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關陽來過,這一天也算平常,吃完飯後餘昧去洗澡,餘煦則留下來收拾廚房——煲湯用的砂鍋不能進洗碗機,隻能手洗,花了不少時間。

入冬之後餘昧反而不再用很燙的水洗澡,大概是漸漸釋懷了從前被騷擾的那些經曆,也不再用滾燙的洗澡水折磨自己,像是洗一次澡就要褪一層皮。

洗完出來的時候發覺客廳沒開燈,有個人影窩在沙發裏,抱著平板看視頻,他走過去看了一眼,才發現餘煦在看他早年的演唱會。

具體哪一年記不清了,大概是剛出道那會兒,全損畫質,人臉都看不太清。

“看什麽呢?”他隨手開了盞落地燈,在餘煦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明知故問。

“在看你們以前的演出,12年的,”餘煦把屏幕朝他這邊偏,過了幾秒索性湊過來,伸手環住他的肩膀,“強迫”他一起看,“第一次在網上找到這麽清晰的視頻。”

那也是十年前的了——餘昧看了一眼屏幕裏模糊晃動的畫麵,一時不知該問“這有什麽好看的”,還是心疼這位小粉絲買不到碟,這麽糊對他來說都算高清。

其實過了這麽久,他也還是不太習慣被餘煦當成追星對象,總是微妙地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受不了這個畫質,伸手戳了戳餘煦的肩膀:“向蝶那邊應該有每場演唱會的高清錄像,包括未發行的場次,你要是想看,可以直接問她要。”

“可以嗎?我以為那些算是內部資源……”餘煦轉頭看向他,眼睛都亮起來。

“嗯,本來也是發給我的,但我懶得看,”餘昧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有些失笑,“但是這些東西有什麽好看的,以前的歌都是公司給的,舞台也是生搬硬套,觀賞性和後來的比差遠了。”

餘煦就低頭蹭了蹭他手心,下意識的動作乖巧,反駁得卻很認真:“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特有的魅力,而且我也很喜歡這個時期的你,會讓我覺得很真實。”

不像後來那樣美得毫無破綻,像高台上無機質的藝術品。

餘昧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把他臉頰的軟肉捏得變形,連帶著說出口的話都有些變調,暗自覺得可愛,倒也沒再說什麽,拿過手機幫他問向蝶要以前的錄像,一邊隨口逗他:“那要是以前的視頻看多了,你會不會嫌棄現在的我。”

“怎麽可能,你現在和十年前有什麽區別,”哪怕知道是玩笑,餘煦在這些問題上還是會很較真,聞言就坐直了些,看著他的眼睛慢慢道,“而且,妹妹,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全部的、完整的你,我會喜歡一切你願意展現出來讓我看到的部分,也會始終對那些還沒能了解到的部分充滿期待。”

明明是過分完滿、很理想化的話,偏偏從他嘴裏說出來,就會變得很真誠,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何況他說的也是實話——餘昧的骨相掛得住皮相,五官定型之後長相的確沒怎麽再變過,最近的演唱會生圖放出來,還是讓人看不出年齡,懷疑是幾年前的照片。

如果隻看這張臉,眼前的人似乎和視頻畫麵裏也沒什麽區別。

但總有些東西在變,比如整個人的氣場,還有台風。

近幾年他的演出風格漸漸固定下來,一直是清冷又華麗、讓人挪不開眼的風格,存在感很強,也足夠遊刃有餘——早年卻還很不相同,一度有過並不那麽適應舞台、堪稱青澀的時期。

大概就是這個視頻裏的這幾年。

很難找出一個具體的詞語去形容當時的他,因為在十七八歲的那幾年裏,他整個人都像一個透明的矛盾體,脆弱又堅韌,柔軟又鋒利,站在台上握話筒的手都會抖,一開口卻能將所有人注意力拉回舞台中央。

像舊電影裏曝光的某一幀,碎玻璃邊緣轉瞬而逝的流光——粉絲口中的“少年感天花板”,一株被催熟的仿生花。

這種矛盾感來源於他對舞台的排斥,和淩駕於這種排斥之上的、無可挑剔的音樂造詣,他自己心知肚明,粉絲也未必看不出來。

後來在某一年的綜藝節目上,主持人問到相關的問題,他開玩笑似的回答過一次,說自己像被老天爺賞飯吃,卻食物過敏。

視頻很快發了過來,向蝶給了他一個鏈接,裏麵是密密麻麻的、要按年月分類的錄像文件——因為是內部的工作文件,視頻都是整場的固定機位,也沒有經過後期剪輯或是修音。

“Echo的演唱會,因為涉及到很多不同的樂器,錄音和錄像一般是分開的,後期再合軌,當然也會修音,”餘昧指了指那些錄像文件,道,“這兩年可能還好,剛出道的時候我還不適應舞台,唱歌的時候連氣息都藏不住,吉他還會彈錯音,等會你要是聽到了……”

