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台在搖臂懸掛上的攝像機對準了奔跑著的何曉玲。

趙海算是玩美了,三台攝像機用遙控係統連接到趙海手裏的控製台上,他就像是多開打遊戲一樣,在三個鏡頭上無縫切換。

甚至第三台的搖臂也是他操作遙控移動的。

推拉搖移玩的不亦樂乎。

高爽算是有意的讓他這麽搞的。

這個場景雖然分了三台攝像機拍攝的,但是按照現在這個操作,完全算的上是另類的一鏡到底拍法。

接下來,這部電影裏有很多鏡頭需要用到一鏡到底。

所以這次先讓趙海練練。

何曉玲的身影逐漸被快速行駛的電車甩開,高爽放聲大笑。

這誇張的笑聲是如此的癲狂,但現場每一個人卻都不覺得高爽笑的誇張!

站在他身邊的吳昊也在笑,但是他那種笑是真正的覺得有趣的微笑。

而高爽的這個笑,嘴張得那麽大,冰激淩水都從嘴裏流了出來,就像是對自己的一種嘲諷。

前麵剛講完自己英雄救美的故事,緊接著就是去搶別人東西。

而且搶的偏偏還是自己當年救的那個人,這是一種多麽大的諷刺。

高爽在這一刻麵對著自己的戀人何曉玲,複現星爺的經典笑聲時,感受到的卻是內心無比的悲涼。

也正是在這一刻,他才真切的認識到了。

喜劇的內核,永遠是深沉的悲劇!

這次沒有人喊“哢”!

直到電車行到拐彎處徹底出了鏡頭的範圍,所有人都依然沉浸在剛才的矛盾場景中。

何曉玲氣喘籲籲的雙手撐著腿,眼睛依然倔強的望向拐角那個已經消失的身影。

昨天高爽在給她說體驗派的感受時,說的挺玄乎的。

以至於她一直有一種不真實的忐忑感。

可當她真切的體會到了那種強烈的內心衝突時,心裏難過的情緒是如此洶湧。

她愣愣的站在長街的中央,一動不動。

周圍的人依然沉浸在剛才幾人表演帶來的震撼中,沒人主動上來打破這種寧靜。

全場百十號人,安靜的幾乎落針可聞,隻有絢爛的霓虹在閃爍。

哢噠,哢噠……

一個腳步聲由遠及近。

高爽單手拽著衣領,將衣服搭在肩上。

從街道的另一頭緩緩向何曉玲走來。

空曠的長街上,一個麵容邋遢的男人,和一個相貌娟麗的女子相對而立。

高爽能看到何曉玲眼角兩滴晶瑩的淚珠混合著汗水沿著精巧的鼻翼順勢而下。

最後從下巴位置滴落。

他有意想抬手幫何曉玲擦一下,沒想到卻迎來了何姨一記粉拳,狠狠的擂在他的胸口!

“你……混蛋!”

何曉玲帶著點哭腔,惱羞成怒的低聲罵了高爽一句,卻突然又撲進了他的懷裏。

高爽身體一僵,直直的伸著一隻手懸在半空,任由何曉玲緊緊的摟住他的腰。

尷尬的瞅了眼四周,才最終安慰著在何曉玲的背上拍了拍。

然後輕輕的在何曉玲的耳邊說了一聲:“對不起啊……”

直到此刻,現場的劇組人員才突然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

“牛逼!!!”

“這段簡直演活了!”

“女一號這感覺太自然了,以前真的不是演員嗎?”

“咱們組女一號就是製片人,以前就是……”

“這可太特麽臥槽了!製片人比專業演員演的好,還這麽漂亮……”

“漂亮?這是漂亮的事兒嗎?美爆了好嘛?”

