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連自己都不愛，能愛公司嗎？
金扒皮那句淬了毒般刻薄的“你看最後是誰耗得起！”，如同最後一道驚雷，徹底擊碎了王大強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幻想。
他那張飽經風霜、黝黑粗糙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繼而又迅速褪去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他嘴唇哆嗦著，喉嚨裏像是堵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想嘶吼，想辯解，想為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合法權益，為那嗷嗷待哺的妻兒老小，再做最後一次徒勞的抗爭。
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到金扒皮那副吃定了他的、凶狠而又帶著幾分病態快感的輕蔑眼神時，所有的勇氣和力氣，都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瞬間泄了個一幹二淨。
仲裁？他一個連下個月房租都不知道在哪裏的底層外賣員，拿什麽去跟家大業大的公司打官司？時間、精力、還有那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勝算……他耗不起，也輸不起。
王大強咬了咬牙，將那滿腔的屈辱與不甘，狠狠地咽回了肚子裏。他隻是重重地搖了搖頭，那動作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然後，他默默地，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佝僂著腰，走到自己的儲物櫃前，顫抖著手，將那身已經洗得有些發白，邊角都起了毛邊，卻依舊承載著他整個家庭生活希望的藍騎士工作服，一件一件，無比緩慢地脫了下來。
他沒有像金扒皮要求的那樣，將其隨意扔在地上，而是仔仔細細地疊得整整齊齊，每一個褶皺都用心撫平，仿佛在告別自己生命中一段充滿了汗水與辛酸，卻也曾給予他微薄尊嚴的過往。
周圍的騎手們，也都默默地低下了頭，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他們看著王大強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兔死狐悲的同情，也有對自己未來命運的深深擔憂。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底層，他們這些沒有背景、沒有依仗的普通勞動者，就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魚肉，除了默默忍受，似乎別無選擇。
王大強抱著那身製服，像抱著自己破碎的尊嚴，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邁著沉重而又麻木的步伐，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這個曾經給予他微薄生計，此刻卻又將他無情拋棄的驛站。
他那蕭索的背影，在清晨略顯刺眼的陽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顯得格外單薄和無助，也成為了驛站內所有底層騎手心中，一抹難以抹去的、沉甸甸的陰影。每個人心裏都清楚，王大強的今天，或許就是他們的明天。
金浩看著王大強如同喪家之犬般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又得意的笑容。他清了清有些發幹的嗓子，滿意地掃視了一圈麵前那些噤若寒蟬的騎手，用一種殺雞儆猴的語氣，厲聲問道：“還有誰不服的？現在就可以站出來！”
他的目光，如同捕食的毒蛇一般，最終落在了人群中那個依舊顯得格格不入，甚至還帶著一絲看戲般悠閑表情的陳旻遠身上。
金浩的心裏，其實也有些納悶。按理來說，這個陳旻遠平日裏雖然對他這個站長不冷不熱，但骨子裏卻似乎總有那麽點莫名其妙的“正義感”，喜歡替人出頭。剛才王大強被他這般欺壓，這家夥怎麽就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一聲不吭？難道是被自己剛才的雷霆手段給嚇破了膽？
而陳旻遠這邊，他確實沒有立刻說話。因為他很清楚，在他和秦雅南正式簽署那份股權轉讓協議之前，在他沒有拿到那份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之前，他名義上，依舊隻是一個最底層的、隨時可以被金扒皮這種小人拿捏的外賣員罷了。
過早地暴露身份，除了打草驚蛇，讓這出好戲提前結束，沒有任何意義。他要的，是讓這些跳梁小醜，在最得意、最猖狂的時候，從雲端狠狠地摔下來，那才叫真正的精彩。
金扒皮見陳旻遠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油鹽不進的模樣，心中的無名火“噌”地一下就躥了上來。他最討厭的，就是陳旻遠這種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眼神，那會讓他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嚴重的挑釁。
不過，就在他準備開口，將矛頭正式對準陳旻遠的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劇烈震動了起來。
又是那個讓他心驚肉跳的京城特殊號碼！
金浩不敢怠慢，連忙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深吸一口氣，用一種近乎卑微的諂媚語氣，小心翼翼地接起了電話：“喂，秦總，您好！我是藍速達浦東騎士驛站的金浩。您有什麽指示？”
電話那頭，傳來秦雅南那清冷依舊，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的聲音：“金站長，我和我們集團的新股東，馬上就要到你那裏了。我再強調一遍，我不希望在簽約過程中，出現任何不必要的岔子和麻煩，明白嗎？”
“明白！明白！秦總您放心！我已經把驛站裏裏外外都打掃幹淨了，所有人員也都進行了嚴格的紀律整頓！保證萬無一失！”金浩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他眼珠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試探性地問道：“那……秦總，如果，我是說如果，驛站裏有個別不守規矩，甚至可能……嗯……有點像騙子一樣的員工，會不會影響到新股東對我們集團的印象？”
電話那頭的秦雅南沉默了幾秒，隨即冷冷地說道：“騙子？金站長，我不管你驛站內部有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情。我隻要求，在我陪同新股東抵達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秩序井然、管理規範的模範站點。如果真有什麽害群之馬，影響了我們集團的形象，那你就自己看著辦，立刻清除掉，不要讓這種人出現在我和新股東的麵前！”
