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家屬席離舞台很近,餘煦坐在偏左的位置,靠近舞台和花道的交界,能看清整個舞台,也不用借助周圍大屏幕的投影。

最後一場,主辦方給每個座位都發了特製的熒光棒,一端是纏繞四散的燈絲,亮起來的效果做得很像電子煙花,又像流星。

舞美也花了大價錢,宇宙主題,頂幕上大片的星雲,開場前不少粉絲都在拍照,微博上很快有了話題。

但餘煦的手機快沒電了,餘昧也不準他帶相機,他隻能坐在位置上玩熒光棒,漫無目的地想餘昧今天會不會再給他什麽“粉絲福利”,又不自覺地有點兒期待。

自從那次返場開了先例,之後每次他來聽演唱會,都會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餘昧也不是每場都給他特殊待遇,有時候家屬席位置偏一些,或者走場沒路過,可能整場下來連對視的機會都不會有。

但也有那麽幾次,算是天時地利人和,餘昧路過他時就會停一停,朝他笑一下、做個手勢或是臨時改兩句詞。

他其實不太確定這算不算營業——雖然餘昧說過不是,但每次餘昧有所表示,微博上就開始猜“童養媳”是不是又來現場了。

畢竟是朝著他的方向,也有人拍到過,猜測是不是他,但每次進場前他都裹得隻剩一雙眼睛,加上家屬席都是些要注重隱私的人,Echo那邊也會注意盯著,倒也沒被認出來。

大概因為這次有環繞屏幕,前半場餘昧和許觀玨都在台上,一半是自彈自唱,用鋼琴和吉他,另一半則請了室內交響樂團伴奏,唱一些Echo早期發行的、具有時間節點意義的曲子。

到了後半場換了一套演出服,才開始走場。

最後一場,確實是有粉絲福利的。

這次不是情歌,曲風偏Funky,又帶了點金屬搖滾的元素。餘昧路過他的時候停了一下,卡著最後一句副歌的斷點,抬起手,朝他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

“我隻看見銀河傾覆 流散 顛倒”

“在你眼裏做一場盛大的 關於宇宙起源的夢”

他指間那枚的寶石戒指折光度很好,光打過來,恰好反出一瞬的亮彩,像開槍時的火光,又像他歌裏的銀河傾覆時一顆反叛的流星。

兩句唱完,他笑著朝餘煦眨了眨眼,又伴著間奏的音樂轉身繼續往前走。

餘煦下意識地捂著胸口,心髒跳得快要撞破胸腔。

他聽見身後響起一陣**,幾個女孩子小聲討論剛剛他在看誰,就生出一種隱秘的心動。

——已經超出了追星的範疇,更像做了一場夢,在千萬人的視野死角談戀愛,隻有彼此知道,而餘昧願意給他做這場夢的機會。

然而夢似的幾秒過去,他看著餘昧衣擺翻飛的背影,眼前卻閃過很多個毫不相關的場景——海灘上那個陡然下墜的背影、上台排練前那個盛著彩色光斑的背影,還有餘昧每次出門去工作、帶著疲倦走回房間的背影……

這些場景連在一起,像一卷飛速掠過的膠片,突然讓他產生了龐大的不真實感。

可能到了最後一場,積壓的情緒都滿溢出來,開始不受他控製地發生化學反應。

過量的心動和過量的不真實感兩相對撞,就變成一種混亂的衝動,說不清是心疼,獨占欲,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他隻是想起中午吃飯的時候餘昧眼裏淡淡的疲倦,就突然意識到,夢是會醒的。

眼前的一切也許都是假的,是傾覆前一秒的銀河,而造夢的人正在被這場夢拆吃、吞噬、淹沒,等到夢醒那天,什麽都不會剩下。

他的心跳還是很快,思緒卻像被一盆冷水澆透了,生出無端的恐懼來,此時此刻最清晰的想法,居然是想帶餘昧離開這個舞台。

像搶婚,將心上人從虛幻的盛大囚牢裏搶出來——然後帶他回家。

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看完整場演出的,隻知道他的演唱會後遺症算是好透了。

演出當然是成功的,絕美的舞台加上兩個人一如既往的優秀發揮,“Echo 演唱會”的詞條很快上了熱搜榜首。

結束後餘昧要去慶功宴,特意發了消息讓他先回酒店,他沒辦法,也隻好乖乖聽話,回酒店等著。

這可能是他整個人生最難熬的三個小時——他也說不清自己在著急什麽,餘昧不需要他安慰,也不需要他幹什麽“搶婚”之類的傻事,大概隻會覺得莫名其妙。

但他隻是迫切地想幫餘昧卸妝,然後抱住他,對他說一句“我想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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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慶功宴,餘昧還是喝了一點酒。

