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吃過晚飯了嗎?”

餘煦那邊有點吵,背景裏是一個小孩子在哭,被另一個女聲哄著,又有乘客小聲抱怨,亂七八糟的。

餘昧看了一眼桌上隻動了兩口的通心粉,含糊其辭:“嗯,吃過了。”

“吃了什麽?”

“意粉……還有沙拉。”

睡前吃主食顯然不太健康,但餘煦也沒說什麽,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繼續跟他進行沒營養的對話,說今天第一次拿到了演唱會周邊的小扇子。

“以前怕被你發現嘛,一散場就直接走了,”他笑了一下,“這次終於能光明正大地去排隊了。”

“排那麽久不累嗎,”餘昧回想起他說的扇子是什麽,忍不住皺了皺眉,“下次想要什麽,和向蝶說一聲就行了。”

“不一樣,”餘煦看著手心裏那個小小的簽名,笑意柔軟,“我隻是很享受那個過程。”

他又說起剛才那場演唱會,沒提最後一首歌,隻是說到第一次坐得那麽近,舞台效果很好——後麵跟著意料之中的迷弟發言,說餘昧今天的發型很漂亮,回家後可以再紮起來看看嗎。

餘昧聽著聽著,覺得自己可能總結出一個規律:餘煦平時還乖乖叫他哥,等到偶爾不太規矩、在越線邊緣試探的時候,又喜歡叫他“妹妹”,像什麽轉變角色的信號。

說到那架透明電鋼時門鈴響了,餘煦停下來,問他這麽晚還有誰來找他。

“酒店的人,”餘昧起身去開門,隨口解釋,“我要了杯熱牛奶。”

餘煦愣了愣,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忍不住彎起嘴角,揉著自己的耳朵,沒頭沒尾地問:“妹妹,我們這算不算是異地戀……”

酒店送來的牛奶更像用奶粉衝調的,帶著濃鬱的人工質甜味。

餘昧皺著眉嚐了一口,不知該怎麽回答——他們又不是真的情侶。

但餘煦似乎也沒想讓他為難,很快又笑著說:“我開玩笑的……不早了,你快休息吧。”

“等等,還有一件事,”餘昧放下那杯牛奶,換了一種說正事的語氣,“今天那兩條熱搜你看到了嗎?”

餘煦點點頭:“看了。”

於是餘昧斟酌了一下措辭,把關陽讓他適當“營業”的那些話轉述了一遍,又補充道:“隻是發幾條微博,不會讓你露臉的,你放心。”

車到站了。

餘煦隨著人潮下了車,看到夜空裏那塊孤零零發光的站牌,垂了垂眼,問他:“那今天你在台上……說的那些話,也是營業嗎?”

想也知道肯定是了——他其實更想問餘昧說話前唱的那首歌,那些無可辯駁的對視,還有視線相交時他眼裏晃動的淺淡笑意。

大概聽出他語氣裏的失落,餘昧沉默了幾秒,緩著語氣道:“那隻是必要的澄清,無所謂營業不營業的。”

周圍有點吵,車站的播報聲,來來往往的人,孩童嬉鬧,夫妻爭吵——餘煦背著一個相機包,也沒有行李,混在出站的人群裏,覺得自己有點兒突兀。

他一直沒說話,直到走出那段人最多的地方,周圍安靜了一點,才問:“那最後那首歌呢?”

那麽直白地越過人群和他對視,坐在平時根本不會靠近的位置,溫溫柔柔地唱完那首情歌——也是營業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他聽見餘昧歎了口氣,說“不是”。

“當時沒想那麽多。”

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就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轉頭對上一雙疲倦的眼睛,是個頭發花白的爺爺,背著熟睡的孫女,用蹩腳的方言問他行李丟了,該去哪裏找。

他戴著耳機,手裏也沒拿東西,老人家大概沒意識到他在打電話,隻一味地跟他說“麻煩你”。

餘昧可能明白了他這邊怎麽回事,讓他先去幫忙,電話不掛斷。

他鬆了口氣,連忙問老人家最後一次看到行李是在哪,還有沒有印象。

“我上廁所,叫囡囡在門外幫我看行李,出來發覺隻剩一個包了,她趴在包上睡,”老人指了指腳邊那個褪色的登山包,不住地抹眼睛,“她跟我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車,沒合眼,不怪她的,怪我……”

他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卻莫名地有些耳熟——餘煦沒顧上細想,大致聽懂了他的意思,先把人帶去服務台幫忙掛失,又和他一起回那個廁所附近找。

似乎又有一班列車到站,湧進一大波人,他接過那隻舊登山包,想了想,又讓老人把小女孩換給他背。

小姑娘五六歲的樣子,睡得很熟,周圍那麽鬧也沒被吵醒,臉頰堆在他肩膀上,像團糯米糍。

其實報過掛失了,再靠人力去找也沒什麽效率,但老人家不安心,堅持要自己找,餘煦便陪他從A口走到F口,又走回來,留意每個廁所和拎綠色行李箱的行人。

所幸也沒過多久,就聽見廣播裏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說東西找到了,讓他們盡快去拿。

