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鶯用手機瀏覽器搜索了一下關於色盲的相關釋義。

比較常見的色盲有紅綠色盲, 因為從小就沒有辨色能力,會很難發現。

而全色盲的話, 是眼中隻有黑白灰, 但是也可以根據明度來勉強區分顏色。

也就是說,在他們的眼裏,可能紅色就是亮一點的黑, 綠色就是淺一點的灰。

所以,如果明度高度相近的話,可能就無法辨認出來了。

怪不得之前他沒有認出那條裙子的顏色,又認出了她帽子的顏色。

大約就是靠明度來區分的吧。

梁晚鶯將電腦關掉,從書房出來。

謝譯橋正在客廳等著她。

他坐在觀景窗的沙發上,長腿交疊, 手裏正把玩著一隻銀色打火機。

打火機在他修長的指尖轉動, 三種類型的火焰來回切換,時而是溫柔, 時而鋒利。

聽到門的響動,他抬眼看過來。

梁晚鶯在他的注視中走過來。

她想要確認一下自己的想法,卻又覺得他可能並不想被人知道。

打火機的頂蓋被男人的食指一撥,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然後合上。

他隨手扔到桌麵上,然後拉住她的手腕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梁晚鶯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眼睛。

之前就覺得他的眼睛顏色較淺,特別是在光線明亮的情況下,眼眸中的虹膜紋路都清晰可見,像是一塊清透的玉石。

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居然什麽顏色都看不見。

男人挑挑眉, 饒有興致地說:“你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的話, 會讓我很想吻你。”

梁晚鶯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

“在想什麽?”他揉捏著她柔軟的手指, 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玩具一般, 愛不釋手。

梁晚鶯蜷了蜷手指,想要從他的手掌中抽出來。

“沒想什麽。”

晶瑩的甲蓋劃到他的掌心,帶來微微的癢意。

他用力攥緊了她想要逃開的手,任由她徒然掙紮。

“下周五,誠邀梁小姐來參加我的生日聚會。”

“下周五是你的生日啊,可是我還要上班,”梁晚鶯想了想說,“不過你的生日想必也會很不簡單吧,一定會有很多人來,那我禮物到人不到可以嗎?”

謝譯橋低聲一笑,“當然不行,要的就是人。”

“那好吧。”梁晚鶯故作頭痛道,“想想要給謝先生這種什麽都有的人送禮物,還真是讓人吃力。”

謝譯橋眼尾輕壓,露出一個促狹而曖昧的表情。

“有個想要的,卻始終沒有得到。”

已經不必再繼續說下去,梁晚鶯已經意會了。

她剜了他一眼,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果然,這個男人,嘴裏就沒有正經的東西。

梁晚鶯拿起自己的東西,“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謝譯橋挑眉,“不留下來吃個晚飯嗎?”

“還是算了。”梁晚鶯說,“我還有點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處理。”

“那真是遺憾。”

謝譯橋叫來管家,“讓司機送梁小姐回家。”

回到家以後,梁晚鶯寫了會兒明天要交的方案,搞完以後,向椅背後麵一靠,想到謝譯橋的事。

給這樣一個人選生日禮物,是真的很讓人頭痛了。

他什麽都不缺,什麽都用最好的,而她也送不起什麽昂貴的東西,可能她就算掏盡自己的存款買個禮物,對他而言,也是根本不起眼的垃圾。

腦子裏思緒胡亂攪動,想來想去都是謝譯橋的事。

她不由得又想起他的眼睛。

誰能想到,一個販賣色彩的商人,居然是個色盲呢?

梁晚鶯想到這點,莫名覺得有一種荒誕喜劇的感覺。

*

最近天氣很不好。

隱隱有風雨欲來的感覺,沉重的雲層壓得極低,讓人喘不過氣。

大家精神也都不是很活躍,懨懨的,找上門的客戶也不多。

梁晚鶯手裏在做一個關於兒童用品的廣告,也沒什麽頭緒。

下班的時候,她路過書店,看到透明櫥窗裏擺放的一些立體書頁的兒童繪本,有兩個小孩子纏著媽媽說想要。

她想著去隨便翻翻,看看能不能給她點啟發。

那些立體書頁的繪本,是最近的暢銷書,因為寓教於樂,深受家長和孩子的喜愛。

她若有所思。

準備挑幾本買回去研究一下,在書架上一眼看到了本封麵畫著一隻彩色花朵的兒童讀物。

這是著名圖畫家麥克的作品,故事充滿了童趣,也很可愛。

她想了想,也拿出來一本放進了購物車。

結過賬從書店出來,天更陰了,於是她趕緊進了地鐵站不再逗留。

她買了禮物盒和包裝紙,寫了一張小紙條插進書裏。

寫那張紙條的時候,她還有一點不好意思,但是既然做了決定,她準備自己也向前走一步。

將那本兒童讀物仔細包裝了一下,看起來有了個生日禮物的樣子,於是她好好收在包裏,準備到時候送給他。

最近MAZE好像出了一點小問題,有一些謠言在網絡上不脛而走。

公關部門正緊急運作,試圖把事情壓下來。

生日宴會是在晚上。

梁晚鶯下班以後,本準備打車過去,沒想到謝譯橋的秘書已經等在她的公司門口了。

舉辦生日宴的場所是在一家五星級酒店,並沒有在他的住所,梁晚鶯聽莊定說因為最近的一些謠言,被迫改了地點,準備順便澄清一下。

梁晚鶯好奇地問道:“什麽謠言?”