他的酒量其實很好,本能裏有種不肯失控的執念在,除非碰上什麽特殊時期,平時喝多了隻會頭疼,不會醉。

可能是因為一個多月都沒怎麽休息好,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這次他頭疼得格外厲害,連帶著太陽穴都突突地跳,還有點兒暈。

醉倒是沒醉,就是臉色看著不太好。

開到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向蝶看他一直在揉太陽穴,就問用不用送他上去。

他想了想,道:“你問問餘煦睡了沒有,還醒著的話讓他下來。”

餘煦當然沒睡,給他發了十幾條消息都沒等到回複,已經有點兒坐不住了,沒過多久就下來了,身上隻穿了件衛衣,看樣子是跑下來的。

“交給你了,”向蝶看著他把人扶出去,打下車窗,轉而對著餘昧道,“祖宗,我明天九點到酒店,在門口等你,下午有采訪,你要是不想穿他們給的衣服,記得帶一套正裝下來。”

餘昧垂著眼“嗯”了一聲,幾乎整個人都靠在餘煦身上,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那你記得提醒他,”向蝶沉默了一下,看向餘煦,“九點,正裝,千萬別忘了。”

餘煦還是挺靠譜的,當著她的麵把這些話記進備忘錄裏,又定了個鬧鍾,把屏幕轉向她晃了晃,才半扶半抱著把餘昧帶走了。

向蝶看著他們的背影,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看到餘煦之後,她家祖宗好像突然開始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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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次巡演最北的一站,十二月中旬,天已經很冷了。

地下停車場沒有暖氣,從下車到進電梯的幾步已經讓餘昧的手變得很涼,像一塊玉,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寒氣。

餘煦刷了房卡,按完樓層,轉過身來讓他靠在自己身前,用一種近乎擁抱的方式撐著他,然後試探著握住了他的手。

——這次沒有鏡頭,是純粹的私心,卻也不帶什麽曖昧的意思,至少最開始他隻是想給餘昧暖暖手,彈琴的人,手總是很金貴。

餘昧似乎喝醉了,有點排斥燈光,始終垂著眼,被他握住時隻是僵了一下,沒拒絕。

於是他鬆了口氣,又大膽了一點兒,另一隻手環到餘昧身後——這次是真的擁抱了。

從見到餘昧的那一刻起,他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焦急和恐慌似乎都沉下來,和其他情緒一起變得很慢、很安靜。

像是等主人回家的小狗,明明急得坐立不安,但隻要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安心。

“還是這樣比較好……”良久,他自言自語似的輕聲道。

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獨處,餘昧能放鬆地靠在他身上,挺好的。

他寧願沒有什麽舞台上的特殊福利,不能借鏡頭前營業的由頭去牽手,也不想讓餘昧在人前戴著麵具生活,這麽累,這麽緊繃。

——盡管此時他還沒有意識到,餘昧在台上麵向家屬席給“特殊福利”的時候,隻是單純地想調戲他。

餘昧應該是聽見了,過了幾秒才問他:“什麽?”

他搖了搖頭:“沒什麽……還有兩層,很快就到了。”

餘昧含混地“嗯”了一聲,又把臉往他肩窩裏埋了埋。

他當然沒喝醉,隻是很累了,下了台本能地排斥燈光,又頭疼,也不太想說話,索性裝出一副醉到神智不清的模樣來,還能名正言順地把自己埋進餘煦的信息素裏——否則彼此都清醒,某個小朋友又要局促到渾身僵硬了。

大概也藏了一點兒私心,隻是他現在沒什麽力氣去想。

餘煦的信息素和他適配度太高了,就這麽毫不防備地陷進去,幾乎讓他產生一種生理性的、不可違抗的安心感,原本隻是裝醉,聞著聞著,又像是真的要睡過去了。

到後來記憶也變得模糊,隻記得澡是他自己洗的,餘煦幫他卸了妝,還讓酒店幫忙送了醒酒湯上來。

他沒喝醉,當然不想喝什麽醒酒湯,嚐了一口就開始反抗,說想喝熱牛奶。

於是餘煦又幫他叫了熱牛奶。

這次不是奶粉泡的了,也可能是,隻是他嚐不出來——周圍的信息素都是牛奶味的,濃鬱又甜,稍不注意就讓人變得不清醒。

快睡著的時候他感覺到餘煦坐在床邊的地上,對他說了很多話,什麽心疼他,覺得他太累了,想帶他走。

說到最後話裏又帶上哭腔,像小時候揪著他衣角抽噎的小孩子,還沒長大似的。

他其實沒太想清楚餘煦怎麽突然說這些,隻是覺得該安撫一下,就笑了笑,順著他的話說:“好啊,你帶我走吧。”

後來想起來,那句話大概也是他心向往之的。

否則又該怎麽解釋他難得做了好夢,夢見自己離開娛樂圈,又和餘煦一起自由地、安安穩穩地生活了很多年。

作者有話說:

明天有事 所以提前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