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直在嘮叨,好像肚子裏有倒不完的苦水,直到第一盤菜上桌,牧野和文和拾起碗筷,聲音才終於消失。
上菜的應該還兼任廚房的師傅,是個圓臉胖子,帶個蹩腳的廚師白高帽,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於是就那麽敞開著,露出裏裏麵發灰的白T。
因為夏天的原因,大多數男性的裝扮都是如此,要麽是圓領的T恤,要麽就是收肩的,要麽就是顏色不同。
廚師拿著炒菜的圓勺,人看起來呆呆的,帶著股傻氣,笑起來最明顯。
將餐盤放在了八角桌上。
是清炒山藥和扁豆,火候剛剛好,外麵的山藥炒的已經融化了,但裏麵卻還是糯糯的有點脆的感覺。
先下筷子的是賈文和,他吃了兩塊,應該是發現味道還不錯,於是放開的吃了起來。
牧野見狀,也動起了筷子,夾了幾塊吃起來,味道確實不錯,扁豆吸得油多,吃起來竟然還有清脆的感覺更帶著一股微甜,鹹鮮的口。
比村裏吃的那種流水席上炒的菜還要好吃,看來這傻笑的圓臉廚師是有兩把刷子的。
女孩沒有動筷子,坐在桌上,看著那些菜自顧自的傻笑,比那圓臉胖子看起來還要傻,但因為她長得漂亮,看著讓人舒心。
那沒再說話的農舍老板娘就坐在女孩旁邊。
見女孩沒有吃飯,便一隻手拾起了筷子,一隻抬起到女孩的眼前,做了一個張開的動作,這女孩竟然對此有所反應,順從的張開了嘴巴。
牧野和文和看到夾菜的動作都停了一拍。
老板娘也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就好像女孩有反應,她自己都很意外。
接著老板娘把菜夾起來送到女孩嘴裏,但女孩又像是傻住了,把菜含在嘴裏,卻沒有咀嚼的動作。
老板娘則是早有預料,將碗筷放下,雙手舉起輕輕地托住女孩的腮幫,上下揉動,女孩仿佛懂了老板娘的意思,開始咀嚼起口腔裏的東西來了,看嚼得差不多了,老板娘便輕輕一拍額頭,女孩就像得到指令了一般將東西下咽下去了。
老板娘回過頭,看見牧野和文和二人在看著,便說道,自己的孩子以前也是差不多的毛病,她就猜女孩是不是也這樣,隻是試試,沒想到成功了。
二人點頭應答,卻又若有所思,此時第二盤菜上來了。
紅燒肉,用的三層肥的五花肉配著吸滿湯汁的油豆腐,打底的是醃製過的魚塊,同時上來的還有一大份米飯。
牧野和文和兩人在車上許久,早間又都沒吃什麽東西,餓著餓著胃口還以為沒了,結果幾口山藥下去,這胃內的大洞才算是被點開了。
往自己身前的碗裏不停地添飯。
將紅燒肉就著米飯不停地往肚子裏下。
這紅燒肉,燉得軟爛,上麵的肥肉,一抿就化,內裏的肉,更是舌尖一觸就碎,與山藥不同,是甜鹹口,回味則是有點辣。
等到米飯下了三碗。
大盤肉隻剩下零星幾塊。
牧野胃裏頂到,知道自己吃不下了,才終於停手。
正打算靜坐消食,但那種飽腹感竟然穿過肚皮,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接著,突然頂到了腦子。
碰撞讓他的神經敏感起來,一瞬間竟想到了很多東西。
比如,夏令營隻有這樣零星的三人嗎?那組織一次夏令營還有的賺嘛?
這來夏令營的人,怎麽都是歪瓜裂棗,要不是缺胳膊少腿,要麽幹脆就是傻子。
夏令營有必要那麽遠嘛?到時候他們怎麽回去,專車接送?還是結束的時候得打電話回去搖人啊。
在夏令營中,之後的每頓都能吃的那麽飽嗎?
