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進犯營州,此事,眾卿以為該如何處置?”皺著眉頭看完了奏章,楊廣沉聲開口問道。

一麵說著,楊廣一抖手,就把那奏章扔到了禦階之前。

很顯然,正自遊玩到興頭之上,忽然傳來這麽添堵的一個奏章,此刻,楊廣的心情那是相當的糟糕,大有一副行將火山噴發的跡象。

禦階下,兵部尚書宇文述小老頭隱蔽地瞟了一眼侍立在楊廣身旁的宇文小麻杆兒,卻發現宇文小麻杆兒此刻正昂首而立做目不斜視狀。

不過,仔細一瞧,宇文述還是從一個隱蔽的角度看到了自家這個長孫做了一個立掌為刀的手勢。

微微這麽一尋思,宇文述老頭心中有了計較,不過卻沒有立即上前開口。

蓋因按照資曆職位而言,這種國家大事兒,應該先是左、右仆射表態,然後才輪到他們這些下麵的官員說話。

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當朝第一重臣,左仆射楊素老頭兒,居然沒開口說話,而是站立當場,麵無表情,好似木雕泥塑一般。

楊素老頭不開口,可那廂,右仆射蘇威老頭可就不那麽謙虛了,上前一步,蘇威老頭昂首挺胸、撅著一縷山羊胡,語態鏗鏘地開口道,“啟奏陛下,微臣以為,對於這種化外之民,我大隋身為天朝,當示之以禮。陛下可遣一使節前往契丹,對之加以叱責,並向其宣講我大隋的禮儀教化,彼等蠻夷必會為我天朝上國之風範所折服,自此以後再不敢生出異心。”

“呦嗬!沒看出來,這老頭兒還這般,嗯,很傻很天真丫!”

“也不對啊!似蘇老頭這般的老官僚,絕對比狐狸還狡詐!咋可能看不出來契丹人的狼子野心捏?難道,這廝這時故意在惡心楊廣呢?”

心中腹誹著,宇文小麻杆兒隱蔽地瞟了一眼龍椅上的楊廣,發現楊廣此刻已經把眉頭皺成了“川”字,呼吸有點兒急促,一張老臉也紅得發紫,似乎一副行將火山噴發之態。

就在楊廣在那兒醞釀著三昧真火之際,台下,又有添堵的人站了出來。

這次是吏部尚書牛弘。

以年齡而論,右仆射蘇威老頭是比吏部尚書牛弘大,而且大了將近十歲。官職上,也確實是蘇威老頭更高一籌,可論學問人品,蘇威老頭卻遠比不上牛弘。

牛弘老頭曾經奉旨著書,修撰《五禮》百卷,從此開啟了儒家文複興的發端。

而且,這牛弘老頭為官清廉,生活簡樸,做事兒也很踏實,從不唱高調、亂彈琴。用人方麵也不像蘇威老頭那般任人唯親。

總之,牛弘老頭算是這大隋滿朝文武之中,比較難得的好官兒了!

雖然算是好官,可這牛弘老頭似乎有點兒讀書讀得太多,腦子都讀得不大靈光了,為人有些迂腐不知變通,屬於一根筋、認死理兒的那種人。

此刻,那廂的蘇威老頭剛剛說完要跟契丹人講禮儀,這牛弘老頭竟然很是罕見地出言附和起了蘇威道,“陛下,蘇仆射所言甚是在理。我大隋乃是天朝上國,凡是都要講個禮字!此番雖是那些塞外蠻夷不講禮節,可我大隋身為天朝上國,萬萬不可在此事上失了禮儀。所以,陛下理應先遣一使節,前往契丹與其交涉。如此,方才能夠顯得我大隋的天朝風範。”

對於牛弘老頭,雖然楊廣也比較反感,可楊廣也算知道這老頭的脾氣稟性,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跟這老頭講道理。

而且,如果不能在道理上勝過這牛弘老頭,那無論你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冠冕堂皇,也都會遭到這牛弘老頭的無情抨擊。

所以,盡管此刻楊廣心中有氣,一時之間,卻也有些拿這牛弘老頭無可奈何。

身為老大,有困難,自然是要讓小弟出頭了!

