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昧再醒來時已經被放在主臥的**,窗簾拉著,一絲光都沒透進來,也看不出是幾點。
他對前一晚的記憶其實很模糊了,醉得厲害,也不記得後來發生過什麽,隻記得一開始的時候餘煦想抱他出來,然而他貪戀衣櫃裏熟悉的信息素味道,怎麽都不肯,就跪在衣櫃邊緣同對方接吻,小孩子撒嬌似的,想想都丟人。
後來被放到**,他才終於意識到身體裏那種不太對勁的感覺不是酒精作祟,也不全是情緒使然——大概還是有一點破罐子破摔的因素在,他不想去回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灌不醉自己,索性選了一種更極端的方式轉移注意力。
從某種意義上說挺成功的,年輕人體貼又纏人,予取予求地抱了他很久,周圍是更加濃鬱的信息素,幾乎沒過原有的酒味,那種被溫暖過度包圍的感覺弄得他一度很想哭。
準確來說,到最後他是有哭的印象的,卻也不是難過或者委屈,眼淚無意識地淌出來,他自己也沒有察覺,是後來餘煦來親他,動作溫柔地將那些眼淚慢慢吻去,他才反應過來,心口就酸了一下。
有那麽幾個瞬間他從酒意裏清醒過來,整個人就被某種本能的不安感包圍,要聽見餘煦說喜歡他,才能安心一點——現在想來也挺幼稚的。
最後意識漸漸沉下去,他也隻記得兩個人緊緊相扣的手——餘煦不讓他咬手腕。
宿醉的後勁還是很大,以至於讓他頭疼到一整夜都沒怎麽睡好,現在醒來整個人都像被拆散了又裝起來似的,和年輕時一天開三場演唱會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喉嚨也啞了,額角隱隱作痛,手腳都有些發軟——大概是沒法錄節目了。
他想起這幾天原本安排的工作,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伸手去按太陽穴,卻也懶得去看手機,反正向蝶總有辦法替他處理,也輪不到他操心。
喉嚨有些難受,他慢慢坐起來,打算先下床倒杯水,下一秒就聽見了開門的動靜。
餘煦看他醒了,一怔,快步走到床邊抱住他,終於鬆了口氣:“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
餘昧才覺出不對勁,皺了皺眉,問他自己睡了多久。
“快三十個小時,現在是第三天了,”餘煦抱著他的手又收緊些許,話裏帶著隱隱的後怕,“再不醒我都要帶你去醫院了。”
頓了頓又補充道:“昨天小蝶姐一直給你打電話,我就接了,說你身體不好舒服,可能要休息幾天。”
**期還沒有完全過去,餘昧感覺到他的信息素,又不由自主地有點黏他,往他懷裏蹭了蹭:“她怎麽說?”
“她說知道了,會幫你推掉的,年後再補錄你的環節,讓你好好休息。”
他鬆了口氣,還是靠在餘煦懷裏,沒再說話。
空氣就微妙地安靜下來,餘煦也沒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抱了他一會兒,才低頭看著他問:“有胃口嗎?我去幫你熱飯。”
餘昧其實吃不下,餓過頭了反而沒什麽感覺,看著他小心翼翼的目光,卻還是點了點頭。
外麵是中午,陽光很好,房間裏暖氣充足,也有種以假亂真的溫暖。
餘昧隨手披了件衣服,坐在餐桌前百無聊賴地等餘煦熱粥,又大致順了一遍這幾天發生的事,思考等會怎麽跟他說。
可能是因為昨晚瘋得太過,多餘的情緒都發泄空了,現在他反而平靜下來,不那麽難受了。
想到許觀玨這個名字時,心髒還是會模糊地抽痛一下,更多的卻是厭惡,某種他很少會有的、近乎尖銳的恨意。
粥是青菜瘦肉粥,撒了蛋絲,還配了兩道小菜,大概因為是涼過一次又重新加熱的,味道不如平時好——也可能是他被餘煦養刁了口味,以前渾不在意的事,現在居然也開始介意了。
他順著餘煦的意思嚐了兩口,還是放下了筷子,閑聊似的開始解釋這兩天的前因後果。
“那天我錄完歌,想去陽台上透透氣,就意外聽見了關陽和許觀玨說的話,”他的語氣還是很平常,像在說什麽同自己不相幹的事,“他們說得挺模糊的,提到了合同的事,我覺得有些奇怪,就托向蝶去查了查。”
餘煦皺起眉:“查出什麽了?”
“他換過我的合同,”餘昧垂著眼抿了口牛奶,輕聲道,“一開始我的養父母和公司簽了三年的約,被他改成十三年了……還有些其它有的沒的,像是那天關陽安排我去有問題的應酬場,是故意的,想讓我自己一時動情跟人發生關係……”
餘煦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劃過地麵,發出一陣尖銳的動靜來——餘昧的目光從他緊握的拳頭移到他臉上,看他眼睛都有點兒紅了,還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幹什麽?”
