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幕後和Echo內部對談是一起放出來的,見不到麵,餘煦也隻能看看這些視頻“望梅止渴”——至少能借著幕後記錄的視頻,想象餘昧沒有上台也沒回複他消息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麽。

給琴調弦、排練、化妝、換衣服、上台,下台、卸妝,匆匆忙忙地吃飯,匆匆忙忙地到處趕,還有期間和工作人員開的一個又一個小會——直到零點人群散盡,才裹著一身疲憊走進夜色裏,坐保姆車回酒店休息。

明明都是在鏡頭前、拍私下裏的狀態,但這些視頻裏的餘昧和之前那個Vlog相比,還是像換了個人,整個人都是緊繃的,沉默寡言,也不愛笑。

越是去深究,他就越覺得心疼,甚至希望巡演快點結束——哪怕這是餘昧人生最後一場巡演了。

一個視頻畢竟也隻有十幾分鍾,即使他反反複複地把裏麵有餘昧的鏡頭看上很多遍,也依然消磨不完漫長的晚上,反而不自覺地把更多心思放在餘昧那邊,總是忍不住去打擾對方。

於是幾天之後,他就開始準備雙學位考試的事,刻意讓自己忙起來,填滿那些幾乎習慣了兩個人一起度過的空白時間。

他每周會去一趟他父親企業的分公司,在隔壁市,公司的人大概知道他是下一任一把手,對他都很客氣,凡事都要告訴他一聲,繁雜的信息就接踵而至,也容不得他適應。

因為這個,他們父子的交流也漸漸多起來,甚至會在微信上聊兩句工作之外的事——像是餘昧去春巡之後他有點兒失落,做什麽都不太在狀態。

他父親齊研的性格和他記憶中無甚差別,是個慈祥又有點兒風趣的人,看不出經商的模樣,倒更像是大學教授,或者什麽愛跟年輕人打交道的尋常中年人,還有點兒妻管嚴。

也不知道是性格所致,還是因為缺失了他大半的童年,他父親已經並不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對他,似乎更把他當同齡人,像個忘年交的朋友,知道他這幾天心事重重,還會給他買杯甜得要命的咖啡,煞有介事地過來開導他。

他過來的時候餘煦還在陌生的新辦公室裏看一份報表,戴著黑框眼鏡,神情嚴肅得像解奧數題,被他那杯甜咖啡嗆了一下,就聽見他在對麵絮絮地聊起來。

“我啊,年輕時候也是個老婆奴,特別依賴你媽媽,因為家裏指婚的事差點兒跟爹媽決裂——我的父母,也就是你名義上的爺爺奶奶,是比較典型的商人,說句難聽的,就是把我當個傳宗接代、繼承家業的工具,從小到大對我嚴格得要命,動輒不是打就是罵,從來沒有一點親情。”

“所以後來有了你,我特別害怕自己變成他們那樣的父母,哪怕……咳,哪怕你是個私生子,我也竭盡所能地陪在你身邊,想讓你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

“但……後來還是發生了那種事,”小老頭歎了口氣,愧疚地看向他,“阿冕,我真的感到很對不起你。”

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盡管不可能完全的不介意,但餘煦自覺也算放下了,伸手拍了拍小老頭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說:“好了爸,別說這個了,本來我心情就不好,你還說這些。”

“對,對,你媽是讓我過來安慰你的,”齊研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是想說啊,我年輕那會兒也特別離不開你媽媽,你想啊,我從小到大都沒被人疼過,直到遇見她,才終於明白什麽才是感情,肯定會加倍珍惜她,恨不得每天寸步不離,一直和她待在一起。”

“但你也知道,後來……迫於兩邊的這個家族壓力,我隻能先和你周阿姨結婚,盡管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對情況,隻是在長輩麵前做做戲,私底下還是各找各的心上人,但畢竟那麽多雙眼睛盯著,我和你媽媽還是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麵。”

“而且那時候可沒有什麽手機,什麽視頻聊天,寫信打電話還容易被家裏人抓到,見不到麵的日子裏隻能幹熬著,那可是真的度日如年,恨不得把家裏的鍾盯穿,”齊研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你現在還是比那會兒的我幸福一點嘛,至少能聯係上他,打打電話,打打視頻,時不時再飛過去見他一麵,這幾個月不就過去了嗎。”

“我不是擔心這個。”餘昧歎了口氣,又喝了一口全糖的咖啡,覺得自己有點兒習慣了,“隻是……怕他太累了,工作一忙就不好好照顧自己,到時候吃不好睡不好的,身體又要透支。”

齊研點了點頭:“隻有這個?”

