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誠這般鬧事, 那門房心裏雖害怕不已,卻也未曾推開門讓他堂而皇之地走進安平侯府。
裴景誠陰鷙的眸色落在那小廝惶恐的麵容之上,他正欲用蠻勁硬闖之時, 後頭卻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世子爺這般剛勇難擋,莫非是要在我未婚妻家門口耍橫?”
裴景誠回身一看, 卻見台階下立著的是那不可一世的鄭小公爺。
他氣色極好,再不似往日裏那般目無塵下,通身上下皆是一副如沐春風的快意樣子。
隻是於裴景誠來說, 他這般模樣卻是在耀武揚威。
裴景誠心裏膈應的很兒,麵上卻隻得勉強笑道:“小公爺好。”
鄭宣可絲毫不給他留情麵, 山泉似的眸子裏閃過幾分戲謔,手中折扇一搖,便取笑他道:“世子爺這麽難為一個小小門房做什麽?若有什麽話要說與鄭某未過門的妻子聽, 鄭某提你轉達一聲就是了。”
這時街道上行人如織,聽得鄭宣清冽的嗓音後,便都拿眼神去瞧裴景誠, 頗有些看好戲的模樣。
裴景誠自然注意到了這些打量的目光, 雖則心內憤恨難平,卻也隻得灰溜溜地離去了。
隻是到底在走遠了幾步後, 忍不住眯起眼睛打量了鄭宣一番。
且等著吧,與太子作對的人素來沒好下場。
他等著瞧大長公主牆倒眾人推的那一日。
*
既是賜婚, 便省下了納采和問名,合婚後訂盟即可。
鄭宣親自去郊外捉了隻大雁來,以示對這樁親事的看重。
而後便是納征,既男方家將彩禮送至女方家。
安平侯慪氣了半個多月, 終於還是接受了這樁天家賜婚, 隻是已在雍親王府誇下了海口, 他不得不在族親裏尋了個貌美的女孩兒送了去。
雍親王並不滿意,他又饒出去許多銀財才得以平息了此次風波。
外頭的事好不容易解決完了,鄭國公府送來的彩禮數目之龐大又讓安平侯心緒不佳,本朝世家間通房,收了多少彩禮便要賠出去多少嫁妝。
因此他便隻能咬著牙將蘇和靜的嫁妝加厚了三成。
因著鄭宣不想夜長夢多的緣故,婚期便提前了些日子,初定在下月十五,乃是個黃道吉日。
蘇和靜待嫁閨中,安生地繡起了嫁妝與未來夫君的衣袍。
裴景誠來鬧事這一回事她自然也知曉,隻是前夫如過往雲煙,實在是在她心池裏激不起任何波瀾罷了。
不管他是不是要和芍藥公主成親,亦或是會不會後悔與自己和離,都和她無關。
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一月之期似白雲過隙,到了成婚日子的前幾日,連鄭宣都不敢翻牆來夜探蘇和靜的閨房了。
他忙著收拾新房與栽植枇杷樹,隻隔三差五地飛鴿傳書給蘇和靜一回。
到了成婚那一日,滿京城皆聽聞了這樁熱鬧的婚事。
鑼鼓喧天、十裏紅妝,羨煞了多少閨閣中的少女?且那花轎前馬背上坐著的鄭小公爺笑得春風得意,好似娶到了心心念念的美嬌娘一般。
不少文人墨客卻暗中安評道:小公爺這是無可奈何呢,天家給他賜了個二婚之身的正妻,他還能如何?左不過是強顏歡笑罷了。
不少人附和他這謬論,隻說鄭小公爺心裏必是叫苦不迭,隻是麵上不敢顯露出來罷了。
這等說法在鄭小公爺一臉愛憐地將新娘牽下花轎時不攻自破。
那時蘇和靜整整餓了一日,身上的霞帔又著實太過厚重了些,頭頂上的鳳冠更是壓得她頭重腳輕。
是以在花轎落地,她腳踩到地麵上時,便不可控製地往側邊歪去。
幸而鄭宣眼疾手快地攬住了她的腰,並和善地笑道:“我來引著你。”
隨後他便牽著蘇和靜往鄭國公府裏走去,每走一步還非要回身去瞧一眼自己的新娘子,確保她每一步都踩實了才肯走下一步。
雖則磨磨蹭蹭了些,可在場的人瞧了鄭宣待新娘子這般小心的模樣,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拜堂時,圍著觀禮的鄭家子孫紛紛與相熟的人擠眉弄眼地說道:“我告訴你,我這叔叔的新房,每一厘地都是自己親手安放的家具。”
那人納罕:“這可真是奇了,小公爺這般滿意這位……新夫人?”
