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學部裏有個小編輯聽到外頭的動靜出來看了一眼。
卻正見到仰天咆哮的白越。
他有些驚訝的問道：“白總編？您這是……”
白越麵上怒色未消，一把將手裏的書摔進了小編輯的懷裏：“看看你們幹的好事！”
小編輯趕忙接住，拿起來看了一眼，頓時有些緊張的問道：“《神雕俠侶》的印刷質量有問題？”
“印刷質量？這是印刷質量的問題嗎？”
白越氣的渾身都抖了起來，他指著那名無辜的小編輯噴道：“喵星人本身的書就存在很大的爭議性，你們這些編輯難道都不知道嗎？”
小編輯一臉無奈的道：“白總編，我們確實不清楚啊！”
白越聞言沒有緊皺：“不清楚？”
“郝主編說為了保證新書上市前不提前泄露重要劇情，就一直沒讓我們查看過原稿。”
小編輯解釋了一下原委，最後補充道：“校對工作都是郝主編和劉副主編親自完成的。”
白越後槽牙都咬的咯吱作響。
這個老郝啊！
以前怎麽沒發現他有這麽厲害？
居然為了生米煮成熟飯，硬生生瞞過了所有人。
白越恨聲道：“這老小子還真沒讓你們看原稿？那你們現在給我看！沒有電子稿就都給我去庫房領書！”
臨走的時候白越突然回頭對承受了怒火的小編輯問道：“你們劉副主編呢？叫他來我辦公室一趟。”
……
白越在辦公室裏等了幾分鍾，越想越氣，隻覺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突然，有人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進來！”
白越語氣嚴厲的喊了一聲。
隻見進來的人正是傳統文學部的副主編小劉。
小劉倒是神色比較平靜，很有禮貌的對白越道：“白總編，您找我？”
白越對小劉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可這次的事情他也是跟老郝一起的共犯，這就不能輕饒！
白越深吸了兩口氣，平緩了一下情緒才開口問道：“《神雕俠侶》的原稿是你和老郝做的校對？”
小劉謙虛的道：“主要是郝主任的功勞。”
白越聽到這話幾乎被氣樂了。
他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誇你們呢咋滴？還謙讓上了？”
小劉被突然暴起的白越下了一跳，有些詫異的問道：“呃……難道不是？”
“是個屁！”
白越氣憤的用手指關節不停的快速敲擊桌麵：“我問你，那個甄誌丙是咋回事？”
小劉恍然道：“您是說‘龍騎士’的劇情？”
“‘龍騎士’？我特麽騎你一臉啊！專有名詞都整出來了是不？”
白越聽的更氣了！
龍騎士？
你特麽還挺會整詞兒啊？
概括的這麽形象的嗎？
你知不知道這個詞簡直就是往忠實的武俠讀者們的胸口捅刀子啊？
白越捂著胸口，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次事件解決完之後，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去看一看心血管內科……
“老郝急功近利也就算了，畢竟在傳統文學部這麽多年了，終於逮到一個能崛起的機會也情有可原。”
白越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指著小劉說道：“可你小劉這麽聰明一個人怎麽就想不明白其中的問題呢？”
“……”
小劉沉默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是知道全部事情的，此刻說什麽都是錯。
小劉不吭聲，這看在白越的眼裏那簡直就是**裸的沉默對抗啊！
白越剛剛壓下去一點的火氣瞬間又再次高漲：“這個‘龍騎士’……呸……這種劇情你讓讀者怎麽接受的了？咱們現在備貨可是有足足四百萬本啊！要是引起讀者暴動，徹底把這本書的口碑炒崩了，你們負得起這個責任嗎？啊？”
小劉見白越越說越來勁，趕忙插話解釋道：“我在拿到原版的時候就已經聯係過喵星人了。”
白越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問道：“那為什麽不改？！”
