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心睡眠,既然夜色相伴,既然有這天地所依,那倒不如讓自己靜下心來,從前到後的好好將最近所發生過的事兒給梳理一番,看看有哪些事情是被自己所遺漏了,又有哪些事情是被自己所疏忽了。

 可是無論俞江怎麽去想,無論他從哪個角度去剖析,眼前這一切問題的源點,卻都會落在這塊早已被安裝好的母盒身上,落在這萬機神宮的絕密之上。

 既然如此,那便有了目標。

 摸清母盒的構造,了解母盒的原理,破解母盒的協議等等,皆是俞江接下來所要去麵對的挑戰,畢竟他可沒有被太機天樞的智慧選中,他可沒有李耳那般誇張的聰穎,他有的,隻是不知疲倦的勤奮,以及對未知的知識的渴望。

 俞江想要了解這塊母盒,想要透過這塊母盒去了解那段被世人所塵封的曆史,想要透過那段曆史去了解太古時期人們所經曆過的故事,而這一切的根源,都在這塊母盒身上,如果他不能盡快地讓自己做到對母盒有百分之百的了解,那麽他心中的渴望,他心中的暢想,皆為空談。

 不過好在,俞江並不是一位喜歡輕易就放棄的人。

 這一點,倒是隨了趙璿。

 不輕言放棄,不輕言退縮,唯有勇敢麵對,唯有堅守勇氣。

 胡亂的啃了幾口手中的幹餅子,俞江便再也咽不下去一口了,畢竟這些幹餅子具本身出鍋也已經有了好幾天的時間了,且不說在這幹餅子之上,他是能時不時地就聞出一股淡淡的酸味,單就餅子的硬度,他的牙口就受不了,一口還好說,蘸上些清水,倒也能硬著頭皮的將嘴巴裏的那口幹餅子給費勁咬碎,可若是多吃幾口,他那倆腮幫子就得先抗議罷工了。

 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想要一個人穿越這片茫茫的戈壁,在存糧的問題上,就不能攜帶哪些口感好但是卻不宜存放的食物,畢竟那些好吃的食物,大多都無法保存在就的時間,也許兩三天的工夫,那樣的食物就有可能會出現黴變,而一旦食物發生了黴變,那邊隻剩下扔掉了。

 試想一下,還沒怎麽吃幾口的食物就黴變,就得扔掉,那多可惜啊。

 所以俞江在離開天機穀之前,是偷偷摸摸的為自己準備好了一些容易被存放的餅子,當然了,剛出鍋的那會兒,這些餅子可是香氣撲鼻的,待籠屜剛一被師傅們揭開,那股熱騰騰的香氣是撲麵而來,而伴隨著這股香氣,打眼一瞧,那滿滿一籠屜的鮮嫩餅子,是那般安靜地躺在那裏,任由熱騰騰的水汽洗刷著自己。

 在這天機穀內,像這種由粗麵發起的,又經過師傅們不斷地揉搓和至而成麵餅,那可是有個響當當的學名的。

 爐沿燒餅!

 顧名思義,這爐沿燒餅的精妙之處便在於,這樣的燒餅並不是蒸出來的,而是通過爐子內部的高溫烤製出來了,這樣的燒餅雖說在製作手法上是有那麽些複雜,不過這烤製出來的燒餅,好吃,耐放,還便宜,隻需要幾枚銅錢,便可以買上好幾張燒餅回家去,當真可以說是在天機穀內聞名街裏街坊。

 試想一下,狠狠地咬上一口這剛出爐的爐沿燒餅,再端起自己麵前的那一大碗飄著油花兒的羊肉湯,美美地嘬上一口,那滋味,當真快活啊。

 其實,作為地處龍寰以西的百姓,這些人們日常也就是吃這些東西度日的,平日了忙活了,也就是擀上一些寬麵條,隨意的朝著煮麵條的鍋裏扔上一些綠葉菜,一家人便可以蹲在地方,美美地吃上一碗熱湯麵了。

 當然了,遇到了節假日的時候,人們喜氣了,手頭上的錢銀也多了些,往往在這些時候,當家的男人便會帶著一家老小去下個館子,點上兩三盤涼菜,再要上一二兩燒白,夫妻倆這麽輕輕一杯,待燒白下肚,那肚子的火氣,是噌地一下便能湧到臉上。

 隻不過這樣的日子,恐怕俞江是再也遇不到了。

 看了眼手中那塊硬的堪比身下石頭的幹餅子,俞江並不舍得將其扔掉,因為他知道,自己若是想要活著穿越霍果泊戈壁,他包裹裏的那些幹餅子,可是用來救命的。

 既然是用來救命的,那就得省著點吃,包括他此行出門所帶的那幾十個水囊,他也是極為的珍視,可以說他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是絕不會去打那些清水的注意的。

 畢竟俞江長這麽大,這回也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平日裏他隻是聽別人說,說這霍果泊戈壁有多大多大的,但是實際上他對此還真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可是當他真的選擇離開天機穀,選擇趁夜逃離那片令他噩夢連連的家園的時候,他才發現,他所為之做好的準備,還是不夠。

 為了能走出這片茫茫的戈壁,他必須得給自己擬定出一份詳細的計劃,在這份計劃之中,他必須明確自己的前行路線,包括方向、目的地等等,與其同時,他還得避開最熱的時候前行,可以說從午時開始,一直到未時結束,在這段時間內,他是盡可能地讓自己去找到一處陰涼地方休息,待太陽不是那般的大的時候,待氣溫已經不再那般焦躁炎熱的時候,他才會再度出發。

