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勞勃要對丹妮莉絲斬草除根,派席爾建議雇傭無麵者時,還是我,以價格太貴給勸阻了。

 早知今日,就找鐵金庫賒賬了,反正不是我的錢。”

 指頭叔是真心委屈啊!

 想他縱橫七國幾十年,算計過無數人,唯獨沒對龍家出過手——呃,沒機會。

 偏偏那女人大嘴巴,把這個死而複活的幽靈引到他這兒來......

 “行了,天色不早,你該上路了。”

 話到這兒,石心夫人回過頭,對守在門口的高大女人道:“米亞,這裏交給我了,你走吧!”

 “是,夫人!”米亞行了一禮,提著鐵錘離開大廳。

 米亞·石東,勞勃與艾德還在艾林穀當養子的時候,與一位穀地民婦生下的私生女。

 她隻大概記得父親的大致長相,也知道自己是私生女...呃,都姓石東了,當然是私生女。

 但她不曉得自己老爹是國王。

 除她之外,其他人都知道。

 因為身份的特殊性,米亞在穀地的地位也有些特殊。

 日常若有客人訪問鷹巢城,她會作為導遊,帶領客人通過在懸壁上開鑿出的險峻石階窄道。

 也因此,米亞有機會認識凱特琳,並建立還不錯的關係。

 鷹巢城中所有的新鮮食物,也全由米亞趕著騾子,從穀地帶上來。

 故而,指頭叔被塞進麻袋,充作大南瓜放在騾子上,穿過數道關卡,沒引起侍衛盤查。

 當然,能悄無聲息把指頭叔帶入鷹巢城主廳,更重要的原因是凜冬已至,鷹巢城裏的仆人多移到月門堡,山頂城堡隻留下少量的老人看守庫藏。

 主堡大廳更是一個人也無,叫破喉嚨也沒人聽到。

 指頭叔猜測,自己會被眼前幽魂丟下月門,便怨憤道:“讓米亞殺我也成,為何非要親自動手,還使用這麽殘忍的方式?

 無論我做過什麽,我對你的愛那麽深、那麽真,你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石心夫人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一邊解開鬥篷脫下,一邊說道:“你愛我那麽深,那麽真,還逢人便說奪走我的紅丸,今日便回報你的厚愛,讓你夢想成真!”

 悲憤大嚷的指頭叔忽脊椎一涼,瞪大眼睛,看著衣服消退的凱特琳,驚恐道:“你,你要,做什麽?”

 脫去衣服後,廳內沒出現一位妖-嬈的美婦,反而多了一頭怪物。

 皮膚如凝固的牛奶般蒼白,無一絲活人的光潤,曾經厚實的棗紅頭發掉落一半,僅剩的幾縷長發也幹枯如茅草,灰白如死人的骸骨。

 她雖複活,但身上的傷口並未痊愈,就像咬掉一口蘋果,餘下的創口不會長回去,隻留下幹涸的血塊,甚至露出肌肉下的青色筋膜與白的骨頭。

 偏偏她在河裏泡了幾天,屍體被魚蝦啃得坑坑窪窪。

 如同披了人皮的山魈,但那人皮是從一具死亡多日的腐爛女屍上剝下來的。

 指頭叔幾乎嚇閉過氣去,連聲高呼:“不,凱特琳,你不是這樣的人,別——”

 石心夫人偏不如他意,還專門提著一盞油燈,把自己美好的身子展現給指頭叔看。

 指頭叔一隻手撐地,使勁往後退。

 石心夫人嘴裏赫赫有聲,似乎在笑,輕鬆邁步跟上。

 “凱特琳,別衝動,想想艾德,想想珊莎,你是高貴的奔流城大小姐,是雍容典雅的臨冬城公爵夫人。”

 指頭叔徹底慌了,竟一邊拿語言相激,一邊往月門洞蹭了過去。

 鷹巢城橫跨兩座山峰,故而中央的主堡懸在幾百米高的半空,城堡修築者還將大廳地板的中心位置鑿穿,設置一道門,也即是月門。

 跳下月門洞,就等於跳下幾百米高的懸崖。

 指頭叔寧願自-殺!

 可石心夫人早把善良與寬容留給拉赫洛,對無辜的普通人尚且能下死手,更何況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大仇人?

 她直接提著他的斷了膝蓋的那隻腳,在指頭叔殺豬般的嚎叫聲中,將他拖了回來,然後扯開他身上的衣物、毛毯,無視他的激烈掙紮與哀求,給他灌了一大瓶森林女巫配置的劣質春、藥,等一會兒,硬茬茬坐了下去......

 “Oh,no——”指頭叔如杜鵑啼血,老猿哀鳴。

 無可奈何的承受......

 他閉上雙眼,痛哭流涕。

 下麵的火熱也不能溫暖石心夫人的心,她冷酷的看著他痛苦扭曲的臉,道:“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是艾德的妻子,別這樣......”被一個地獄爬出的魔鬼壓在身下,指頭叔徹底崩潰,像個孩子似的哭嚎起來。

 “艾德,艾德,艾德......”石心夫人幹涸的眼眶流不下淚,隻滲出一串暗紅發臭的鮮血,絕望大笑道:“睜開眼睛看看我,這幅惡魔一般的樣貌,還怎麽去見艾德?

 我的艾德,哈哈哈......

 他在眾神的天堂裏享受榮光與蜜酒,我卻連七層地獄也去不了,七層地獄屬於七神,我卻要去一個從來沒信仰過的異神的地獄。”

 “都是你,你的錯!”石心夫人使勁動幾下。

 指頭叔感覺自己落在一個蚯蚓與毒蛇構成的沼澤裏,冰冷,黏膩,腐爛,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陷,沒過頭頂。

 無數長長的蚯蚓順著毛孔往皮膚裏鑽,往肌肉裏、靈魂裏鑽......