當然不止——哪怕已經知道餘昧的計劃,他每次想起臨走前對方那種反常的、破罐子破摔似的狀態,正式標記,還有明顯藏著心事又不告訴他的決絕,心髒就會隱隱抽痛,擔心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但他不能問,因為餘昧不想他插手,不想讓他知道——而小狗的第一準則是聽話。

這些話沒法對他爸說,他隻能搖了搖頭,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沒事,等這場巡演結束就好了,過兩天我去看他。”

“你小子還有時間去呢,公司這麽一堆事兒,你還得上學,”齊研鬆了口氣,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去吧去吧,放鬆一下,別繃得太緊了——哦對了,那個演唱會的門票你買到了嗎,怎麽搶的啊,我看網上都賣光了。”

餘煦:?

“哦,不是我,是你媽媽,”小老頭很善解人意地解釋,“那天見了一麵,她非要了解了解兒媳是什麽樣的人,就在網上看他們那個組合,叫什麽……”

餘煦提醒道:“Echo。”

“對,對,Echo——她就去看他們的視頻,結果還喜歡上了,”齊研也笑得有些無奈,“你媽媽年輕時候是舞蹈演員,在她老家那邊還挺有名的,要不是因為我,現在可能還活躍在舞蹈屆呢——她說餘老師他們唱的歌很好聽,有幾首能讓她回憶起當年站在台上的感覺,聽說這個月有巡演,還想去現場看看呢。”

Echo的人氣算是國民級的,受眾上到老下到小,綜藝節目裏在路邊隨機采訪一個老人家,有時都能說出Echo的名字,他母親會感興趣也並不稀奇。

就是他作為雙方家屬,聽到這番話,就微妙地覺得有點兒奇怪了。

“我……以前是在網上搶的票,就蹲零點,刷新,那個按鈕一亮就立刻買,但後來被他發現了,”他心情複雜地笑了笑,“現在就是坐家屬席,他的助理會帶我進去——我媽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她問問。”

但和自己多年不見的母親並排坐在台下,看他“明媒正娶”的結婚對象唱歌——這個場景會不會有些荒唐。

然而他轉念一想,就想起第一次被安排坐家屬席的時候,屬於許觀玨的那半邊熱熱鬧鬧,而餘昧這半邊隻有圈內的工作人員,還有他一個當時還不算家屬的家屬,其實挺冷清的。

如果他父母都坐在台下,餘昧看到的時候,會不會就覺得沒那麽冷清了……

“那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吧,”於是他臨時改了口,拍拍小老頭的肩膀,認真跟他科普,“但追星也有追星的規則,不能隨便追的,要帶著熒光棒和應援——爸,你回去找幾首Echo的歌聽聽,不然到時候融不進那個氣氛,就太浪費了。”

小老頭顯然跟不太上年輕人的規則,卻還是挺認真地記了下來,然後問他:“演出具體是什麽時候,我得提前騰出時間。”

“現在還太遠了,等下個月吧,或者下下個月,他們的巡演快開到這裏的時候,”餘煦看他似乎挺感興趣的,突然覺得拋開父子關係,多個現實生活中一起追星的人也不錯——盡管齊研大概隻是抱著欣賞音樂的心態去看演出,但也不妨礙他借機安利自己的偶像,“我這邊有他們以前演出的專輯,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視頻,到時候給你發過去,可以和我媽一起看。”

“行,我也看看你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齊研點了點頭,道,“他們的歌是挺好聽的。”