於是,楊廣把目光轉向了自己的頭號心腹,兵部尚書宇文述。

收到楊廣的眼神,宇文述連忙快步出班,上前叩首道,“啟奏陛下,微臣以為,對於契丹這種塞外蠻夷,我大隋不需要講究什麽禮儀,直接出兵剿滅即可!”

“嗯嗯!宇文愛卿,此言似乎很有道理啊!”終於聽到一個貌似比較和自己心意的建議,楊廣頓覺心中暢快,下意識地便出言附和道。

“陛下,不可!”那廂牛弘老頭聞言,頓時就急了,連忙再次叩首道,“動輒訴諸武力,乃是蠻夷所為!我大隋奶天朝上國,豈可如那些蠻夷之邦一般?陛下萬勿不可聽信小人之言啊!”

“你才是小人呢!死老頭,你全家都是小人!”那廂,宇文小麻杆兒聞言不由得怒火升騰,心中暗罵道。

一麵在心裏罵著,宇文小麻杆兒已然邁步上前,衝著楊廣插手施禮道,“陛下,小臣有話說,請陛下恩準!”

“嗯哼?”眼見宇文小麻杆兒主動跳出來頂雷,楊廣兩眼瞬間一亮,滿眼期盼地開口道,“宇文小愛卿有何話說,但講無妨!”

“啟奏陛下,是這樣,小臣曾聽過一個故事,說,有一個家住中山縣的老先生,複姓東郭,人稱東郭先生。”

口說著,宇文小麻杆兒還那眼神瞟了眼台下的牛弘、蘇威倆老頭,那意思是說,俺可沒指名道姓的說你們倆哦,請勿對號入座。

“這東郭先生沒啥本事,又好吃懶做。有一年鬧饑荒,家裏沒糧食,這東郭先生的兒子餓得前胸貼後背,眼看就要餓死了。恰在此時,某個鄉鄰給東郭先生家送來了小半升米,這東郭先生的兒子實在太餓了,而東郭先生又恰好不在家,於是東郭先生的兒子就背著東郭先生把這半升米給吃了。”

“回家之後,東郭先生聽聞此事,大怒,說兒子不講禮節,大不孝,竟舉起棍棒,活生生的把兒子給打死了。”

“某日,東郭先生出門路過中山,遇到一匹受傷的野狼。那野狼對東郭先生言道,我今日受傷,請先生禮義為先,救我一命。”

“這東郭先生一想,見死不救確實不符合禮義,於是便把那狼裝到了書袋裏。待到獵人們趕到詢問時,東郭先生便隨手指了個方向把那些獵人打發走了。等獵人走遠,東郭先生便又把那野狼放了出來。”

“誰知,那野糧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對東郭先生說,我現在受傷,不能捕食,如此下去必然餓死,還請先生看在禮義的份上,讓我把你吃了吧!”

“便在此時,一個農夫扛著鋤頭從此經過,東郭先生便上前向農夫求助,請農夫給其評理。那農夫看了看東郭先生的書袋,又看了看那野狼,對那野狼說道,你說東郭先生把你裝在書袋裏,救了你一命。可這書袋這麽小,怎麽能裝下你那麽大的身軀呢?這事兒我是不相信的。所以,你現在不能吃東郭先生,除非你能夠再鑽進袋子裏讓我看一遍。”

“野狼聞言,立即蜷起身子,請東郭先生再次把其裝進書袋裏。那農夫見野狼被裝進了袋子,立即搶步上前把袋口紮住,然後舉起鋤頭把野狼打死了。”

“見農夫把狼打死,東郭先生連忙上前謝過農夫的救命之恩。”

“聽聞東郭先生自報家門,農夫很是詫異道,‘你就是那個因為半升米就打死了自己兒子的東郭先生?早知是你,某家便不該多管閑事兒!’對親自下殺手,卻對豺狼講禮義,真不知道,你這一袋子的書,是不是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