 前行的計劃是有了,那麽接下來的計劃,便是物資使用的計劃。

 這一次,俞江為了能走出戈壁,他是提前就為自己暗中準備好了些許的物資,而這些物資,他均是放在了影豹的身體兩側,為此他更是趁著李耳不注意,是偷偷地為自己打造了兩個青銅箱子,在影豹身體左邊的這箱子之中能夠看見,那被陳列的極為有序的水囊和幹餅子,當然了,此行他竟然還為自己帶了兩瓶家鄉的燒酒。

 而在影豹身體的右邊,在那個大箱子裏,則是放置了一些俞江日常所穿的衣物和鞋子,而貼著這些衣服放著的,乃是有兩個更為細小的木盒,在一個木盒之中,放著的則是一些用來處理緊急傷口的藥膏,還有一些用來清潔傷口的白布,而在另一個木盒內,則是放了些細軟銀錢,以避免不時之需。

 總得來說,俞江這次為了離開天機穀,當真是煞費苦心。

 現在,趁著月色,俞江是將自己手中的那塊幹餅子是重新地給放回到箱子中去,又將那個他拿出來的水囊是一同放了進去,這才將箱子的蓋子給蓋住,插上鎖,這才將鎖上的鑰匙是拔了下來,繼而探出個腦袋,是將這鑰匙是重新地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影啊……你說咱倆啥時候才能走出這片戈壁呢?”

 轉過半個身子,好讓自己可以直視身後的影豹,輕輕地抬起手來,撫摸著自己眼前的這頭影豹,俞江不僅低聲呢喃起來。

 而當俞江的手剛一觸碰到這頭影豹的時候,神奇的事情便發生了,隻見在俞江的眉間,竟然是浮現出了一個泛著銀色光華的印記,而這樣的印記,方才在他吃餅子的時候可沒有。

 隻見這個印記就這般的憑空出現,不過對於這般的異象,俞江好似並沒有太當回事,就好像他本就知道這個印記的存在一般,不驚喜,不驚訝。

 印記所散發的光,是順著俞江的五官而散至全身,直至聯通到他的五指,他的發尖。

 而那頭本應陷入沉睡之中的影豹,則在這印記的光華中,是瞬間蘇醒,那抹光華更是順著俞江的五指而激散至影豹的全身,一時間,銀色的光華大盛,愣是將這昏暗的黎明時分給映得透亮。

 這一次,影豹雙眼中的光,已不再是早些時日的那般妖異,這一次浮現在影豹眼底的光,就跟俞江眉間那處印記所散發的光是一模一樣。

 沒想到,俞江費了千辛萬苦,遭了這般多的罪,終究還是將這頭影豹和其心口處所存在的母盒彼此融合了。

 “吼……”

 將自己的金屬大腦袋是朝著俞江的懷裏湊了湊,這台青銅大貓咪就再度眯上眼睛,嘴巴裏是時不時得便會傳來一陣嘶吼一般的低鳴,就好似在回應著俞江方才的話一般。

 不愧是萬機神宮所產出的通靈之物啊!

 “影啊,你知道這會兒我最想幹嘛不?”

 一遍又一遍地順著影豹的大腦袋來回撫摸,俞江的眼底不免得浮現出了一抹向往的神韻,一邊輕聲地說著,一邊開始仰頭望著星空浮想翩翩。

 “我呀,這會兒最想幹的事兒,就是趕緊找個館子,然後好好地犒勞犒勞自己,嗯……讓我想想,你說我給咱點一點兒啥菜好呢?啊對了,想起來了,先來上一大盤辣鹵羊蹄兒,那玩意兒我打小兒就愛吃,辣辣的,麻麻的,得勁兒,但是咱也不能光吃羊蹄兒呀,還得讓店家給咱整上一盤醋泡花生,哦對了,還得在上一疊醬鹹菜,我喜歡拿醬鹹菜就這稀飯吃,哦還有還有……”

 越說,俞江眼底的光便越濃鬱,以至於說到最後,說到天都開始蒙蒙亮了,他還沉浸在自己的美食世界之中無法自拔。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不怪俞江。

 試想一下,在李耳還未踏足倉州之前,在天機穀還是由趙璿和俞北塘掌管的時候,那個時候,俞江一天到晚所想的事,便隻是如何去玩兒,如何去瘋,如何找到穀內好吃的館子去填飽肚子,可以說在那個時候,他所考慮的事兒當真就隻有一件,那便是如何讓自己活得更為瀟灑快樂。

 而當李耳的大軍接二連三的踏破高牆,當俞江不得不依靠著自己手中的那柄青銅勁(弩)來與自己的師兄弟們共同抵禦外敵的時候,他的命運就此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以往俞江愛吃的食物,自天之殤事件之後,他便吃不到了。

 以往俞江喜好的遊戲,自天機穀易主之後,他便玩不了了。

 可以說天之殤事件,不僅改變了俞江的生活習慣,更是改變了他看待事件的看法和觀念,改變了他為人處世的態度和理解。

 如今的俞江,已然是活成了天底下最為孤獨的那一類人,沒有親人陪伴,沒有朋友陪同,於身邊有的,便隻是這頭不會人言,沒有感情的機器。

 至此唯有感慨,天道不公……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怨言呢?

 俞江的母親趙璿因守護天道而隕,他的父親俞北塘因守護希望而亡,現在,哪怕李耳說得再是可憐,哪怕蘇慶廣說得再是委婉,可是這顆仇恨的種子依舊是隨著天之殤的始末而種在了他的心間,日益生根,日益發芽,日益長大。

 俞江知道,自己未來的餘生,恐怕便是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