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爺爺,您認錯人了,我不是佩佩。”喬以笙禮貌回應。

陸清儒一噘嘴,滿臉不高興:“佩佩你怎麽騙人?你就是佩佩,你怎麽不是佩佩?你是佩佩。你就是佩佩。”

見他著急,保姆忙不迭安撫:“佩佩和你開玩笑呢,你怎麽當真了。是吧佩佩?”

接收到保姆使來的眼色,喬以笙隻能走到陸清儒麵前:“嗯,我跟你開玩笑,佩佩在這兒,佩佩現在就陪你吃小蛋糕,你別著急。”

陸清儒重新展開笑顏,老小孩不外乎如此。

他將玩具小蛋糕捧給喬以笙:“來,佩佩,我喂你。”

喬以笙先看一眼保姆,保姆打了個手勢,喬以笙便根據保姆的提示,彎下腰,張嘴,假裝咬了一口小蛋糕到嘴裏,並作出咀嚼的動作。

“是不是很好吃呀佩佩?”陸清儒詢問,“是你最喜歡的凱司令。我跑了兩條街才幫你買到的。”

喬以笙自行加戲,做了個吞咽下肚的動作,然後不用保姆繼續提示,彎起眉眼衝他豎起大拇指:“嗯,特別好吃。謝謝你。”

陸清儒的眼神忽然變得愣愣的,愣愣地盯著她的雙眸。

盯得喬以笙感到擔心,擔心是不是自己給他的反應不對,急忙看向保姆。

這時候,陸清儒眼裏泛出淚花,幹枯粗糙的拇指輕輕抹來喬以笙的嘴邊,像幫喬以笙擦拭沾在嘴角的蛋糕碎屑:“佩佩,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笑起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雖然她並非佩佩,但刹那間喬以笙心底湧現突如其來的動容。

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而有陸清儒在,這位叫“佩佩”的老奶奶,仿佛至今活著。

阿茲海默症使得他忘記了所有人,他也努力地從阿茲海默症的影響裏,認真地一直一直記住她。

“嗯,你也和小時候一樣。”他既然喜歡看她笑,喬以笙便繼續笑。

陸清儒似乎恢複成一個清醒的人,說話不再如先前小孩子氣:“唉,你別安慰我,我現在變成什麽樣,我自己清楚。虧你還認得出我。”

“怎麽會認不出?”喬以笙既是在扮演“佩佩”的角色接他的話,卻也沒有撒謊,他的五官和她在聶婧溪提供的老照片裏很相像,否則她那時候也不會一眼就認出聶奶奶的青梅竹馬是他。

“你就是不再穿背帶褲了而已。”喬以笙試圖用老照片的細節證明她話的可信度。

效果顯著,陸清儒果然記得他年輕時的衣著,眼角彎起溝壑深深:“你再給我買,我就能穿了。以前的都舊了,再穿,會壞,我舍不得。”

喬以笙點頭:“好啊,那一次我逛街,就買,我買了,你要再穿。”

陸清儒露出向往的神情:“那你也要穿上那條黃色的裙子,我們一起到你家後麵的湖岸拍照。”

湖嗎?無論是聶婧溪提供的老房子的圖紙,還是老房子現在的樣子,都沒有湖。

因為這個,喬以笙意識到,如今對老房子的原貌最清楚的人,非陸清儒莫屬。某種意義上,陸清儒的回憶,便是聶奶奶的過往。

或許下一回她再過來,不應該隻盯著老房子看,也該和陸清儒多聊聊,能挖出不少值得參考的設計想法。

之後陸清儒輕輕晃動著搖椅,闔眼入睡,手卻攥著喬以笙的手,緊緊地不鬆開。

喬以笙沒法子,隻能先坐在陸清儒的身邊,想等陸清儒睡熟之後再掙脫。

等著等著,都把聶婧溪給等回來了。

聶婧溪已經從方袖口中得知此事,輕聲向喬以笙道歉也道謝:“不好意思喬小姐,耽誤你的時間了。謝謝你幫忙陪著陸爺爺。”

“沒關係,舉手之勞,我要沒其他急事。”喬以笙起身,再次嚐試掙脫陸清儒的手。

陸清儒有所察覺地低聲嘟囔,抓得越發緊。

聶婧溪說:“沒事,你強行抽出來,我來安撫。”

喬以笙遲疑兩秒,到底還是使了點勁兒照做。

她手一抽出來,聶婧溪就要把手換進去。

陸清儒卻好像夢靨了,情緒波動非常大,兩隻手拚命地在半空中抓著什麽,喉嚨裏說不出話,隻不斷發出“呃呃呃呃”的聲響。

“爺爺!爺爺!”聶婧溪慌了。

保姆原本就是個護士,連忙去翻陸清儒的眼皮,發現陸清儒整個在翻白眼,快速給陸清儒做急救,並讓方袖打電話給醫生。

喬以笙頓時手足無措,想上前幫忙,又不知道能做什麽,怕無故添亂。

可這樣的場麵她也沒法直接走人,私心來講她也是擔心陸清儒的。

醫生估計就住這附近,所以趕來得很快,而保姆已經差不多將陸清儒穩定下來了,醫生做後續的更深入情況的檢查。

整個過程喬以笙光站在一旁遠遠地看著,就膽戰心驚,後背出一層冷汗,生怕陸清儒就這麽去了。

她忘不了保姆將陸清儒腹部的衣服掀開時,陸清儒的樣子。

比表麵上看上去得更瘦,如同隻剩一副幹枯的骨頭,由皺巴巴的皮膚包裹著,旁人輕輕吹一口氣,就能讓他如紙片人飄起來。

喬以笙這才相信,陸清儒真的是一個誰也無法預料能不能活過明天的人。

而支撐著他身體的東西,應該是毋庸置疑的吧?

喬以笙莫名地篤定,他就是怕他死了,等於連“佩佩”兩個字都不記得了。

聶婧溪發現她還在,略感意外:“讓喬小姐你受驚了吧?陸爺爺現在沒事了,喬小姐你不用擔心了。陸爺爺剛剛的狀況和喬小姐你抽手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

喬以笙現在腦子裏充塞的事情是:“聶小姐,不知道方不方便聊一聊,陸爺爺以前和你的奶奶,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聶婧溪反問:“這是喬小姐你個人想滿足好奇心,還是舊房改建的需要?”

隻承認後一點,明顯更好,喬以笙則選擇坦誠:“都有。”

盡管此前遇到的商品房設計,也是以人為本,但這個項目,是她從學校畢業出來,碰到的第一個與商業毫無半點沾染的非常有溫度的項目。

她想盡全力幫薛素將它完成得最好。

聶婧溪笑笑,朝門口方向看一眼:“正好我未婚夫也來了,我們一起和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