“是！是！是！我明白了秦總！您放心，我一定處理得幹幹淨淨！”金浩聽到這話，如同得到了尚方寶劍一般，瞬間就激動了起來。
在他看來，秦總這番話，無疑就是默許了他對陳旻遠采取“雷霆手段”！
掛斷電話後，金浩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腰杆也挺得更直了。他轉過身，眼神如同兩道利劍，淩厲無比地對準了依舊站在人群中的陳旻遠。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抹公事公辦的冷酷表情，聲音也拔高了幾分，確保在場的每一個人，以及不遠處那些正在偷拍直播的手機，都能清晰地聽到他的每一個字：
“陳旻遠！”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陳旻遠身上。
“按理來說，你昨天未經批準，擅自脫崗，並且在工作時間內無故關機，不服從加班安排，這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道德問題了，更是嚴重違反了我們公司的勞動紀律！”金扒皮的聲音義正言辭，仿佛他才是正義的化身。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抹帶著幾分刻意和虛偽的“遺憾”表情：“但是，誰讓你運氣不好呢？今天是咱們‘飽了麽’集團更換新老板的大日子！而我剛剛得到確切消息，我們這位即將上任的新老板，眼裏最揉不得沙子，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工作態度散漫，缺乏奉獻精神，不把公司當成家的員工！”
“所以，不好意思，為了給新老板留下一個好印象，也為了我們整個站點的集體榮譽，經過我慎重考慮，決定從即刻起，取消你上個月的全部全勤獎，並且扣除你所有的績效獎金！以儆效尤！”
“轟——！！！”
金扒皮這番話，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裏扔進了一塊冰，瞬間就在韓穎的直播間裏炸開了鍋！
【我靠！不是吧？！這也太狠了吧！說扣就扣啊？！】
【這站長也太黑心了！不就是沒加班嗎？至於把全勤和績效都扣光？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樓上的懂什麽？這叫殺雞儆猴！新老板要來了，肯定要表現一下自己的管理能力啊！】
【刺激！太刺激了！這下有好戲看了！不知道這位‘蘭博基尼滬少’會是什麽反應？】
直播間裏的所有觀眾，此刻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無比期待地等待著陳旻遠的反應。
在他們看來，如果陳旻遠真的是那個財大氣粗、揮金如土的“蘭博基尼滬少”，如果他真的是身家過億的有錢人，那他現在根本就不會在乎這點蠅頭小利，甚至會直接甩出幾遝鈔票，狠狠地打這個狗眼看人低的站長的臉！
當然，直播間裏也有很多人，在這一刻，對陳旻遠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同情和期待。他們中的許多人，在現實生活中，或多或少也都經曆過類似的職場霸淩和不公正待遇。隻不過，他們因為種種原因，選擇了忍氣吞聲，不敢反抗罷了。
他們希望，陳旻遠能夠站出來，能夠替他們這些卑微的打工人，發出不屈的怒吼！
然而，下一刻，陳旻遠的回應，卻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並沒有像眾人想象的那樣暴跳如雷，也沒有卑躬屈膝地乞求原諒，而是依舊平靜地看著金扒皮，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緩緩地開口說道：
“金站長，扣我的全勤和績效，可以，但必須按照公司的規章製度來。至於你說的，新老板不喜歡不愛加班的員工，這句話，我不敢苟同。”
他頓了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也通過直播，傳遍了整個網絡：
“是誰告訴你，新老板會喜歡那種隻知道壓榨員工，把員工當成牛馬的管理者？又是誰告訴你，新老板會欣賞那些為了討好上級，連自己身體健康和個人生活都不顧，隻會盲目加班的員工？”
“金站長，你記住，一個連自己都不愛惜，連自己合法權益都不敢爭取的人，你指望他能真心實意地去愛這個公司，去為這個公司創造價值嗎？”
“倘若一個人，連自己都不愛，談何能夠愛這個公司？”
這句話，如同晨鍾暮鼓，又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就在直播間裏，在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臥槽！說得太好了！太他媽有道理了！粉了粉了！就算他真是個送外賣的窮人，我也粉他一輩子！】
【這三觀，也太正了吧！這話說得，簡直說出了我們所有打工人的心聲啊！】
【愛自己，才能愛公司！這話說得沒毛病！那些天天鼓吹996，把員工當牲口使喚的黑心老板，都該好好聽聽！】
【這格局！這氣度！這口才！如果他真是個演員，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我差點就信了他是哲學家！】
然而，也有相當一部分觀眾，在短暫的震驚和佩服之後，卻更加堅定了之前的判斷。
【嗬嗬，說得好聽有什麽用？還不是在為自己爭取那點可憐的工資和獎金？】
【就是！如果他真是有錢人，是那個開蘭博基尼的滬少，他會在乎這點小錢？他會在這裏跟一個小小的站長浪費口舌？】
【看來，所謂的滬少，十有八九真的是假的了！也就是個嘴皮子比較利索的窮光蛋罷了！】
人群中，李芷珊在聽到陳旻遠這番話的瞬間，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臉上便露出了更加濃鬱的、毫不掩飾的得意與輕蔑的笑容。
在她看來，陳旻遠這番看似“義正言辭”的辯解，不過是窮途末路、色厲內荏的最後掙紮罷了。
果然，這家夥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窮鬼！為了那點可憐的工資和獎金，竟然還要在這裏強詞奪理，真是可笑又可悲！
不過，這對她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既然陳旻遠是個不折不扣的窮光蛋，那她之前因為“滬少”身份而產生的那些許失落和悔恨，便也煙消雲散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金扒皮話語中的另一個關鍵信息——“飽了麽”要換新老板了！而且聽金扒皮的口氣，這位新老板的來頭，似乎比那個虛無縹緲的“蘭博基尼滬少”，還要大得多！
“飽了麽”的市值，那可是幾百億起步的！如果能被這樣一位真正的商業巨鱷看上……
李芷珊的心，再次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難道說，自己真正的機會，在今天，才剛剛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