“是了,往後可得小心謹慎些,再不許提叔母前頭的事兒。”
拜堂結束後,蘇和靜先一步去了她與鄭宣的婚房內。
鄭國公的親眷較多,上首的老太太尚在人世,因著嫡長子尚了公主,她便不大愛擺婆婆的譜了。
大房便是鄭宣的父親這一脈,也是承爵的嫡長子,大長公主往日裏隻住在公主府,並不常往鄭國公府來。
二房則是庶出,因著早早死了生母,二老爺便記在了老太太的名下,關係尚可。
三房則是嫡出,隻是三老爺一味地喜好吟詩作對,並不怎麽管家裏的庶務。
鄭宣在府裏排行第三,上頭還有二房的兩位嫡兄,下頭的弟弟則不計其數,皆是三老爺這些年苦心耕耘出來的。
新房內如今正立著二太太與三太太,並一些族裏的八大姑八大姨,還有幾個二房的妹妹。
她們先是打趣了一陣蘇和靜,見她姿態嫻靜,便誇道:“當真是清麗動人,我們瞧了都很是羨慕呢。”
簡單地鬧過洞房後,蘇和靜便安心坐在喜榻上候著鄭宣歸來。
外頭的酒宴上皆是熟客,他今日定是要被灌上不少的酒,他素來酒量不好,今日隻怕是要醉倒過去了。
蘇和靜雖則嫁過人,可與男女之情有關的回憶皆被她忘了個一幹二淨,那喜嬤嬤便也與她說了些男女之情要注意的地方。
她聽的臉紅心跳,隻含羞帶怯地應了一聲。
一個時辰後,鄭宣才跌跌撞撞地走回了新房,今日但凡是個耳聰目明的人,都能瞧出來他發自內心的喜悅。
是了,鄭宣這幾日都覺得自己在做夢一般,當他牽著蘇和靜的手下花轎的時候,隻有他自己明白他當時有多麽激動與喜悅。
要不是靜兒踩空了那一下,隻怕他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下淚來。
拜堂成親時,聽著上首保山那一句“禮成”,他更是難以紓解心內滿腔的喜悅之意,握著蘇和靜的手不停地收緊,竟是不小心弄疼了她。
此刻他酒意上湧,生怕熏著了蘇和靜,便讓小廝去端了往醒酒湯來,灌下一大碗後,才走進了新房內。
新房內還有些人在觀禮,鄭宣便以身子不適的理由將她們推了出去,自己則坐在了蘇和靜的身旁。
既是沒了外人在,也不必遵循那些繁文縟節。
鄭宣上手替蘇和靜揭開了她的紅蓋頭,映著滿屋的龍鳳花燭,他將蘇和靜攬在了懷裏,說道:“總算是盼到了這一天。”
蘇和靜也是羞澀不已,隻窩在鄭宣懷裏享受這靜謐的一刻。
燭火搖曳,幾疊鴛衾紅浪皺。金釵磔磔聲相扣。②
偃旗息鼓後,鄭宣愈發清醒,側身將蘇和靜擁在懷裏,麵有幾分惱怒之色。
而蘇和靜卻忍著羞意,美眸裏瀲灩著幾分淚花,柔聲道:“已是很好了,你不必……”
餘下的話皆被鄭宣用唇堵了回去,他初生牛犢一時沒守住,在心上人跟前這般沒用,他豈能忍的住?
洞房花燭,且有一夜的工夫讓他好生鑽研個中奧秘。
作者有話說:
②來自歐陽修《蝶戀花詠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