……

各種議論聲中,何曉玲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

原本隻是一時情緒有些失控,撲到了高爽的懷裏,這下歡呼聲響起才想到自己跟高爽身邊還有一百來號人呢。

大庭廣眾之下,跟高爽這麽親密的抱在一起,整個人都宕機了。

高爽低頭能看見,懷裏的何姨白皙的脖頸迅速的變成粉紅。

他輕輕的推了推何曉玲,卻發現何曉玲的手在他腰上箍的更緊了幾分。

高爽輕輕的喚了一聲:“何姨?”

何曉玲用沉悶的聲音發出了一聲略帶疑問的:“嗯?……”

“別抱著了,都看著呢。”

“不!”

何曉玲腦袋靠在高爽身上晃了晃。

高爽誇獎道:“剛才演的不錯,都誇你呢,你快起來。”

“就不……”

說話間,整張臉更是往高爽的肩膀上蹭了蹭。

高爽有些無奈的看著晃著腦袋的何曉玲,這是害羞起來就當鴕鳥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對著看熱鬧的服裝組招了招手。

那邊負責服裝的大姐心領神會,這種場麵她這樣的老江湖見多了。

此刻拿這件長款衣服快步跑了過來。

給何曉玲身上披了一下,快速的帶著尷尬欲死的何曉玲離開了現場。

高爽看著離開的兩人,臉上輕鬆的神色為之一斂,甚至隱隱有些擔憂。

布萊希特的體驗派,真的很神奇。

他要求演員帶入真實的感情去感受內心,然後由內而外的展示。

演出來的狀態更偏向於真情實感的表達。

但是如此牛逼的表演方式,卻無法在華夏得到普及,其實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一方麵,體驗派對演員的天賦要求很高。

能夠理解,和完全相信,是不同的概念。

很多時候,我們能夠理解一個假定的身份,但是我們的理智卻時刻在提醒你這個身份是虛構的。

自身的保護機製,在潛意識層麵就屏蔽了你進一步去帶入這個身份的可能性。

而體驗派卻是要求你跨過這種保護機製,全身心的相信虛假的事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已經脫離了表演的範疇,屬於自我催眠的一種。

而何曉玲恰巧屬於天賦異稟的類型,特別容易接受這種表演式的自我催眠。

當然天賦不好,也不是完全沒法學習體驗派。

在這個表演派係中,還有更極端的邪道分支,名叫方法派!

就是專門為天賦不足的表演者準備的。

要突破天賦的限製,必然需要更多極端的手段。

方法派追求極端的情緒記憶。

所謂的情緒記憶,就是提取一段你印象深刻的記憶,這段記憶是和一種強烈的情緒關聯的。

比如你害怕老鼠,就會真的抓一隻老鼠來,對你進行反複的觸碰刺激。

然後利用自我催眠的方法,無實物的在腦海中重返到那個接受刺激的情境中。

完整地重現你當時害怕的情緒,並在那個記憶裏打下一個錨點。

這樣拍戲的時候需要表現害怕,你就提取這段觸碰老鼠的記憶,你馬上就感受到了發自內心的害怕。

這個的方法有他們的好處,表現力強,極端情緒表達完整,當然,魔種程度上也能做到速成。

可惜無論是體驗派,還是他的邪道分支方法派都有非常致命的缺陷。

如果演員帶入的記憶太過恐怖難堪,大腦會混淆真實與虛幻的界限。

在表演中一次次的提取那些記憶,會對演員的心理造成嚴重的傷害。

出現類似於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表現。

為了不造成這樣的心裏負擔,必須對演員進行及時的心理幹預。

高爽教給何曉玲的都隻是其中的皮毛,是最簡單的心理暗示。

按理說不會產生什麽副作用。

隻是沒想到何曉玲的接受能力和代入感如此之強。

在走向回放監視器的路上,高爽暗暗思考著。

後續的計劃可能要做一些調整了,不能等到何姨的戲殺青了,才對她的心理狀態進行調節。

哪怕何姨之後演的在沒有今天出彩也無所謂。

戲是拍給別人看的……

何姨,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