小劉猶豫了兩秒，幹脆原話奉上：“喵星人說……他一個字都不會改！”
白越的手指懸在空中點了半天，最後才從嘴裏憋出了半句：“這特麽……”
作者享有作品的全部所有權。
包括文字、標點的完整性！
如果作者不同意修改，出版社是一個字都不能更改的。
你可以不出版，但是你沒有權利修改我的作品！
這也是作家工會給予作家的保障支持。
如果出版社私自修改作品內容，作家工會就會出手做出極其嚴厲的處罰。
所以麵對這樣牛脾氣的作者，出版社也滿是無奈。
小劉小心的將一本全新的第一冊放到了辦公桌上，說道：“其實主編，你再往後看看，連起來感受沒那麽糟糕。”
手指懸了半天的白越終於瀉去了心中最後一點堅持。
他感覺自己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緩緩坐到總編的位置，沉默了半晌才有些無奈的開口道：“哎……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四百萬冊已經都印刷完了，不發咱們出版社也承受不起這種損失……”
他最後抬眼看了小劉一眼，說道：“你去老郝家找他一趟，做好萬全的準備，順便跟保安室的人通知一聲，發書這幾天保安二十四小時輪值。”
小劉點點頭答應道：“好的，那白總編，我先去找郝主任商量對策去了。”
白越不耐煩的對小劉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道：“快滾，快滾！”
在小劉離開後，白越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那本全新的第一冊。
看還是不看？
這是一個問題……
……
小劉路過傳統文學部的時候，抻頭看了一眼裏麵的情況。
隻見其他編輯們都是一副臉色複雜的模樣。
而他們的手裏都捧著一本或者兩本《神雕俠侶》在快速的翻閱著，越翻閱神色越焦躁。
小劉趕忙將頭收了回來，邁著和郝建生一樣輕快的步伐向書局外邊走去。
就在他離開沒幾分鍾，便有編輯忍不住捂住了額頭，一臉崩壞的表情道：“我完美的精靈女神蓉兒居然成了一個善於心計的中年婦女，我接受不了這樣崩塌的人設啊！！！”
旁邊立刻就有人接話道：“這道還好說，算不上崩人設。兩本書的立場不同，你站在郭靖黃蓉的立場上看，蓉兒自然是精靈一樣的人物，可你站在楊過的角度看的話，不這麽寫反而才是真的崩人設。”
那名最先開口的編輯搖了搖頭，說道：“我倒還好說，就是讀者恐怕不能理解。”
這時一名一臉痛苦的編輯忍不住插話道：“讀者對蓉兒的不理解都是暫時的，等他們接受了這個設定後，也還算能理解。真正讓讀者接受不了的恐怕是小龍女那段吧。”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旁邊一個編輯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
“啊！！！怎麽敢！喵星人怎麽敢這麽寫！”
隻見這名編輯如同瘋魔了一般，舉著手裏的書冊在過道裏又蹦又跳。
那種痛心疾首的模樣簡直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他最後不可置信的抬頭，震驚的環視了一圈其他人，聲音幾乎顫抖的問道：“我心中白月光一樣純潔無瑕的小龍女，居然就這麽被一個臭道士給玷汙了？！”
“又一個暴走的……”
平白挨了白越一頓懟的那名編輯搖著頭感歎道：“剛剛白總估計就是這麽被搞破防的。”
有看的快的編輯也忍不住皺眉道：“怪不得白總要我們看看，這……這書我們這些編輯看了都受不了，讀者怎麽可能接受？到時候萬一……”
提前翻了後麵幾冊的編輯，鄙夷道：“這就受不了了？後麵還有狠的呢！”
“還有？”
這一身驚呼幾乎從三四個編輯嘴裏同時發出。
他們不敢相信，作者給讀者遞刀片，一次沒捅死，這還帶補刀的？！！
那名編輯解釋道：“我提前翻了下最後的內容，主角楊過被砍了一條手臂，成了獨臂大俠……”
“被……被砍了一條手？楊過？！”
看了小龍女被侮辱已經瀕臨崩潰的那名編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臥槽！喵星人不過了是嗎？”
