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衛生檢查, 整個走廊陷入喧鬧。

鍋碗瓢盆敲打的聲音渾成一片,倉促洗刷的宿舍也不在少數。衛生檢查員聚在一起聊閑天,男生間的八卦話題不見得比女生尺度小多少。

聊完這期新生的顏值, 有位小幹事湊上去,壓低音量說:“學長, 你不該慫的啊,直接記他們拒檢不完事了。”

姚暢攢了一肚子的火氣找不到發泄口,他倒好,還敢提這茬。

姚暢深吸一口氣, 忍住將小兄弟鎖喉的衝動, 皮笑肉不笑指了指走廊那側, “我是不敢惹那位哥。他高中渾成什麽樣,你們是沒見過。”

文化課考進A大的, 不說各個省狀元, 但市裏前幾名一抓一大把。身邊接觸的人多是老師捧在手心裏的好學生,所處的環境根本沒機會接觸到不良少年。

姚暢說這話時語氣誇張,尾調上揚了四個度, 差點拐成電音。

小幹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悄悄睇了眼, 想起不少同班女同學對林歲昭的評價,疑惑地小聲嘀咕:“看不出來啊,除了動手時有點嚇人……但他最後不還是停手了, 擺明不敢真挑事啊。”

姚暢比了個刀抹脖子的手勢,“沒他不敢的事。”

姚暢回想起高二時的某個盛夏傍晚,至今能清楚地記起那天林歲昭將男生摁在牆上, 用男生的頭去和牆比誰更硬的場麵。

那個男生是明德私立年級排名前十的優等生, 鍋蓋頭配黑框眼鏡, 小書呆子的打扮。

姚暢有幸和他參加過同一場省級聯考。

林歲昭手下不留情, 任憑書呆子如何哭嚎,麵無表情一下接一下的發力。好學生的身體素質也過硬,腦袋熱情親吻了牆那麽多次,一點暈過去的跡象都沒有。

林歲昭扯住他頭發的手鬆開,一腳踢在他小腿骨節處。

姚暢在不遠處聽到了骨裂的哢嚓響聲,他後來仔細回想,懷疑是膽戰心驚出現的幻覺。

書呆子齜牙咧嘴道著歉,痛感牽扯住五髒六腑,發聲係統似乎也崩壞了。

林歲昭沒耐心聽他怯嚅,拽著書呆子的頭發往上拉,強迫他抬起頭來。

“還罵麽?”林歲昭目不轉睛盯著男生鮮血淋漓的臉,像是欣賞一副精心繪製的畫。

後來,書呆子缺席了期末考試,姚暢從明德私立的同學那,輾轉問到了事情經過。

書呆子的小女友劈腿喜歡上了林歲昭,對林歲昭示好多次,讓書呆子覺得難堪。

在餐廳和朋友大倒苦水,一不小心被林歲昭聽到,書呆子罵人喜歡帶媽,正巧踩在林歲昭的痛點上。

林歲昭也沒參加期末考試,他拖後腿的成績不參加考試老師們才高興。

至於原因,姚暢聽說……是因為林歲昭的母親,去世了。

姚暢摸了摸鼻子,咳了聲,裝模作樣警告道:“今天的事誰都不準往外說。”

“說出去會怎麽樣?”

姚暢瞪大眼,想看看是哪個不適趣的學弟,一扭頭,林歲昭正神情淡漠看著他。

姚暢磕巴了下,下意識後退一步,宛如被捏住後頸皮的小傑瑞,表麵上不肯認慫,“林隊,我這是為你好啊。”

林歲昭高深莫測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片刻,抬步走上前。

姚暢吞了吞口水,試探地問:“林隊,那收納箱多少錢啊?我賠給你。”

林歲昭比姚暢高半頭,居高臨下的注視壓迫感十足。

上學期何耀癡迷電子競技,跟姚暢組隊上分,那段時間姚暢往隔壁跑得次數很頻繁。

冒充他身份騙小姑娘感情的那人,帳號空間最近的一張照片是他期末在熬夜跑程序。

時間勉強對的上,可惜沒有切實的證據。

姚暢被林歲昭的眼神看得發毛,手指緊張地在褲縫上搓了搓,剛要說話,林歲昭腳尖一旋,越過他往公共盥洗室走去了。

姚暢高懸的小心髒落地,心虛地轉了下眼珠,“好險,以為要被揍了……”