弄丟的行李是一隻蛇皮袋,還有一個同樣有些掉漆的軍綠色行李箱,老人獨自搬起來有些吃力,他索性幫著搬到了火車站門口,問用不用幫忙打個車。

“不用,不用,兒子來接的。”老人接過他背上的小女孩,堅持要給他“謝禮”,然而摸遍全身口袋隻有一張十元的紙鈔,皺巴巴的拿不出手,便讓他再等一等,等自己兒子來了給他錢。

他當然不可能收,借口要趕不上末班車發車,佯裝匆忙地先走了。

又怕老人不安心,索性真的上了輛公交車——反正火車站到市區還有一段路,中途在找地鐵站換乘也不難。

前前後後花了快一個小時,等他終於坐下,想起拿出手機看一眼,才發現那通電話居然還沒掛斷,隻是顯示對方關閉了麥克風。

他試探著叫了聲“哥”,就聽見耳機裏傳來輕微的雜音,餘昧似乎笑了一下,語氣平常地問他:“幫完忙了?”

剛出始發站,車廂裏還沒什麽人,這片區域似乎隻有火車站人來人往,沒過多久周圍便暗下來,過渡到鄉野特有的寂靜裏。

餘煦看著窗外的夜色,有點兒不好意思:“嗯,沒想到會那麽久,耽誤你睡覺了吧……”

餘昧倒是不介意——他私下不是愛說話的性格,比起聊天,其實更喜歡這樣透過電話,聽餘煦那邊發生的尋常瑣事,覺得很有意思。

才開完演唱會,他也沒那麽容易入睡,就一邊聽著餘煦幫人找行李,一邊回看了一遍演唱會返場的錄像,又刷了刷那個還掛在熱搜上的話題。

不得不承認,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回看下來,他今天的狀態確實有點兒奇怪——可能因為知道餘煦坐在哪個位置,路過時總忍不住往那邊看,唱《IX》的時候也像粉絲說的那樣,“格外溫柔”。

居然還笑了。

其實他在台上冷歸冷,畢竟是表演,要尊重觀眾,也不會自始至終板著張臉,笑一下太正常了,粉絲的關注點也並不在這上麵。

然而他自己心知肚明,平時那些隻是演出的一部分,連笑的程度和方式都是事先考慮過的。

但這次不一樣,別說預想,他甚至根本沒意識到——情不自禁,鬼使神差,才最讓他意外。

算動心嗎,好像也不算,大概隻是心血**,想看看餘煦的反應。

一樁事了,沒了周遭往來的行人,空氣反而安靜下來——車廂裏沒什麽人,等要靠站時司機才象征性地亮一亮燈,其餘的時間就這麽暗著,晃晃悠悠地往市區開,說不出的落寞。

餘煦坐在靠窗的位置,腦袋靠在窗戶上,看著玻璃裏映出燈線的反光,亮幾秒又熄滅,就想起那個返場的舞台。

也是這麽半暗不暗的光景,聚光燈打在餘昧身上,勾勒出發梢微濕的輪廓,讓這朵高嶺之花看起來離人間很近——至少離他很近。

他垂了垂眼,聽見自己用挺平常的語氣說,妹妹,剛才的問題還沒有說完。

半個小時,其實足夠餘昧想出一套滴水不漏的說辭、像接受采訪時那樣完美地糊弄過去了。

然而大概是餘煦問得太直白,他反而沒了扯謊的心思,聽完猶豫片刻,最後隻是把之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不能算營業,”他說,“當時沒想那麽多。”

餘煦撐著臉頰,忍不住笑了一下,有點得寸進尺地問:“那應該算什麽?”

其實這個答案已經很讓他高興了。

餘昧垂下眼,又抿了一口已經放涼的牛奶,繃著語氣回答他:“算是給你的粉絲福利,不喜歡就算了,下次我給別人。”

明知道餘昧是逗他的,餘煦卻還是因為這句話急了一下:“不行,哥,你要是——反正不行,我會……”

逗小狗是挺有意思的。

餘昧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笑了笑,饒有興致地反問:“會怎麽?”

青年的聲音軟下來,帶著磁質的顆粒感,有些失落地蹭過他耳畔:“我會吃醋的。”

語氣聽起來很認真,像是已經想象出他對著台下粉絲溫溫柔柔地唱歌、眼裏卻沒有自己的場景——像失寵的小狗。

餘昧被那幾個字蹭得耳朵癢,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換到右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左耳,還是故意吊著他:“那就要看你表現了。”

小狗在電話那頭哼唧了一會兒,語氣誠懇地表示自己一定努力,並且很快付諸現實,check了一下他第二天的行程,就催他去休息。

掛電話前他聽著餘煦戀戀不舍的“晚安”,突然生出一個沒由來的念頭。

如果哪天他真的喜歡上餘煦,那算不算睡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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