“那些歌都是他寫的,”餘煦就笑起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誇心上人的機會,又喝了一口咖啡,這次不嫌甜了,“他真的很厲害,會寫歌,唱得也很好聽,會很多種樂器,而且都是自學的——但你看他不能隻看台上,那最多算他的一部分,當然也很漂亮、很吸引人,但他下台之後不是那樣的。”

齊研看他是真的喜歡,看著心情也沒那麽低沉了,就忍不住跟著笑了笑,配合道:“那他台下是什麽樣。”

“嗯……他私底下不愛說話,也不招搖,有時候給人的感覺就是個普通人,在生人麵前會有點兒冷,但熟悉了之後就像露出肚皮的貓,很溫柔,也很好說話,哪怕跟他提一些有點兒過分的要求,他最後也都會答應的。”

“他大多數時候都很成熟,很可靠,像是我們結婚的事,他把我保護得很好,直到現在現實中都沒人知道我就是和他結婚的人,”他一想起餘昧,眼神就不自覺地變得溫柔,話裏也帶上柔軟的笑意,“但有時候也有點兒像小孩子,有點兒別扭……嗯,反正很可愛。”

齊研聽著聽著,也不知道是他情人眼裏出西施,還是那個餘昧真有這麽好,值得他兒子深陷進去就難以自拔,這麽一發不可收拾。

但大概率是後者,畢竟在見到餘昧之前,他也仔仔細細調查過這個人,出道十二年毫無黑料,專業實力過硬,還熱衷於慈善事業,在娛樂圈這麽個大染缸似的環境裏,已經很罕見了。

“而且他經曆過很多……不好的事情,是真的很不好,隨便一件放在普通人身上都足以壓垮一個人的程度,但他還是能走到這個高度,”餘煦歎了口氣,話音就放低了些,後半句更像在自言自語,“我一直很佩服他,但也很心疼。”

偏偏心疼又無能為力,除了一些小打小鬧的情緒價值,他什麽也提供不了——至少現在還不能。

“好了,”齊研看他又有低落回去的趨勢,盡管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還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道,“至少確定了他是個好人,這麽多年來是他在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好人總會有好報的,因果報應嘛,你說是不是?”

餘煦點了點頭,聽見“因果報應”這個詞,又突然想起什麽來,話鋒一轉:“對了,爸,你記得告訴我媽,許觀玨——就是Echo裏麵的另一個人——他不是個好人,千萬別喜歡他。”

他難得表現出這麽明顯的厭惡情緒,弄得齊研都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突然這麽激動,那小子幹嘛了?”

“反正不是個好人,以後你就知道了,”餘煦皺了皺眉,想起許觀玨那張偽善的臉就反胃,“這麽說吧,妹妹遇見的那些不好的事,有一半都是因為他——惡有惡報,他做到那種程度,遭的報應都會比普通人多很多。”

齊研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阿冕,你願意回來繼承這些家業,不會是為了報複那小子吧?”

“……一開始想過,後來發現沒那麽簡單,”餘煦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別有企圖倒也不藏著掖著,“主要是想讓妹妹退圈之後的生活好過一點兒,至少不能比以前差吧——其實他也有積蓄,我知道,但我就是想給他點兒什麽,能有保護他的資本,也不想他再和以前的圈子扯上關係了。”

同為Alpha,齊研當然能聽懂他的言下之意,聞言就拍拍他的肩膀:“嗯,有擔當,挺好的——你啊,模樣隨了你媽媽,性子倒是像我,也是個老婆奴。”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不過既然你都那麽說了,那就說明咱們家的產業對你報複那小子還是有點兒用的,是不是?你放心,既然你都嫁給人家了,那餘老師就是咱們自家人,要是有什麽爸爸能幫上忙的地方,你盡管提。”

“爸……”感動歸感動,餘煦還是有些無奈地開口,“都說了你兒子是正兒八經的Alpha,我這不叫嫁人——最多算入贅。”

“得了吧,”齊研就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他的童養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