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蒲公英區,是普諾蘭多港口城市新一輪擴建城市中最特殊的區域,這座社區從建築上看,與其它擴建區並無太大差別,真正特殊的,是居住在這片區域的居民,他們平均年齡都不超過十二歲,最小者甚至都沒有獨立自主能力,需要專人護理。他們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沒有贍養者的孤兒,同時又因為沒有獨立自主的能力,所以被安置在這片區域。

在白蒲公英區中,與父母失散,或是被父母拋棄,又或者是因為戰爭而失去所有親人的孤兒,到處都是。

不過因為身邊都是與遭遇相似的人,所以他們也並不孤單,這裏也充滿歡聲笑語,因為他們擁有整潔幹淨整潔明亮的房子,每天還能夠得到足夠的食物與幹淨的水源供應。

但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開心的,人與人之間生來便不平等,萬物之初便存在差異,即便是孤兒,同樣也有區別。

有些孩子雖然一無所有,但他們擁有健全的身體,得到普諾蘭多市政廳的安置後,同樣也可以擁有光明的未來。

而有些孩子,卻被戰爭所波及,受到了難以治愈的傷害,那是足以擊碎意誌,葬送夢想,扭曲性格的傷口。

“維克多,你又在看書啊?”

社區學院中,幾名追逐皮球來到楓葉樹下的孩子,恰好看到了在樹下安靜看書的陰鬱少年,一名孩子看著這名班上名列前茅的少年,下意識道。

“他除了看書還能幹什麽?又不能跟我們一起踢球。”

另一名孩子笑嘻嘻道,目光瞥向了少年被毛毯蓋住的雙腳,可以看到,在最底下露出的一截木質紋理。

“你在說什麽呢?”

最後一名少年打斷了他的話,隨後一臉歉意。

“不好意思啊,維克多,你知道的,維肯這人,他就是……”

“沒事,你們去玩吧!”

楓葉樹下,氣質陰鬱的少年看著麵前的同班同學,拿出唯一完好的手掌揮了揮,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你攔著我做什麽?我又沒有說錯什麽,他本來就不能踢球。”

“你最少得對他有一些尊重,維克多可是我們班成績最好的學生。”

“最好的又怎麽樣?半個月前的檢測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嗎?他既沒有施法資質,而他的身體,也不可能讓他成為職業者,他即便是再聰明努力,也沒有人會要他,誰又會招募剩下一隻手一條腿的人?”

“少說幾句吧。”

聽著那隨著風聲飄來的閑言碎語,看著三名同學追逐皮球跑遠後,維克多抬起的手掌摁在同樣僅存的大腿上,手背青筋畢露,直到好一會兒,才平複心中激昂的情緒。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言語,但每一次,於他而言,如同受到了刀劍穿心之痛,身上的傷口更是酥麻癢痛。

作為一名戰爭孤兒,維克多既是幸運,同樣也是不幸。

幸運的是,當來自深淵中的惡魔因為邪教徒的獻祭儀式降臨時,有聖武士趕來,拯救了他以及許多人的生命。

但不幸的是,在這場邪惡祭祀中,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父母,還有自己的小半邊身體,他成為了一位單手獨腿之人。

同樣幸運的是,作為深淵降臨受害者的他,得到了那一位聖武士的照顧,得以進,不知道多少人都夢想進入的和平之城,聖武士的理想鄉,普諾蘭多,並且在其中居住下來。

他在這裏得到了良好的照顧,勇氣之神的牧師為他驅逐傷口上所殘留的深淵氣息,並為他安撫精神,讓他能得以安穩入睡。

但他的手腳並沒有長回來,高階神術或是法術,自然領域的祝福等等有許多超凡力量都可以讓他這樣的凡人再生肢體,但這都不是他可以接觸到的力量。

這是動亂的時代,即便是普羅蘭多仿若地上天堂山的美好之地,普通人也不可能得到最好的資源,因為在最險惡的戰場上拚殺的戰士,更需要這些。

維克多並沒有因此埋怨什麽,近距離接觸惡魔,並且能夠活下來的他,已經非常幸運了,而在普諾蘭多,他都不需要再為衣食住行而擔憂。

他還得到了受教育的機會,這在他原先所處的城鎮中,隻有貴族以及少部分富商的子女,才能夠得到的機會,可他卻得到了同樣的待遇。

因此,在學校中,維克多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並得到了相應的成績作為回報,可是在不久前的資質測試中,他卻險些被擊潰了。

