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這場演唱會,餘煦第一次坐到了能不用大屏幕投影也能看清舞台全貌的位置。

家屬席顧名思義,是給家屬之類和表演者有關係的人坐的,但餘昧的情況比較特殊,不和圈內人深交,圈外除了餘煦也沒什麽有關係的人了。

因此他那部分家屬位上坐的都是些和Echo長期合作的圈內人士,製作人、舞台導演、還有幾個戴著口罩的明星。

許觀玨那半邊倒是熱熱鬧鬧的,坐了幾個年紀相仿的婦人,打扮得很優雅,應該是他母親帶著小姐妹來看兒子演出——反正餘煦遠遠看到,就覺得她們應該去小洋樓喝下午茶打麻將,而不是坐在這裏看什麽虛擬現實風演唱會。

其實為了保密起見,每場演出的家屬席位置都是不固定的,燈一暗周圍的觀眾也分不清誰是誰。

但餘昧怕他被拍到正臉,上場前還是把他叫去休息室,拿口罩墨鏡鴨舌帽把他全副武裝地裹了起來。

裹完皺著眉打量了他一會兒,很無奈地評價:“你這樣更像哪個喬裝出行的小明星了。”

最後還是讓人給他找了件工作人員的黑馬甲,背後印著四個大字,引場助理。

幸好坐在位置上別人也看不見他後背,不會真的來跟他問路。

倒是進場的時候有兩個小姑娘看著他竊竊私語,過了一會兒走過來,問他能不能加個微信——可能把他當成餘昧他們公司的預備練習生了。

坐得近的好處是能看清舞台全貌,更能體會到那種人與舞台渾然一體的獨特魅力。

卻也有壞處,比如才唱到第一首歌,他的心跳就有些過速了,連要拍照的事都忘在了一邊。

整場舞台圍繞虛擬現實的概念,引入了很多霧質的光影和遮光玻璃,讓現場形成一種絢爛的萬花筒質感,一些實體的道具也替換成了全息影像,似真似幻,很能抓人眼球。

包括餘昧的琴也換成了一架透明電鋼,玻璃材質,透出內裏的金屬質骨架,琴身上裝飾著千禧年代常見的流動燈帶,紅藍粉紫交錯變幻,有種時光倒錯的虛幻感。

既像過去某種盛大舞台的縮影,又像一隙光怪陸離的未來。

璀璨的流光映在他身上,反而突顯出他那種清冷透明的美感——他身上那套白西裝不知用了什麽特殊工藝,領口和衣擺處有一部分格外聚光,根據琴身的顏色反出精致的暗紋,很漂亮。

從鋼琴淌出第一個音起,台下壓抑的驚歎聲就沒停過。

這次巡演的舞美打磨過很多次,采用的技術也都非常成熟了,最終呈現出的效果自然無可挑剔,餘煦坐在最好的位置欣賞完一整場,幾乎像做了一場不似人間的好夢。

尤其是這個位置正對主花道,好幾次餘昧走過,都給他一種對視了的錯覺。

台下開始喊Encore的時候,他才堪堪回到現實,臉頰燙得厲害,一邊意猶未盡地按著心口,跟周圍的觀眾一起大聲喊返場。

坐他隔壁那個製作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可能在想他都坐家屬席了,怎麽還跟個愣頭青似的瞎激動。

“Encore”沒喊多久,幾分鍾後台上絢爛的燈光突然滅了,再亮起來時就變成了樸素的白光,樂器也都撤了下去。

演唱會的兩個主角分別從左右台側走出來,身上穿著這次巡演周邊的印花白T,簡單清爽,和不久前高飽和高明度的舞台形成了極大反常。

他們先像往常一樣,唱了出道曲《Echo》,然後對到場的觀眾和一直以來支持他們的粉絲鞠躬道謝。

然後許觀玨停下賣了個關子,煞有介事地問粉絲,最後一首想聽哪首歌。

結果不出所料,呼聲最高的當然是他們最新出的那首合作曲《IX》。

最開始餘昧寫這首歌的時候,是按著“情竇初開的少年心意”這個要求寫的,結果後來被製作方改著改著,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情歌,還是適合放在婚禮上當背景曲的那一種。

他的音質偏冷,其實不適合唱這種小甜歌,唱出來總有種朦朦朧朧的憂鬱感,倒是許觀玨唱這類歌輕車熟路——於是最後大部分歌詞分給了許觀玨,他隻負責一段副歌和最後的合唱,也樂得清閑。