 他像死人一樣躺在地上,瞪大黯淡無光的眼睛,沒有焦距地看向天花板,嘴裏喃喃道:

 “學士們做得對,我們普通人需要沒有魔法、巨龍和神靈的真實世界。”

 見他這樣,石心夫人嘶嘶怪笑,收獲巨大的複仇之後的快-感。

 但她的心就像開了個無底洞,無論什麽令人怡悅的情感灌入,都會立即順著窟窿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反倒是仇恨、怨毒、嫉妒等負麵情感,常駐心間,塞的滿滿當當。

 她永遠無法快樂,她在人間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唉,我該回地獄去了,珊莎,再見,瑞肯,對不起,布蘭,你在哪,艾莉亞,你又在哪......“

 石心夫人俯下身,緊緊擁抱指頭叔,身子滾動,兩人一起滾入月門之中。

 寒風呼嘯,月色淒涼,兩具糾纏在一起的屍體砸成混在一起的肉泥。

 ......

 山峰高聳,似乎托舉天上的彎月。

 西側的阿萊莎之淚似九天銀河,自山巔傾注而下,砸出一條冰冷的河流,貫穿穀地平原。

 瀑布隆隆,水麵閃爍,月華映照,如一條從天墜下的銀色綢帶。

 河邊不遠處,嶙峋危岩和綴著殘雪的黑土地構成的荒蕪丘陵上,幾個人蹲在一塊飽經冷風摧殘的灰岩下聊天。

 “也許,您還有使命沒完成。“密爾索羅斯緊了緊身上的皮毛,低聲道。

 “光之王,想...讓我做什麽?”石心夫人無光的眸子,看著天上刀鋒一樣的彎月,冷冷地問。

 她死了。

 她複活了。

 無旗兄弟會早已知道她的計劃。

 也知道她想死。

 他們幫她綁架指頭叔後,就在山腳下等著,等她從山巔落下來。

 其實石心夫人的前任,閃電大王,也一直想死。

 各種不怕死的作,死了七八次,也被複活了七八次。

 偏偏每複活一次就少一些美好的記憶,複活次數越多越痛苦。

 他實在熬不住了,在碰到凱特琳的屍體後,就將自己的“生命之吻”給了她。

 他終於死了,她取代他活在世上。

 剛開始,她還慶幸自己有機會複仇,可現在複仇的任務交托給了子女,她渴望永恒的睡去,卻辦不到了。

 密爾紅袍僧把她的屍體拚湊在一起,舉行告別儀式的時候,她又活了。

 呃,索羅斯不確定能不能複活她,完全看拉赫洛的意思。

 拉赫洛不想她死!

 “您活著,就是在踐行光之王賦予您的使命。”紅袍僧安慰“聖子”道。

 石心夫人就是紅神教會的聖子。

 “我老叔也有使命,能不能把他複活?”長亂頭發的詹姆道。

 綁架指頭叔的工作,就是在他的指導下完成的。

 堂堂禦林鐵衛隊長,竟在這兒當土匪......

 “死的太久,而且,他的屍體在貝勒大聖堂。”索羅斯搖頭道。

 “聖母那婊-子偏心啊,為何複活大-麻雀那混蛋,也不複活我叔叔,他可是我們家少有的好人呢!”詹姆撇嘴道。

 他罵聖母,卻沒人斥責他,因為這裏都是紅神信徒。

 “走吧,天快亮了。”檸檬道。

 眾人起身,正要離開,石心夫人突然瞥見一顆腦袋。

 破了個洞,白色的腦漿從洞口流出,流到指頭叔那張死不瞑目的俊臉上。

 “將他複活。”

 “這......”索羅斯為難道:“他與您不同,您就像一根木頭,落下來後砸斷成幾節。

 他如一坨牛糞,摔的稀裏嘩啦,爛肉濺的到處都是,湊不齊一個整人。”

 石心夫人左看右看,一指遠方拉雪橇的狗群,道:“腦袋是完整的,換在狗身上,行不?”

 “隻怕不行......”索羅斯麵色蒼白,遲疑著道。

 “他們把我兒子的腦袋縫在魔山脖子上!偉大的光之王難道比不過一個學士?”

 石心夫人的聲音,猶如從寒冰煉獄中刮出來的颶風。

 “我試試。”紅袍僧無奈道。

 詹姆打了個哆嗦,顫聲道:“何至於此,你已經殺了他!”

 石心夫人冷冷道:“在去地獄的路上,我需要一個伴兒。要不,你來陪我?”

 詹姆二話不說,疾步上前去解雪橇犬。

 “要母狗!”石心夫人又道。

 詹姆身子一僵,動作越發快了。

 檸檬削掉狗頭,詹姆抱著指頭叔腦袋抵住狗脖子,血液在寒夜裏迅速凝固,腦袋黏在脖子上。

 “長夜黑暗,處處險惡,白晝光明,勃勃興旺......”

 索羅斯念完一邊經文,屍體還是屍體。

 “不行。”紅袍僧無奈道。

 “我來!”石心夫人上前一步,用沙啞的聲音念道:“長夜漫漫,我需同伴,光之聖主,請您幫我。”

 索羅斯麵色扭曲:竟敢扭曲光之王的教——嘎!

 “我,這是天堂嗎?”狗爪子動彈幾下,指頭叔睜開眼睛,茫然道:“天堂咋這麽冷?”

 索羅斯......

 詹姆收斂驚恐表情,朝指頭叔叫道:“你這狗東西,挑起七國內戰,謀殺我兒子,還想上天堂?”

 “汪,你是誰?”突然,指頭叔一低頭,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淒厲嚎叫:“嗷,不,聖母慈悲,我落入七層地獄,變成狗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