莊定一邊開車一邊向她大致闡述了一下。

謝家最開始賣顏料的時候隻是個小作坊,並不出名。

可是後來慢慢也做了起來,卻遭到其他公司的圍剿,存活艱難。

後來,坊間開始流傳謝家家主眼睛與眾不同,擁有非常敏銳的色感,幾百萬個人中可能才出一個,所以製作出來顏料也遠高於傳統公司。

這件事,衍生了各種版本,逐漸變成了一樁新奇的故事,在人們口中口口相傳。

在那個網絡信息並不發達的年代,一個有趣的故事就是最好的營銷。

於是,謝家從其他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

可是後來,謝家在一個顏料礦床的開發上,出了塌方事故。

作為不幸中的萬幸,那天因為天氣不好,所以上工的人並沒有幾個。

雖然進行了緊急救援,但是最後到底怎麽樣了也不是特別清楚。

在那個年代,隻要報紙上不進行播報,幾乎就沒有多少人會知道。

而知道當年事情的人幾乎已經都不在了,畢竟已經爺爺那一輩的人了。

甚至謝譯橋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又被挖了出來。

謝譯橋以為隻是無稽之談並沒有理會,可是很多媒體得知他今天過生日,全部聞風而動,於是他隻好換到了一個五星級酒店,並且準備借此機會澄清一下,來挽回聲譽。

當梁晚鶯來到現場的時候,這裏儼然成了一場新聞發布會。

現場人頭攢動,除了受邀而來的朋友,到處都是記者和媒體的人。

長.槍短炮的攝像機對準了他。

謝譯橋依然從容。

他今天穿了一件煙青色的西服外套,更襯得他的膚色透白。

下身是一條淡灰色的廓爾喀高腰雙紐褲,搭配上瘦削的翼尖牛津皮鞋。

整個人是浸入骨子裏的優雅與風流。

在眾人的矚目中,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開口了。

“各位媒體朋友似乎也想來慶賀我的生日,沒有給到你們請柬,真是考慮不周。”

他一如既往地遊刃有餘,台下的媒體都跟著笑了。

“謝先生,請問您對於最近網絡上流傳一事作何解釋?”

“七十多年前,那個時候我都還沒有出生呢,你想讓我怎麽解釋呢?”

他語氣帶著調侃,仿佛在看一樁笑話。

“那關於MZ的創始人,也就是您的爺爺,從來沒有告訴過您嗎?或者您的父親。”

“沒有。”

提到他的爺爺,謝譯橋已經開始不悅了,記者還是這麽不依不饒。

“那關於您爺爺眼睛的那個傳說是真的嗎?據說有雙色覺發達的眼睛。”

他的臉色微微沉了一點,聲音也帶了幾分冷意。

“我剛出生不到五歲的時候爺爺就已經去世了,要不您幫忙去問問?剛好我最近也很想念他老人家。”

記者被懟的啞口無言。

他有點惱羞成怒,然後又發起了更猛烈的攻勢。

“據可靠消息,您的眼睛什麽顏色也看不到,也就是所謂的全色盲,這件事是真的嗎?”

這句話通過話筒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場。

整個大廳瞬間鴉雀無聲。

梁晚鶯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她緊緊盯著台上的那個男人。

剛剛還優雅自信的男人臉色慢慢變了,他嘴角雖然還掛著那副標誌性的笑容,可是眼底卻透著近乎森冷的光。

記者看到他細微的臉色變化,暗自得意,並且乘勝追擊。

“您覺得,您先天性全色盲這件不幸的事情,會不會是當年那件事的報應呢?”

話音落下,“哢嚓哢嚓”的聲音像是密集的蒼蠅的嗡嗡聲般響起。

攝像機對準台上的男人,白慘慘的閃光燈瘋狂閃爍,對準了他的臉部,不準備放過他的一絲微表情。

在這麽多的刺眼的燈光中,謝譯橋的臉色被照得毫無血色。

他幾乎要被這些光燒成了灰燼。

漫長的沉默。

莊定在一旁有些著急,走過去低聲喊了他兩聲。

“謝總!謝總!”

謝譯橋這才回過神。

“無可奉告。”

他的嘴角勉強地掛著那絲岌岌可危的弧度,這四個字似乎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下台離開了。

梁晚鶯趕緊推開擁擠的人群,想要追上去。

可是當她穿過記者的包圍圈時,謝譯橋已經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