隨著腦袋內的想法頂到了天花板,就像是觸發了某種機關。
牧野打了一聲飽嗝,跌在了桌子上,失去了意識。
同往大夢的還有文和,在失去意識前,隻聽到文和站起來大喝了一聲,但是聽不清楚喊得是什麽,便轟然倒地了。
至於女孩,在牧野失去意識之前,都還是那張傻笑的臉,要是一直這麽看下去的話,就有點嚇人了,像個發條娃娃似的。
這夢一開始便跳回來了現在,9月11日。
“被下藥了?”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對,一些蒙汗藥,車子出省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哪有夏令營需要出省的,而且500塊錢,如果是出省夏令營的話就便宜了,畢竟有兩個月呢,因為一路上司機雖說習慣不好,但都還算客氣,就沒多想,之後上了餐桌也是等別人先吃,結果還是中招了,不過醒來後沒有想象中的恐怖場景,是在一張**,軟墊的,從來沒趟過,躺的我全身又酸又麻。”牧野一邊說著一邊升起了懶腰,骨頭在伸直的同時發出咯嘣咯嘣的響聲。
“太軟的反而睡不習慣,哈哈我也是,就是喜歡睡硬底的,不然人一天都萎靡不振。”男人應聲道。
“是啊,家裏硬板床睡習慣了,確實是這樣的,但現在軟墊又睡習慣了,估計回去之後又得有很長的適應時間。”
“牧三,說起這個,你說你家住在庵溪市,具體是住在哪裏呢?我們全市都發過消息了,但是壓根沒有人回啊,是不是有詳細一點的地址搜索起來會方便一些。”男人喊牧三的時候隻感覺拗口,明明牧野這個名字聽著比牧三要好,何必要讓人叫他牧三,還說這樣親切一些。
“我隻知道他們在庵溪。”牧野的嘴裏依然是這句話,男人在這半個月來聽了不下5遍了,每當他想問具體地址的時候,得到的都是這個答複,就像是牧野壓根不想讓他們找到他父母一樣。
“牧三,你是家中老三對嗎?”
牧野點了點頭。
“你現在多大了?”
“十四。”
“幾月呢?”
“七月,怎麽了?”
男人的表情好像若有所思:“十四年前的八月是不是出台過一個生育政策來著,還是六月。就是不能多生的。”
“是八月。”
“八月嗎?”
牧野沒有回話,又沉默了起來。
男人也早就習慣了,於是轉頭繼續說起了牧野的遭遇。
“一路上都蒙上了黑罩子,所以這輛車開往了哪個方向,去了哪裏,你們都無法知道,終於到了一個看起來是目的地的地方,結果送上的還是帶著迷藥的飯菜,吃完之後暈倒了,他們又一次做了轉移,才最終到達目的地,姚山的深處,就是因為隱秘做的那麽好,這兩年來才沒有一個外人知道這深山中原來存在這麽一座院子。”
牧野點了點頭。
男人則繼續問回了夏令營內的事情。
“那繼續說夏令營的事情吧,等你醒過來之後,才算是真到了夏令營的地方了,殤樂園是叫這個名字對嗎?”
“是的,一棟更大的農舍,但也更小,大在樂園農舍比起之前進入的那間月媚要大三四倍,容納下的東西也更加多,小在這地方被一堵高牆完完全全的圈了起來,往外,除了太陽和月亮,什麽都看不見。”
“高牆內除了我,還有二三十個孩子,穿的倒不是衣衫襤褸,都是些正常的短衫,就是衣服的品味不太行,都是大亮色的圖畫,配合著相同的白色底衫,他們對於我的到來並不好奇,更不冷漠,相反相當熱情,我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當牧野說完之後他突然愣了一下,就好像自己說錯話了一樣,他看了一眼男人,見對方沒有動靜。
於是繼續說起來。
“幾人簇擁著帶我在農舍裏轉了起來,有一個和我一般大的女孩,看我腿是殘疾,是將我架起來參觀的,參觀大概持續了30分鍾,把這地方大大小小的角都轉了個遍,那個熱心腸的女孩名字我還記得,沐可。”
“那個被吊死的女孩?”男人緊跟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