因為在那場測試中,他沒有任何成為施法者的可能,他沒有相關的資質,這對於維克多而言,無疑代表他的未來前途一片黑暗,沒有半點光亮。

作為隻剩下單手獨腳的殘缺之人,維克多是不可能成為近戰職業者,他的身體條件不允許。

無法涉足超凡領域不算什麽,但是作為普通人而言,他也幾乎沒有多少發展的途徑,就像是剛剛那名同學所說的那樣。

沒有任何人會招募像他這樣的殘缺之人,他能夠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連日常的生活起居都需要人照顧。

那番刺耳的話,雖然刻薄,但卻真實。

對未來的期待,在檢測結果出來的那一天便盡數破滅,這些天維克多十分茫然,隻是依靠過往在學校學習的慣例,保持閱讀習慣。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繼續學習,還能有什麽用?

他最多就隻能夠完成初級階段的教育,最終的總分也不會太好,因為身體的殘缺讓他無法在那些需要進行實戰以及體測的項目中取得分數。

他不可能獲得中級教育的入學資格,更別提高等教育了,以及最後取得在普諾蘭多都是傳說中的龍血恩賜。

那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更多的時候,維克多隻是在幻想自己如果是一名身體健全的普通人,哪怕隻是擁有一雙完整的腿,便是奪走一條手臂都可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國立軍校!”

“聖武士授課……”

“無限製參考……”

這時,遠處的喧鬧與嘈雜將意識越發頹廢的少年拉回了現實,因為他聽到了聖武士。

這是支撐他走到今天的存在,雖然他至今都不知道當初拯救,並且讓他能夠生活在普諾蘭多的那位聖武士名字。

他一直都非常感激,並且以能夠再次見到那位聖武士為目標,努力奮鬥,甚至是活著,因為他不止一次升起放棄生命的念頭。

可每一次他都會想起那位聖武士剛毅勇猛的麵孔,為了救下當初躺在廢墟之上,身軀殘廢之人,那名聖武士義無反顧地衝向城鎮廢墟中肆虐的惡魔。

他不想讓那名聖武士失望,更不想讓對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失去意義,可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做些什麽,因此他倍感迷茫。

“發生了什麽事情?”

維克多抱著毛毯,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聲音嘈雜之處,那是學校的公告欄,那裏有課程安排以及假期安排,但也會有來自市政廳的公告。

依靠假肢,少年走到人群附近,自然而然地看到布告欄旁,那名鶴立雞群的高大龍人。

遍布全身的金藍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就像是一套華麗的貴族煉金甲胄,彎曲的龍角強勁有力,粗長的龍尾與收攏顯得寬大的龍翼,更是彰顯出這名龍人的尊貴與強大。

維克多的眼中不自覺地露出羨慕之色,他知道,這種姿態的龍人,幾乎是龍脈術士以及龍裔所能夠達到的最高階形態。當然,真正讓他羨慕的是,這種級別的龍人,可以依靠體內的血脈之力完成,斷肢重生,像他身上這樣的傷勢,隻需要大吃特吃,提供充足的營養就足夠了。

不過,維克多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這名龍人張貼的布告以及宣講的內容給吸引了,由聖武士參與並全力支持而建立起來的國立軍校,將在秋收祭典結束一周後,舉行全國聯考,通過考試成績,篩選第一批學生。

最重要的是,參選考試,並沒有對身體方麵的限製,僅僅隻是在年齡,以及品行上有所要求。

“軍校!聖武士。”

維克多的眼中萌發出一絲微弱的亮光。

……

秋收祭典後的兩周後,通往埃爾蒙德大陸的傳送殿前,罕見地排起了長龍,而在兩側排滿了不少前來送行或是看熱鬧的市民。

“這些都是優秀的孩子呀,聽說等他們讀完軍校出來,最少都是能管上一支百人隊的軍官。”

“百人?你是小看他們,還是小看他們的老師了,最少都是千人。”

“嘿,你知道這麽多?”