旁邊有人盤算了一下，驚訝的道：“先是顛覆了黃蓉的形象，然後讓小龍女失去貞潔，最後連楊過的手都砍了，喵星人這是要瘋啊？就算他不關心自己作品的銷量，難道他就完全不考慮讀者的感受嗎？”
有老編輯說道：“要是關心這些他就不會這麽寫了！反正喵星人神秘的很，誰都不知道他是誰。這種事兒幹了也就幹了，誰拿他也沒辦法。可是……”
旁邊有人見他說話說一半沒了下文，便追問道：“可是啥？”
老編輯神色詭異的慢慢道：“可是讀者找不到喵星人可以找我們書局啊！”
“臥槽！最後居然是我們抗下所有？”
編輯們徹底慌了！
那名老編輯在關鍵時刻還是比較沉得住氣的：“你們也別慌，不是還有郝主編和劉主編在上麵頂著嗎？現在白總編也知道這個情況了，離發書還有好幾天時間，總能有個周全的計劃的。不過……咱們書局怕是要請專業的危機公關公司來處理了！”
編輯們傻眼。
要不要這麽如臨大敵？
還要請專業的危機公關公司？
這可是在生死存亡之際才會用到的手段啊！
雖然對於老編輯的說法存著幾分疑慮。
可對於《神雕俠侶》的前景，大家的心裏幾乎都有了一個共識！
怕是在發書的頭幾天，他們將麵臨銷量暴跌的窘境……
傳統文學部想要翻身的夢想怕是要成為夢幻泡影了！
而且現在《射雕英雄傳》正是大火的時候。
《神雕》的首賣必然火爆。
首賣越火，影響的讀者人群越大，那後續的反噬就越強烈！
在這樣的連鎖反應之下，沒人能想到最後會達到怎樣瘋狂的地步。
“其實情況也沒你們想的那麽糟糕。”
這時那名提前翻閱了後文的編輯開口道：“我大略掃了一下全本，雖然沒有仔細的研讀每一個段落，可大致的情形還是了解的，最後總體來說……能接受！”
這話剛結束立刻就有編輯無語道：“都這了你還能接受，你這心也是真大！”
那名編輯想了一下才神色古怪的開口道：“書裏確實有幾個非常虐心的場景，可能一開始會比較心痛，但是看到最後你就會發現，這些都不是喵星人刻意去惡心讀者的情節。”
“這還不夠刻意？怎麽寫不能寫，非得把人這麽糟踐？”
見其他人都是不信的神色，這名編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雖然是跳著看的，但大情節基本上都瀏覽了一遍。
當他看到楊過和小龍女重逢的一刻心裏依然會揪著疼，卻也帶著幾分欣喜與欣慰。
當他看到小龍女即將出嫁的時候依然會為楊過著急上火。
當然看到楊過中了情花毒，小龍女為了讓他活下去，定下了十六年的約定。
那一刻，心裏更是充滿了眷戀與觸動。
他之所以能一直心平氣和的跟其他人劇透，其實是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心裏那點兒對喵星人這個黑手的怨念已經隨風飄散。
最後縈繞在心尖的，反而是一種震撼過後的幸福感。
也許沒有之前的那麽多刻骨銘心的波折，也不會有最後如此觸動魂靈的喜悅。
他拿起書桌上的四本書，對依然在憤怒著的眾人道：“相信我，看完之後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說完之後，便瀟灑的離開了辦公室。
他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仔細再將全本看一遍。
辦公室裏隻留下有些驚愕的眾人。
突然，不知道是誰的手，緩緩的伸向了那本“劇毒無比”的書冊……
……
十二月的第一天，翹首期盼的讀者們早早的就在書店門口排起了長龍。
門頭上掛出的巨大橫幅說明了他們的來意！
《射雕英雄傳》的續集，《神雕俠侶》正式問世。
“來了！”
排在前麵的熱心讀者透過卷簾門的門縫看見了裏麵工作人員正在向這邊走動的身影。
“刷拉！”
隨著卷簾門的打開，露出了裏麵開門的工作人員和兩側站著的四名保安。
“別擠！請各位有序進場！”
麵對急切想要衝進書店的讀者們，他們皆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同樣戰戰兢兢的，還有靜靜守候在編輯部的一眾編輯們。
沉默是此刻金城書局傳統文學部裏的唯一主題。
仿佛誰喘氣大聲一點都是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