-

晚上的思政公共課,蘇而韻一整節都心不在焉,蔫巴巴耷拉著腦袋,趁老師不注意摸出手機,打開萬能的百度,在搜索框裏打上一行字:【怎麽能讓男生不生氣?】

大教室中的網速很差,她等了半分鍾,網頁依舊在慢吞吞緩衝著。

蘇而韻下巴抵住桌麵,鼓起腮幫,緊盯著網頁的緩衝條,半分鍾後,萬能的百度終於肯眷顧她,施舍給出答案。

答案隻有四個字——“軟硬兼施”,卻獲讚三千。

蘇而韻反反複複將這四個字看了五遍,有點懷疑自己的理解力是不是下降了,她竟然看不懂其中的奧秘。

網頁拉到評論區,有不少網友和她同樣疑惑,樓主恨鐵不成鋼回複:【軟就是撒嬌啊,不管什麽方法讓他感到被在乎,被幸福包圍!不要吝嗇你的讚美姐妹們!】

【試論哪個男生能經得住女孩子楚楚可憐的眼神呢!然後再用你最嬌軟的聲音問他‘還生氣呢?都是我的錯,以後我不敢啦’,後麵自行腦補吧嘻嘻。】

【PS:此方法隻針對純情小男生,男人的話建議直接嘿嘿。】

蘇而韻眉頭緊皺,這一段文字看下來她腦子裏都自動出現畫麵了。

這……能行嗎?

腦補出的畫麵揮之不去了,蘇而韻碰了碰發燙的臉,她沒開發撒嬌這項技能呀,萬一把握不好,給學長留下陰影,豈不是更罪過。

越想越糾結,蘇而韻抓著頭發,一頭撞在桌麵上。

“砰”的一聲響,正沉浸式補網課的林皎被嚇得一哆嗦,目光幽幽凝視著旁邊這顆腦袋,頗為心疼道:“爾爾,這張木桌子承受不起你的蘇氏鐵頭功。”

蘇而韻慢吞吞側過腦袋,兩縷頭發遮住她小半個側臉,燈光下,鼻尖落上瑩白的柔光,紅潤的嘴唇有些沮喪地輕抿著,“皎皎,我該怎麽辦。”

林皎撥開擋住她臉頰的頭發,語重心長提了個建議:“想到什麽就去做唄,你之前不就這樣嘛?”

發梢蹭過嘴唇,蘇而韻嘟起嘴將它吹開,圓腦袋重新支棱起來,“沒錯!問題需要解決,不去試試怎麽知道行不行。”

晚課結束在九點十五分,算著時間,國防生正在進行晚間集合,從綜合教學樓到操場,十分鍾的路程,快跑幾步應該趕得上。

思修老師不拖堂,到了點立刻喊下課。

蘇而韻提前收拾好書包,起身往門口跑,速度拚不過後幾排的人,沒一會兒後門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跟在隊伍後有秩序地向外移動,終於到了門外,蘇而韻長舒一口氣,一抬頭,看見宋茵抱著書等在不遠處。

下午的不歡而散餘留下一個尷尬的小尾巴,兩人視線在空中撞上,都不約而同別開眼。

林皎晚兩步出來,在蘇而韻旁邊站定,沒錯過宋茵的存在,“那我和茵茵先回去?你別太晚回來。”

蘇而韻點頭,和林皎並肩走上前。

走廊中的光線昏暗,走近後她才看清宋茵通紅的眼眶,準備好的說辭又被堵回嗓子眼。

目光相接的那一秒,宋茵嘴唇蠕動了下,側過頭,一言不發。

林皎出聲打破僵局:“茵茵,一起回去啊。”

宋茵彎唇,擠出一個疏淡的笑,“不用啦,我等人。”

話說到這地步,成年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林皎短暫地愣了下,語速放慢,“行,那我們先回去了。”

