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豔過後,許靜雅的心頭卻悄然泛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她深知陳旻遠目前的工作是外賣員,這個身份與方才她在VIP展廳中所親身體驗到的那種極致奢華、揮金如土的氛圍,形成了太過鮮明、也太過殘酷的對比。

VIP展廳之內,光線柔和得恰到好處,空氣中若有若無地彌漫著高級定製的香氛,與外麵人聲鼎沸、略顯嘈雜的普通展館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腳下鋪著柔軟厚實的長絨地毯,踩上去悄然無聲,仿佛踏在雲端。展廳中央靜靜陳列著數輛全球限量版的頂級概念跑車,每一輛都宛如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在特製的射燈下熠熠生輝,不似外圍展區的車輛那般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身著剪裁得體的製服的服務人員,個個訓練有素,舉止優雅,他們會輕聲細語地垂詢每一位貴賓的需求,及時送上精致可口的茶點與特調飲品。

在這裏,人們交談的主題大多圍繞著私人飛機、海外資產配置、以及珍稀藝術品收藏,每一次看似不經意的低語,都仿佛帶著金錢特有的、沉甸甸的重量。許靜雅置身於如此環境之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種無形卻又堅不可摧的階層壁壘,那是一種極致奢華卻又帶著幾分疏離的氛圍,讓她深刻體會到,真正的財富所能帶來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享受,更是一種超然於世的地位與極致尊貴的體驗。

她心中甚至不受控製地閃過一個念頭:莫非,蘇晴小姐對學長也……所以才會對自己這般照顧有加?

而此刻的陳旻遠,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他簡單詢問了許靜雅在樓上VIP展廳的感受,確認她並未受到任何怠慢或委屈之後,心中已然有了更長遠的規劃。

將來他的經濟條件徹底改善之後,定要讓女兒安安接受最頂尖的教育,從小培養她開闊的國際視野,那麽流利的外語能力,無疑將是未來社會不可或缺的核心競爭力。而許靜雅的品行與學識,在他看來,遠非李芷珊所能比擬。

讓她提前與安安接觸一下,建立些感情也好。

更何況,他記得,兩人以前似乎也曾有過一麵之緣,隻是那時安安年紀尚幼,不知道還記不記得這位靜雅阿姨了。

於是,他溫和地轉向許靜雅,開口問道:“我方才似乎看到安安那丫頭也在會場裏,你要不要過去見一見她?”

許靜雅原本以為今日的行程即將結束,此刻聽到陳旻遠這番話,心中不由自主地湧起一陣難以抑製的喜悅。她先前與蘇晴閑聊時得知,蘇晴對於陳旻遠的過往其實知之甚少,而自己,卻算得上是少數了解他真實經曆的人。如今,陳旻遠在這樣的場合,還主動提出讓她去見安安,這無疑是一種信任與親近的表示。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學長並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她如何能不為此感到欣喜?

因此,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便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幾分回憶的溫柔:“嗯!我記得安安三歲的時候,我見過她一次,紮著兩個小辮子,特別可愛。

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她還記不記得我了。”

這下子,輪到陳旻遠略感意外了,他半開玩笑地追問道:“哦?那李芷珊十有八九也在附近,你過去的話,不怕覺得尷尬嗎?”

陳旻遠此言一出,許靜雅原本帶著笑意的臉頰,“唰”地一下便飛上了兩朵嬌豔的紅霞,顯得有些羞怯與無措。

是啊,李芷珊無論如何也曾是她的學姐,雖然如今已和陳旻遠離婚,但自己此刻與陳旻遠同行,若是撞見了李芷珊,會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與敵意?她方才光顧著高興,怎麽就忘了這一茬!

