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芩已經顧不上秋紫韶的離去了, 她雖然發不出聲音,但她卻疼得滿地打滾,衣衫發髻都比先前更加淩亂、狼狽,堂堂一位貴婦人, 完全無法顧及自己的儀態, 更沒有留下半點風度。她就像是瘋了似的, 瘋狂地在自己的身上抓撓, 幾乎隻在轉瞬的時間裏, 她就被自己的長指甲撓出了道道血痕, 迅速地遍體鱗傷。

明玉昭的心情變得十分複雜。

[阿驍, 你能看出來嗎, 她中了什麽毒?]

聶驍微微搖頭, 輕輕在明玉昭的手心比劃。

【看不出是什麽毒, 應該是秋紫韶特製的, 不過我能察覺到, 梁雪芩雖然疼痛劇烈,但體內的氣息卻削弱得非常緩慢。她所中的應該是慢性毒……要完全磨掉她的氣息, 讓她殞命,可能需要四五十天左右。】

——不得不提, 如果是個尋常修武者,未必能像聶驍一樣發現這些,然而聶驍所修煉的功法很特殊, 對各類的氣息都比較敏銳, 稍微聚集元力去查看, 就能發現梁雪芩的變化。

明玉昭的心聲, 瞬間刷過。

[我想過秋紫韶不是個好東西, 但沒想到他能這麽不是個東西。當然梁雪芩也沒個當媽的樣子, 可再怎麽說也犯不著這麽折磨吧?]

[這種不知道攻略了幾個世界的人,也不知是個什麽心態,還真不是咱們這樣正常世界裏的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我倒是挺想看梁雪芩後悔的,不過這樣的結局,也真是預料之外,我也不怎麽想看見。]

聶驍其實……心情還是比較平靜的。

他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在外麵見到的惡心事多了去了,利益相關時哪怕很多關係極其親密感情十分深厚的人之間都可以互相殘殺,何況秋紫韶明明白白的攻略者,梁雪芩又是這種性子,秋紫韶對梁雪芩沒感情而拿她泄恨,隻能算是比較惡心,不至於讓他側目。

聶驍把梁雪芩當成陌生人,陌生人的母子關係搞成這樣,他當然沒有放在心上。不過他也明白,他家的小公子跟他不同,哪怕同樣對梁雪芩沒感情,但他的心早就冷硬了,小公子的心地卻其實很善良,而且因為他沐浴在東雲帝的關愛中長大,待東雲帝這親人是連“未來命運”都願意和盤托出的,又怎麽會看得慣秋紫韶這種……如此惡毒地折磨人的做法?

明玉昭的確感慨很多。

[秋紫韶這人不行啊,你看選擇降生這個世界是他自己選的對吧,要不是梁雪芩的決定,他可能直接就沒了,連攻略的機會都不會有,畢竟他的係統被你揚了不是?]

[也不是說讓他感恩,畢竟大家互相利用嘛,談不上什麽恩情。被自己討厭的人拖後腿都會生氣,但給梁雪芩一個痛快很難嗎?]

[唉!阿驍,我看咱們得更密切地關注秋紫韶了,我怕他是要瘋啊。]

[現在秋紫韶勉強還能撐得住,等他回頭去攻略時受幾個挫,我怕他破罐子破摔了……說起來,他應該不會這麽脆弱?好歹經曆過那麽多,怎麽也攢足了失敗的經驗才對。不過他沒了係統沒了後盾,再發現沒有成功的曙光,瘋起來好像也不奇怪……]

[啊對了!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聶驍一直默默地聽明玉昭在內心叨叨發泄情緒,現在聽他突然振奮起來,也就側頭跟他蹭了蹭,意思是問:什麽辦法?

明玉昭叨叨完以後心情已經平複了很多,回蹭聶驍後,告訴了他自己的想法。

[我突然想起來,以前外公給過我一個小玩意兒。]

聶驍示意:什麽小玩意兒?

明玉昭嘿嘿一笑。

[那個東西是一種天材地寶,叫“蟬聲”,別的作用是沒有的,但是有一種天生的玄妙,就是無論因為什麽原因變成啞巴的人,在服用它以後,都可以說話。]

聶驍一愣。

還有這樣的東西?

然後他就明白明玉昭的想法了。

明玉昭確定了他的猜測。

[梁雪芩以前那麽對待你,其實現在也是自食其果,就是這個果有點過於嚴重了,又讓秋紫韶得意,所以我決定幫她一小把。]

[解毒是不可能解毒的,可我能把蟬聲留給他,再順便把這個小築附近的陣法破壞掉。]

[後續她是自己依舊留在這裏被折磨而死呢,還是自己想辦法離開後爭取那一線生機、報複秋紫韶之類的,就看她自己的選擇了。]

在明玉昭看來,今天這事兒吧,還挺巧合的,不如順水推舟吧。

他們這些“陌生人”,在看完了熱鬧以後,幫這一小把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臨走前,明玉昭的心裏飄過這樣一句話……

[不過不管他們互相怎麽咬吧,都是一窩的爛人。幸好阿驍你脫身出來了,要不然你長在秋家,誰知道秋家會給你灌輸什麽?哪怕歹竹出好筍呢,我也受不了秋家這樣的親戚。]

·

梁雪芩很疼,太疼了,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痛苦。

秋紫韶,秋紫韶,秋紫韶!