“……去揍他。”餘煦悶悶地憋出幾個字,知道不切實際,卻還是哽著一口氣,想到那張臉就有種把人打破相的衝動。
餘昧看著他緊抿的唇,把他往下拉,也沒用什麽力氣,餘煦卻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坐回原位,像隻氣急了還聽主人話的小動物。
這個反應微妙地取悅了餘昧。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鬆開手,繼續往下說:“還有之前那些緋聞,大概也是他們放出去的,傳我跟許觀玨也好,跟哪個女明星也好,現在想起來都很蹊蹺,也隻能是身邊的人做的了。”
他的語氣很淡,隻是陳述事實,沒有摻進任何主觀情緒,好像隻有這樣才能不受影響。
說到最後卻突然抬起眼,看向餘煦,很主觀地問:“那你呢?”
餘煦一怔:“什麽?”
“你會像那些人一樣,”餘昧頓了頓,輕聲道,“得到我的信任,榨取我的價值,最後背棄我嗎?”
最後幾個字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抖,像用短短幾個字剖開自己的傷口,一寸一寸地淩遲。
他總覺得承諾毫無意義,不會主動去說,也很少相信,現在卻反過來主動索要一句承諾,挺諷刺的。
餘煦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沒說什麽,隻是起身回了房間,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堆東西,一股腦地攤在餐桌上。
身份證,戶口本,學生證,還有大大小小的證書和小時候走失時隨身戴著的一塊玉。
他想了想,把結婚證單獨拿了出來,然後把剩下那堆東西推到餘昧麵前,看著他道:“妹妹,我知道口頭承諾大概沒法讓你安心……這些東西都放在你這裏,如果哪天我惹你生氣了,你可以隨意處置。”
餘昧看了他一眼,想自己拿來也沒什麽用,被他弄得有點想笑,心底卻還是暈開些許柔軟的感動。
他煞有介事地擺弄了一會兒,最後挑了張餘煦高中時候奧賽的獲獎證書出來,道:“這個給我吧,別的就算了。”
餘煦有些不解,問他:“為什麽?”
他笑了笑,隨口調戲小孩:“這張的證件照比較好看。”
這時候調戲人也沒什麽效果,餘煦看著他不達眼底的笑意,隻覺得更心疼了,沒再糾結那些證件,走過來抱住他,輕聲道:“別因為這種人去死,好不好?不值得……”
餘昧毫無抵抗地任他抱著,聞言看了他一眼:“怎麽突然說這個?”
餘煦對上他的視線,又想起拉開衣櫃時他哪個萬念俱灰的空洞眼神,心口就一陣抽痛,搖了搖頭,更用力地抱住他,答非所問:“但如果以後你走了,我會讓他們償命的——然後再去陪你。”
餘煦平時在他麵前總是溫溫柔柔的,很少說這種偏激的話,他也隻當這是小孩一時衝動的氣話,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想什麽呢。”
然而餘煦低頭看著他,眼神居然很認真,又輕聲補上一句:“所以你要看著我。”
他看著那雙眼睛裏澄淨的堅定,怔了怔,才意識到這大概不是“氣話”。
其實他難受歸難受,反而沒怎麽想到尋死的事——放在以前也許會想,畢竟他當初活著也是為了報許觀玨的恩,“恩人”一朝變成“元凶”,無疑是很摧毀人信念的。
然而這一次,大概因為潛意識裏將自己的後半生同餘煦掛了鉤,他罕見地沒有去想,尋死的念頭偶爾浮起來一兩次,也很快被他刻意按回了心底。
更多的是在想許觀玨對他做過什麽,他又該怎麽“回報”對方。
許觀玨私下玩得很花,哪怕不刻意去了解,他也多少知道一點,爆出來足夠讓對方身敗名裂,可惜還沒有證據,時機也不恰當。
但如果隻是在許觀玨算計隊友的事情上下文章,最多換來一個Echo提前解散,又不足以讓他徹底失勢。
放在以前他可能會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能提前退休,也算理由充分換個善終,但現在不知為何,他更想讓許觀玨付出代價。
他沉默了一會,不想再和餘煦聊這個話題,還是在心裏搖了搖頭,輕聲道:“我餓了,不想喝粥,幫我煮一碗陽春麵吧。”
餘煦煮麵的方法很家常,明明和他一樣,也沒怎麽在正常的家庭裏生活過,做起這些來卻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家常感。
煮麵,切蔥花,調底料,動作不緊不慢,也很嫻熟——餘昧站在一旁,看著他把那些看不出種類的調料一一放進碗裏,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挺喜歡看他做飯的。
大概知道他現在不想說話,餘煦也沒說什麽,隻是認認真真地給他煮麵,中途似乎察覺了什麽,又過來牽他的手,沒頭沒尾地輕聲道:“我在。”
他看著那隻手,就有個鬼使神差的念頭晃過腦海——這隻手大概很適合戴戒指,那種素淨的銀色戒圈,套在無名指上,會很好看。
情緒大起大落之後反而平靜下來,他垂著眼,第一次剖開自己全部的情緒,直視那些被他藏起來的想法,然後默默地想,哦,我好像喜歡上他了。
這種喜歡可能很脆弱,沒有根據,甚至可能隻是信息素和荷爾蒙支配的結果,但我還是愛上他了。
事後回想起來,他依然覺得很無厘頭——如果要確定一個他真正動心的節點,居然不是在**,不是在那些或曖昧或溫暖的肢體接觸裏,也不是因為年輕人孤注一擲的承諾、不厭其煩的安慰。
而是在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午後,他站在廚房裏,看餘煦給他下一碗陽春麵。
作者有話說:尭鰩
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 進行了刪改 就當他們隻是親了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