自帶樂器伴奏是Echo的一大特色,現在連鋼琴都撤下去了,返場環節用機械伴奏反而顯得沒誠意,他們索性選擇了清唱,一人一個手麥,邊唱邊走一圈場,算是最後的飯撒。

大概因為臨近結束,又是清唱,餘昧唱得比平時隨意一些,不那麽偏重技巧,反而透出一種和煦的溫柔感。

稱不上甜,更像坐在路燈下給心上人唱歌的青年,披一身月色,嗓音清而柔,一開口仿佛時間都慢了幾分。

他的台風一向偏冷,突然這麽溫柔,台下觀眾都有些受寵若驚,一邊心跳加速,一邊忍不住想他今天是不是有點兒“不對勁”。

然而沒過多久,他又做出了一個更讓人受寵若驚的舉動。

——唱到自己那段副歌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腳步,在主花道麵向觀眾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然後就這麽看著觀眾席,溫柔地、麵不改色地唱完了後半首歌。

餘煦坐在他正對的座位裏,看著台上那個披著月色似的人,有些混亂地想,之前還有可能是錯覺,但現在,就這一秒,他們絕對是對視了的。

而且不得不承認,餘昧生了雙多情的眼睛,瞳色淺淡,有種天生的溫柔質感,視線相交時甚至不用什麽表情,隻是略微彎一彎眼尾,就給人一種被他放在世界中央的錯覺。

到後來他都顧不上欣賞什麽歌了,隻知道一首唱完,觀眾席爆出一陣空前激動的尖叫,餘昧在如潮的起哄聲裏站起來,欠了欠身,然後豎起根手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等到觀眾席安靜下來,他笑了一下,用輕鬆平常的語氣開口:“相信大家都看到中午的那條熱搜了吧。”

觀眾席**了幾秒,回應他,看到了。

“嗯,那麽我解釋一下,”他轉過身,找了個攝影師能清晰拍到的角度,沒有再看家屬席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說,“大家可以放心,那確實是我的愛人。”

他用了一個很巧妙的詞——“愛人”這種說法,既可以被解釋得很官方,仿佛隻是在說明他沒跟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開房,又帶了一點恰到好處的親昵色彩,配合他剛才少見的溫柔唱腔,讓人想不過度解讀都難。

就連餘煦作為當事人,明知道他們那張結婚證有名無實,餘昧也不會把他當什麽愛人看,聽到的時候也還是恍惚了一下。

心跳鼓噪,一下一下地撞耳膜,有點兒疼了。

許觀玨應該是提前知道他會說這些,聽完也沒什麽反應,看觀眾席驚訝得差不多了,就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頭,調侃說沒想到還有在台上吃狗糧的一天。

“風水輪流轉嘛,”餘昧笑了笑,語氣輕鬆,“被國民男友秀那麽多年的恩愛,我可沒過說什麽。”

當晚不出所料,“餘昧說他是我的愛人”這個詞條爆了熱搜,在榜一待了很久。

底下粉絲的切入點很有意思,重點不光在於他當著幾萬人的麵秀恩愛、最後一首歌都唱得格外溫柔,還評論說追了那麽多年,第一次看妹妹離粉絲那麽近。

“高嶺之花為愛下凡,女兒也太可愛了吧……”

“婚前幹幹淨淨搞事業,出道十年零緋聞,婚後大大方方秀恩愛,這不是反差萌是什麽!就問隱形甜妹誰能不愛!”

“為什麽沒早點官宣?我也想早點聽妹妹溫溫柔柔唱情歌嗚嗚嗚……”

“早說愛和不愛差別很明顯了吧,某些人捆綁營業那麽多年,也沒見妹妹在台上笑得那麽溫柔,耳朵都粉了噢”

……

——從結果來看,這可能是餘昧出道這麽多年,被叫“女兒”次數最多的一次熱搜了。

向蝶心情複雜地翻了幾頁,看熱度還在實時暴漲,翻也翻不完了,索性放下手機,轉向車後座的當事人:“祖宗,這個輿論風頭對勁嗎?用不用找人幹預一下……”

餘昧其實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能掀起這麽大的波瀾,說完就沒當回事了,下台後換衣服洗澡卸妝,也沒顧上看手機。

“沒事,真有什麽不對勁,關陽會著急的,”他也不打算管,扯了條毯子鋪在膝蓋上,打算趁車還沒開回酒店先睡一會兒,“他要是不想,也不會那麽快上熱搜。”

畢竟昨晚剛被拍,演唱會上又公開秀了個恩愛,想也知道會有很多人等著拍他那位“愛人”的正臉,他索性讓餘煦自己打車去火車站了。

下台之後沒機會見麵,也不知道小孩現在是什麽心情。

他承認唱最後一首歌時帶了點私心,覺得餘煦這麽全神貫注看他演出的模樣太可愛了,就沒忍住逗逗他。

當時燈都暗了,從台上看下去烏泱泱一片,其實也看不太清。

但視線相交時餘煦整個人都僵了一下,像個小動物一樣捂著心口拚命眨眼睛,下一秒要哭出來似的,就還是讓他嚐到一點微妙的滿足感。

甚至有點兒期待下周末的演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下一站的演出場館是會場式的,家屬席離舞台很近,燈光照下去,大概是連表情都能看清的。

作者有話說:

別釣了別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