不過,下一刻,陳旻遠便爽朗一笑,打破了這略顯微妙的氣氛:“嗬嗬,逗你玩呢!你有什麽好尷尬的?我們本來就是純粹的朋友關係。再說,將來安安如果真的能去念那些頂級的國際學校,說不定你還真有機會成為她的英文老師呢。”

聽到這話,許靜雅才微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要說心中沒有一絲小小的失落,那自然是騙人的。原來……在他心中,自己真的隻是朋友嗎?

不過,她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態,暗自勸慰自己:算了,自己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學長他現在肯定是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事業和安安身上,一心隻想為女兒創造更美好的未來,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擾。

調整好略微波動的心緒之後,許靜雅便安靜地跟在了陳旻遠的身後,一同朝著博覽會人頭攢動的主展廳方向走去。

此刻的博覽會內,各項展覽已持續了將近五個小時。即便是再新奇有趣的展品,也難免讓長時間觀展的群眾感到一絲視覺與身體上的疲憊。

尤其是對於李芷珊和劉雪琴母女而言,她們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想利用這個頂級富豪雲集的場合,為李芷珊物色一個“金龜婿”。

然而,她們在展會中苦苦尋覓等待了這麽久,放眼望去,周圍幾乎全是與她們抱著相似目的、精心打扮的“競爭者”!期間甚至還有幾個長相堪比職業男模的“小鮮肉”,試圖上前搭訕李芷珊,結果自然無一例外,都被眼高於頂、一心想釣金龜婿的劉雪琴毫不留情地一一喝退。

母女倆在擁擠的人潮中費力地穿梭,好不容易才擠到了主展廳的核心區域。這裏,用巨大的黑色絨布嚴密遮蓋著即將揭曉的最終展品展區。

盡管有絨布的遮擋,但從其大致的輪廓依舊能夠清晰地判斷出,那是一台線條極其流暢、極具視覺衝擊力的超級跑車。所有聚集在此處的人們都心知肚明,隻要耐心守候在這裏,稍後便極有可能親眼目睹那位傳說中的“蘭博基尼滬少”的廬山真麵目。

隻是,安安畢竟才六歲,精力有限。在展會裏跟著大人奔波遊玩了一整天,早就已經累得不行,此刻更是賴在劉雪琴身邊,嘟著小嘴,奶聲奶氣地吵著要回家:“奶奶,安安好累呀,我們回家好不好嘛?”

一開始,劉雪琴還耐著性子哄她幾句,許諾給她買好吃的。

但安安一直吵鬧不休,劉雪琴的耐心也漸漸被消磨殆盡,終於有些不耐煩地沉下臉,嗬斥道:“吵什麽吵!你要是現在就哭著喊著跑回去了,以後可就再也沒機會認識有錢的‘富爸爸’了!難道你想看著你媽媽以後下半輩子都過得不幸福嗎?”

安安委屈地癟了癟嘴,小聲反駁道:“可是……可是我爸爸也很有錢啊。”

劉雪琴一聽這話,頓時嗤之以鼻,拉長了語調:

“拉倒吧!你可別以為你那個不爭氣的爸爸認識了幾個狐朋狗友,就能把自己也當成有錢人了!等一會兒那位真正的‘蘭博基尼滬少’出場了,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瞧瞧,什麽才叫真正的有錢人!人家那台車,隨隨便便就值一個億,你知道一個億是什麽概念嗎?”

一旁的李芷珊也適時地蹲下身,強擠出一絲笑容,試圖“開導”女兒:

“安安乖,你要明白,媽媽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以後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接受最好的教育。你再稍微堅持一下下,好不好?你想想,以後別人要是問你爸爸是開什麽車的,你就能非常驕傲自豪地告訴他們,你爸爸開的車,價值整整一個億呢!”

安安卻固執地搖了搖頭,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孩子特有的認真:“可他……他也不是我的爸爸呀。”

這話一出,猶如一盆冷水澆在劉雪琴心頭,她眼神中瞬間充滿了警惕。若是再任由安安這般“盲目”地崇拜那個廢物陳旻遠下去,那還了得?將來李芷珊還怎麽順利改嫁豪門?

