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還掏出十兩銀子作為賠禮,老頭兒子的臉色這才好看了許多。
婁衝問道:“那你們可知陸家村那些人的屍體如今都在哪裏?”
“唉,還能在哪裏?”老頭歎了一口氣說道,“屍體太多不好處理,又怕生出疫病,官兵們把屍體運到亂葬崗一把火全燒了。”
陸柏川站在原地,臉上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甚至不知道這一家子是什麽時候走的。
“主子……”
他開了口,但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難怪他們找了這麽多地方卻什麽消息都沒有,原來主子的家人是全都沒了嗎?
他甚至不敢看陸柏川的臉色,生怕看見他絕望而又痛苦的表情。
這些年來,他是知道主子的苦的。
從一開始,想要為國家做些事,讓外邦那些雜碎不敢輕易來騷擾北炎的百姓。
主子也隻是跟所有熱血男兒一樣,想為這個國家出一份力,護住國家大局,國內的百姓才能安家樂業。
幹他們這一行的,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記,他也理解主子隱姓埋名的做法,換了他,他也會這樣做。
本想有朝一日賺了功名,風光的迎接家人去過好日子,誰知道一場天災,讓這麽多人家破人亡。
“走,去流寇窩!”
陸柏川並沒有婁衝所想象的那樣一蹶不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還有流寇窩,說不定那裏還有活口呢?
官府的人處理普通百姓都忙不過來,更別說去剿流寇了,和平年代都做不到的事,何況現在世道還這麽亂。
兩人翻身上馬,直搗流寇窩。
要是普通人想要找到流寇窩,那或許會有些難,但在陸柏川和婁衝眼中卻不算什麽,很快就找到幾間破爛的茅草屋。
要不是周圍還有些山石擋道,用來做防禦,陸柏川根本不相信這竟然是流寇窩。
兩人往裏麵走,卻根本看不出這裏曾經是流寇窩的麵貌。
茅草屋後麵發現一個大坑,坑裏有很多白骨,看還沒腐爛的衣裳辨別,大多數是男人,但也有一兩個女人。
婁衝上前用樹枝扒拉一下,發現兩個女人的衣裳肥大,生前應該挺胖。
陸柏川隻看了一眼就說道:“這些是流寇。”
逃荒年代,普通人誰能吃這麽胖?
要麽是流寇,要麽是一些富貴人家。
可要真是富貴人家,也沒必要逃難了。
婁衝把手上的樹枝扔了,說道:“如果那戶人家說的是真的,那這些流寇應該就是被後麵的一夥流寇殺了的。”
陸柏川沉思半刻,說道:“後麵來的人不是流寇,應該是來救那些俘虜的人。”
婁衝不解的看著他,想知道這些推理是怎麽得來的。
陸柏川便接著說道:“普通流寇殺了人,還會好心把屍體處理了嗎?還有,剛剛我們看的那些屋子,雖然如今落了灰,但能看得出來,之前是有人仔細收拾過的,那就是說明,那夥人救了俘虜之後,還在這裏住過一夜,第二天才離開。”
說到這裏,陸柏川沒有繼續,因為他已經不確定闖進來的那波人跟他們陸家族人還有沒有關係了。
按照剛剛那家人說的,陸家青壯年都死在劉家鎮外麵的路上,自家大哥二哥都是普通人,就算是活著,也沒有能力殺回來,並且還能這麽利落的殺了流寇。
是的,利落。
雖然婁衝隻是隨意的扒拉了一下屍體,但他還是發現這些人骨頭上沒什麽重大損傷,應該是被人一刀斃命的。
他的心再次陷入迷茫,所以,真的要他接受家裏全都沒了的事實嗎?
“主子,三月之期快到了,我們該回京州了。”
雖然這個時候說這些很不應該,但這確實是事實。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總還要過日子。
更何況陸柏川是難得的人才,肯定要好好活著。
陸柏川沒有出聲,他是不甘心的,但答應宸王的也不能做不到。
雙手緊緊地握成拳,緊緊地咬著後槽牙。
他不甘心的看著這一切,曆盡千辛萬苦回來,可家人卻全沒了。
那他做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
放了把火,把流寇窩燒了個一幹二淨。
最後,他們還是去了亂葬崗一趟,除了幾座孤墳,什麽都沒有。
也是,那些官兵圖省事,一把火燒了完事,怎麽可能還給立碑?
“我去一趟縣衙。”
他轉身就走,表麵上看並沒有什麽異常,但婁衝知道,他其實一直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縣城裏人少得可憐,剛剛經曆過天災,大家手上都沒什麽錢,人也跑得差不多了,整座城池空****的。
到了縣衙,門口的兩個衙役都在打瞌睡,可見這縣衙裏閑成什麽樣。
婁衝上前踢了他們一腳,兩人有些煩躁的蹬蹬腿,嘴裏嘟囔著:“誰啊,做什麽?”
人依舊沒醒過來,婁衝懶得跟他們多說,抽出長劍就抵在其中一人的喉嚨上。
那人瞌睡瞬間就嚇沒了,睜開眼看見麵前的兩個人,還沒開口,婁衝給他看了自己的令牌,那人急忙就跪下了:“大人饒命,小的這就帶你們去見我們大人!”
另一個聞言也醒了過來,跟著一起下跪磕頭。
陸柏川什麽都沒說,已經抬腿往裏麵走了。
縣衙裏空****,兩個衙役跑到前麵帶路,還一邊高聲喊著:“大人,大人,有京城的大人來了!”
衙役都這樣懶散,那縣令就更別提了,甚至連官服都沒穿,出來的時候隻穿了一身白色的褻衣,睡眼朦朧,一看就沒睡醒。
“兩位大人是?”
他下意識的有些慌,這昌州人煙稀少,雖然有難民回來,但大家元氣大傷,暫時沒有什麽事情需要處理,閑來無事就隻能睡覺了,誰知道突然來了這麽兩位。
婁衝再次給他看了令牌,說道:“我們是宸王府的人,之前殿下在昌州賑災有些事情需要落實,把你們登記遇難人口的冊子找來我們檢查。”
原來隻是檢查一下死亡人數,也沒有怪罪他大中午睡覺的事,縣令很是高興,笑眯眯的讓人去把冊子找來給他們看。
陸柏川直接找到陸家村那一頁,入目的就是村長一家,還有幾個關係很是不錯的叔伯家,再往後是他親大伯二伯家,然後,是他家,從他爹娘兄嫂,到妻子何玖娘,無一幸免。
他還在上麵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他強忍著鎮定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縣令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道:“哦,大人說這個人啊?這人是四年前出門走鏢沒回來,這便是默認死亡了。”
他又看見自己名字後麵,子女那一欄,寫了長子陸子昱五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