但餘煦顯然不會在意這些——其實也沒什麽能在意的餘地,因為餘昧的生唱實在是太穩了,哪怕是十年前,哪怕是未修音,他依然表現得很穩定,看不出一點破綻,和CD裏的也無甚區別。

隻是嗓音比現在更清澈,沒有那麽多純熟的技巧,也不會刻意收斂鋒芒,幹幹淨淨的,像霧裏一道存在感鮮明的清光。

反而是許觀玨,畢竟是靠臉和家裏砸錢出的道,那時候唱歌還是白嗓,缺點都暴露得很明顯,在跑調的邊緣徘徊。

餘煦其實很想跳過他的部分,又礙於是單人特寫的視角,不想錯過畫麵裏任何一幀的餘昧,隻能不甘不願地聽下去,在心裏手動屏蔽許觀玨的聲音。

但畫麵中央的人還是很好看,尤其是從這個角度拍過去,能很清晰地捕捉到他的每一個動作細節。

自己不唱時略微垂下的眼睫,開口前滑動的喉結,舞台燈落下時發梢細碎的反光,彈琴時掠過琴鍵的尾戒,頸側的汗珠,還有眼底大片五彩斑斕的應援燈。

那時的餘昧似乎比現在更單薄,又和那個站在孤兒院圍欄外的少年不太一樣,可能是因為穿著表演服,看不出肩膀本身的輪廓,隻是站在偌大的舞台上、被燈光拉出那樣長的一道投影,就還是顯得有些孤獨,給人一種單薄的錯覺。

餘煦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轉頭去看身邊的人,覺得自己應該收回之前說的話——眼前這個靠在沙發裏、晃著毛毯邊角逗貓玩的餘昧顯然比舞台上真實得多。

像又不像,側臉輪廓還是能重疊,眼裏卻多了很多柔軟的、不那麽冰冷的東西。

一首歌還沒放完,音樂就突兀地停了。餘昧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下一秒就被攬進一個同樣莫名其妙的擁抱裏。

“怎麽了?”

餘煦搖了搖頭,牽住他的手,幾乎把那隻清瘦的、指尖帶繭的手完全裹進自己手掌裏,像是這樣就能跨越時空、去握住十年前舞台上那個少年的手,讓他看起來不那麽孤獨。

“哥哥,等你退圈之後,我想把你的每場演唱會、每個舞台都看一遍,”沉默良久,他才輕聲道,“但是現在就不看了……我會心疼。”

話音悶悶地落在耳邊,就讓餘昧怔了怔,心口像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掃過,漫開一種同樣柔軟的暖意來。

“好,”他並不太想看自己以前的視頻,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說出了口,“以後陪你看。”

小狗點了點頭,又抬頭來親他,溫溫柔柔的吻落在下巴上,又一點一點蹭到唇角——是在那個視頻裏、舞台燈恰好掠過的一小片皮膚。

大概不滿原本逗弄著它的玩具停了下來,小蘑“咪”了一身,熟練地跳上沙發又窩到餘昧腿上,龐大的身體存在感很強,成功打破了將將成型的曖昧。

“對了,還有個事,”餘煦失笑,退開一點給貓讓位置,順手撓了撓它的下巴,道,“昨天……我爸在微信上問我,最近有沒有時間見一麵,或者一起過年。”

答應過陪他一起見父母,餘昧也沒打算食言,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日程,便點了點頭:“嗯,我都可以,你怎麽想?”

“我其實……倒也不排斥和他們見麵,這個隨時都可以,等過兩天比完賽,這個寒假我就沒什麽事了。”餘煦輕聲說,“但還是想和你一起過年,就我們兩個人。”

餘昧想了想,提議道:“那就等你比賽結束,趁年前回去一趟吧,反正之前也說了,要回N市那邊看看,過年了再回來——不回也行,在那邊住幾天,不和他們一起,就當是旅遊了。”

餘煦遲疑道:“那你的工作……”

“都推到年後了,”餘昧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平常地說,“也是,之前好像沒和你具體說過——除了一些之前推不掉的工作,別的我都推到過年之後了,這段時間我什麽事也沒有,專心在家陪你。”

其實類似的話他之前就說過,但當紅頂流能無病無傷地在家待一個月,顯然很不合常理,餘煦那時候大概也沒信。

餘煦似乎愣了一下,眼裏的笑意才晃了晃,又很快被擔憂取代:“那你之後豈不是會更忙……”

“也沒那麽忙,畢竟還要巡演,不會給我排太多其他工作,而且我今年什麽長期合作都沒簽,之後也不打算簽了,”餘昧沒想到他更關心這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不高興嗎?”

下一秒就被摟進熟悉的懷抱裏,餘煦感激似的親了親他側頸,輕聲道:“高興的,怎麽會不高興。”

畢竟,和餘昧談戀愛,是一件比想象中更真實、更能感受到偏愛——或者說幸福感——的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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