指,你是第一,也是有且僅有。

作者有話說:

一段時間後,爾爾得知偷卡賊就在身邊,雙眼放光,雙手握拳:“我決定討回公道。”

林歲昭優雅坐在椅子上,敞開手臂,笑容邪魅(?),引誘道:“來吧,玷.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