她為什麽當年要一念之差,讓這個怪物托生到她的肚子裏來了?!

紫耀……母親很想念你啊紫耀……

母親後悔了,母親不該放棄你的,母親不是故意的!

隻有你才是母親的好兒子!母親隻有你這一個兒子!紫耀,母親應該留你在身邊的!

雖然明知道秋紫耀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可因為秋紫韶之前的那番話,居然成為了梁雪芩的精神支柱。她必須要想點什麽,要幻想她原本該有的那個兒子,才能撐過這一輪輪的痛苦。

梁雪芩不是沒想過直接了斷自己,但她怕死是一個方麵,更恐怖的是,她發現自己在這樣的疼痛中,連了結自己的力氣都沒有!

天外來的怪物果然是怪物,那個惡心的怪物!!

如果她能逃出去,如果她能再見夫君一麵,一定要揭露這個怪物的真麵目!

大概是這樣的心態支撐著梁雪芩,她居然還能在疼痛中保有一絲理智。

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到,有一個小紙團落在了她的手邊。

梁雪芩努力地抬頭去看,但是,什麽也沒看到。

她傷痕累累的手指輕微地抓和,非常努力地……打開了紙團。

紙團裏包裹著一個小巧的好似小蟬的東西,還書寫著極為陌生的字跡,沒有泄露任何氣息。

【蟬聲可以讓你恢複聲音,小築外陣法已破壞,你中的毒會在大概一個半月以後徹底爆發。】

梁雪芩顫顫巍巍地捏著小蟬,心一橫,放進了嘴裏。

此刻的她腦子裏一片混沌,已經被劇痛折磨到無法去分析誰給的紙團、有什麽用意了,她隻能接收到最簡單的信息。

她要……逃出去。

也許,那樣她才能有機會活下來……

·

在丟了左手寫下的紙團和蟬聲到窗子裏後,聶驍背著明玉昭,用疾風靴一腳跨出,就已經越過了這囚心池,站在了岸上。

接著,他又走了幾步,就帶著明玉昭一起離開了秋家。

·

回宅子的途中,明玉昭留下了幾個記號。

這記號非常隱秘,卻可以聯絡到東雲帝手下的人,或者密探,或者什麽其他下屬。

接著,兩人回去,一起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明玉昭靠在聶驍的懷裏,突然對現在濟陵城裏這事兒,生出了厭煩。

泡完後,聶驍給明玉昭擦擦幹,換上衣裳。

自打兩人在一起後,這種非常貼身的事兒,就由聶驍一手包辦了,而婢女們都很懂規矩,也毫不介意地紛紛退出這份工作。

兩人打理妥當後,到亭子裏去用點宵夜。

倏然間,就有幾道黑影悄然而來,半跪在兩人的麵前。

聶驍始終是保持警惕的。

明玉昭則低頭看到他們取出來的黑色令牌和他們臉上的黑色麵具後,確認了他們的身份。

[阿驍,這批是外公手底下的黑麵密探。]

聶驍微微點頭。

明玉昭則說道:“起來吧,自己找個地方坐。”

來的一共是三個密探,是一個上輪境,兩個中輪境。

他們的根基都很紮實,而且學的是東雲帝

特意挑選的秘法,可以有效地收斂氣息,並且奇快無比又悄無聲音地完成任務。

三個密探依言分散坐下。

明玉昭說道:“外公派你們調查什麽我就不多問了,不過我這次找你們來,是有一件事要安排你們去做。你們既然來了,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吧?”

三個密探紛紛點頭。

明玉昭就繼續說道:“我讓你們分別去跟蹤秋紫華和秋紫韶兩人,尤其是秋紫韶那邊,人手安排得更多一點,也要更隱秘。他們做了什麽,你們都巨細靡遺地記錄下來,回頭給我和外公一人一份。另外,每當秋家這兩人的名聲下跌、受到被人拒絕的挫折、被人辱罵嘲諷卻沒人替他們解圍這幾類情況時,你們就製造機會,看他們會不會受到傷害,以及傷害的輕重。”

“我舉個例子,如果秋紫韶去追求某個男子,那個男子因為家族或者秋紫華以外的愛慕對象拒絕了他,那麽就想辦法製造危機。這個危機你們所預料的後果如果是讓秋紫韶斷腿,他卻沒有斷腿,隻是跌了一跤,就不要再繼續動手,而是等待下一次他受挫折等情況。如果他真的斷腿了,就繼續加大危機,看是否能取他性命——失敗就把這件事嫁禍給秋紫華或者秋紫華的姘頭,成功了就立即將他的屍體燒成灰燼,然後前來稟報。”

三個密探仔細地聽著,並且一一記下來。

明玉昭想了一會兒,又提出了一些可能的情況。

到這個時候,秋家的大背景接近衰落,秋家所謂的雙璧、梁雪芩等都各自出了不少問題,他覺得,是可以進一步試探的時候了。

如果順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