“你們兩個有什麽好吵的?不管是多少,又跟你們有多少關係,等這些孩子讀完出來,都是你們高攀不起的大人物。”

“我們?那你呢?”

“我兒子就在隊伍裏麵。”

大腹便便的商人一臉驕傲地挺起胸膛,他這一輩子最成功的投資就是在普諾蘭多港口高價購置房產,並且獲得了當地的入學資格。

“等一會兒,那小子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混進去的?”

略感尷尬的幾人看到了隊伍中一名與其它身材高大,精神昂揚的軍校生相比,顯得有些刺眼的少年。

隨著前行,一瘸一拐高低起伏的身體,伴隨著海風吹過而飄**的袖口,無一不都說明了這名少年人的身體殘缺有多麽嚴重。

“這是做什麽?那些考官都不看的嗎?怎麽連這樣的殘疾人都給通過了?讓這樣的人進入軍校,這不是浪費名額嗎?他上了戰場又能幹什麽?拖累兩名士兵嗎?”

“沒錯,這小子是怎麽回事?”

圍觀的市民,很快就變得沸騰起來,普諾蘭多的常住人口已經超過了三百萬,這一場聯考參考人數,達到了三十萬之多,最終通過考試,獲得入學資格的,卻不足八百人。

據說這還是因為普羅蘭多已經是龍族統治之下最繁華的城市,才能夠得到如此之多的名額,不然會更少。

可是如此稀缺且珍貴的名額卻被如此普通,且先天殘疾的小子給得到了,這如何能讓人不感到詫異。

“黑幕!一定有黑幕!”

“這是作弊!我要向市政廳檢舉。”

“沒錯,這不公平,憑什麽這樣的人都能夠通過考試?”

圍觀的人群很快**起來,但很快,伴隨看守傳送殿的龍人將目光投注過來這些,鬧騰的人群在如潮水湧來的龍威下,迅速恢複了安靜。

“普諾蘭多的考場設立在了公正之神的神殿,對於考試結果有疑議的人,可以去公正神殿,向神殿的大主教提起複議。”

在普諾蘭多生活了許久,了解並且染上了不少短生種習慣的龍人,並沒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暴力壓製,直接抬出神明。

一時之間,鬧事的人群變得更加安靜,沒有誰會去愚蠢去質疑正神,質詢正神的大主教,那更是不可能,那可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呼~”

前往埃爾蒙德大陸的隊伍中,維克多看到這場因自己而起的小騷亂被平息下去後,有些釋然地吐出一口氣。

“嘿,朋友,你看起來有些緊張?”

循著聲音,維克多目光向下,頓時就看到了一名身高勉強到他胸口的同齡人,隻是不協調的肢體,讓他看起來分外怪異。

“有一點。”

維克多禮貌回答道。

“我叫浮士德,一名努力與命運抗爭的鬥士,你呢,我的朋友?”

身材矮小且肢體呈現出不協調的人昂起頭顱,中氣十足的自我介紹道。

“我叫維克多,你為什麽稱呼自己為鬥士?”

少年報出名字,隨後有些困惑地詢問道。

“你可以先猜一猜我的種族。”

“半身人?”

維克多有些遲疑,

“還是矮人,與人類的混血?”

“我的朋友,非常遺憾,你全都猜錯了,我是人類,一名血統純正,但卻不幸患有侏儒症以及麻痹症的倒黴蛋,當然,我也非常幸運,我的父母沒有拋棄我。”

浮士德的語氣之中還帶著幾分自我調侃之意,但維克多眼中卻是浮現出了欽佩之色,他太能夠代入其中了。

難以想象,眼前之人到底是付出了多麽巨大的代價以及努力才能夠站到這裏——智慧生命會本能排斥與自己存在巨大差異的生物,哪怕對方與自己擁有相同的起源。

“我也非常幸運。”

“是麽?能跟我講一講嗎?”

浮士德露出饒有興趣之色。

“嘿,兩位先生,這些可以等到我們進入學校後再說,不過在此之前,介意我跟你們先交一個朋友嗎?”

排在兩人前的一人,忍不住插嘴道。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

感覺有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