走廊中人來人往,嘈雜的喧鬧聲切斷了蘇而韻敏感的神經線條。

她沒多想,隻當宋茵還尷尬著,需要緩一陣子才能複原。

蘇而韻在教學樓一層的自動售賣機買了瓶運動飲料,不清楚林歲昭的口味,她站在售賣機前費勁兒仰著脖子,最後決定再買瓶水。

時間不剩多少,好在門外有共享單車。

蘇而韻挑了個座位低的,把書包一甩,帥氣上車。太久不騎車,車技有點退步,手臂勉強控製住搖晃的車頭,笨拙地往前移動。

安全到達目的地,在路邊停下車,蘇而韻抱著書包和兩瓶水,小步快跑進操場。

九點半,結束夜課和晚自習,來操場上散步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國防生的隊伍整齊,著裝統一,蘇而韻輕鬆捕捉到他們的身影。她繞著操場外圍走過去,隻顧著抱緊懷裏的兩瓶水,書包像蘸水的泥鰍從臂彎裏滑落在地。

奶白色的書包沾染上泥土,更像是在泥土裏打滾的泥鰍了。

蘇而韻有輕微的潔癖,皺著小臉拍了拍它,“回去再收拾你。”

隔著不遠,一陣起哄聲響起,蘇而韻循聲望過去,是體育學院的一群人。

被簇擁在中間的女生穿著緊身練功服,長發挽成飽滿的丸子,她手裏拿著瓶礦泉水,直奔剛解散的國防生隊伍。

女生邁著輕盈的步伐,停在林歲昭麵前。

男人穿著作訓服裏麵的軍綠色T恤,衣擺收進褲腰裏,勒出窄腰和挺直的脊背。

女生細聲細語,他似乎沒聽清,便低了低頭。

蘇而韻被釘在原地,忽然覺得手中的兩瓶水,變得異常沉重。她聽不清兩個人的交談,滿世界充斥著那群人的起哄聲。

林歲昭搖頭,女生遭到拒絕,沒有表露出任何失落,大膽地將礦泉水塞到他懷裏,不多糾纏轉身跑回隊伍。

蘇而韻眨眨眼,緩慢垂下頭,看著懷裏的這兩瓶水,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他都有水了,那這兩瓶豈不是很多餘。

退堂鼓毫無征兆地在心中敲響。

蘇而韻深吸一口氣,正打算悄無聲息離開,就當作這件事沒有發生,她回去再想其他能讓學長消氣的方法。

剛邁出後退的第一步,站在林歲昭身旁的何耀轉過身。

四目相對,快到來不及思考,何耀熱情地揮舞起雙手,毫不留情將她的後路一刀斬斷,“小蘇妹妹,你來看我們訓練啊?”

隨即,林歲昭側目望向她。

蘇而韻覺察到他的目光,狼狽低下頭,下意識想藏起懷裏的那兩瓶水,可又能藏到哪去。

他肯定看見了。

送出雷同的禮物和女孩子撞衫一樣尷尬,蘇而韻默默後退著步子,想裝做耳朵不好用,沒聽見何耀的話。

操場的路燈灑落昏黃色的光線,有成群的飛蟲撲向光源。

影影綽綽的光影落在地上。

小姑娘不安、沮喪,倉促的抱著禮物想逃。

林歲昭垂在身側緊攥的手,霎時失去了所有力氣,無奈鬆開。

看不得她這樣。

“拿著。”他遞給何耀那瓶被強硬塞過來的水,長腿大步往蘇而韻那走去。

小姑娘以為回到了安全區,或是認定他不會過來找她,正慢吞吞拉開書包拉鏈,塞回去沒送出手的禮物。

林歲昭截住她的動作,語速不自覺放緩,“不是給我的?”

蘇而韻一愣,慢半拍地抬起頭,“你不是,已經有了……”

“現在沒有了。”林歲昭舉起另一隻空****的手,漆黑的眸子凝視著她,話說得格外直白,“想喝你的這瓶,行不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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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七夕在牛郎織女的墓前許了個願,希望今燭以後的更新能定時定點(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