於是,她臉色一沉,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冷冷地對安安說道:“你以後少在我麵前提你那個沒出息的爸爸!你也不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他現在都混成什麽鬼樣子了?他今天如果不是仗著跟那個什麽破保安隊長有那麽幾分不清不楚的交情,你以為別人會那麽輕易放過他?!”

“一天到晚不想著怎麽努力賺錢,就知道走些歪門邪道,投機取巧!我告訴你,像他那種人,遲早有一天要被人抓起來關進大牢!”劉雪琴越說越是刻薄。

安安一聽外婆如此詆毀自己的爸爸,大眼睛裏瞬間就蒙上了一層水霧,委屈地喊道:“才不是呢!我爸爸才不是壞人!”她話音未落,剛想繼續反駁,卻突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喜地朝著不遠處高聲呼喊起來:“哎!爸爸!爸爸你好帥呀!爸爸,我在這裏!”

此刻,陳旻遠正與許靜雅並肩朝著主展廳這邊走來,聽到安安那清脆而充滿喜悅的呼喊聲,臉上也露出了溫柔的笑意,加快腳步趕了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原本還在數落陳旻遠的劉雪琴和李芷珊二人,皆是心頭一凜,不約而同地朝著聲音來處投去了警惕的目光。這一看之下,兩人都不禁微微一愣。

隻見換上了一身名貴西裝的陳旻遠,整個人的形象氣質的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與先前那副落魄的外賣員裝扮相比,此刻的他,身姿挺拔,氣度從容,竟真的平添了幾分往日難尋的“高貴”之氣。

但李芷珊的眼中,鄙夷之色卻不減反增,她撇了撇嘴,刻薄地低聲道:“帥什麽帥?這套西裝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都快洗得發白了,也不嫌寒磣丟人。”她自然不會認為陳旻遠能穿得起什麽好西裝,隻當他是打腫臉充胖子。

劉雪琴更是極盡挖苦之能事,添油加醋地補刀道:“可不是嘛!這麽多年過去了,連套像樣點的新衣服都舍不得給自己買,能有什麽大出息?窮酸氣都快溢出來了!”

然而,安安顯然沒有理會外婆和媽媽的冷嘲熱諷,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事所吸引,再次興奮地高呼道:“哇!跟爸爸站在一起的那個阿姨也好漂亮呀!”

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石子,當即便讓李芷珊的心頭猛地一震。她下意識地順著安安的目光,看向陳旻遠身後不遠處的那道倩影。

這一看不要緊,一看之下,李芷珊的瞳孔驟然收縮,心中更是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那不是別人,竟然是許靜雅!

這個女人,先前不是由蘇晴經理親自陪同,走VIP通道直接上樓了嗎?怎麽這會兒,又跟陳旻遠這個廢物廝混到一塊兒去了?

她立即就把自己的發現和猜測告訴了劉雪琴,劉雪琴一聽,臉色也變得更加譏諷與不屑起來。

“我說呢,剛剛那個不長眼的保安頭子怎麽突然不抓他了,還反過來對他客客氣氣的,搞了半天,原來這是攀上了高枝,找了個富婆當靠山,跑去給人家當小白臉去了!真是把他們老陳家的臉都給丟盡了!”劉雪琴尖酸地挖苦道,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一些豎著耳朵看熱鬧的人聽個清楚。

李芷珊聽著母親的分析,也不由得在心中對陳旻遠更加輕視了幾分。

如此一來,先前在保安室發生的那一幕幕,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陳旻遠這個廢物,八成就是因為搭上了許靜雅這條線,才能如此輕易地進入博覽會,甚至讓那個保安隊長都不敢輕易得罪。

難怪他今天突然一反常態,打扮得人模狗樣,原來是想靠著女人吃軟飯!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不想著踏踏實實努力工作,卻還做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小白臉美夢,真是窩囊透頂,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