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昭在看到的瞬間, 就崩不住叨叨的欲望。

[我去啊,這群人裏的小姑娘們長相普通就算了,先天條件有限沒辦法, 可也不至於都往醜了打扮吧?五分容貌搞得隻剩三分,婆子們就更婆子了,這是主人家要求的嗎?主人家自己不覺得辣眼睛嗎?]

[要是都醜,我就當這戶人家審美不行, 可阿驍你看中間那個年紀大的,起碼五十歲了吧, 自己倒是花枝招展的,七分姿色給襯得有八分似的。]

[等等, 她就是為了用一群醜的襯托她吧??不過她挑人怎麽挑的, 刨去打扮不說,這一個個的瞧著也不順眼啊。]

——其實明玉昭這些叨叨多少有些偏頗了,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 明玉昭對這群人的確沒好感, 也不僅僅是因為灰撲撲的不符合他喜好, 甚至那整體的氣場都讓他覺得有點犯衝了。

·

這一番叨叨後,明玉昭詫異地發現, 聶驍給他的反應好像比平時慢了一點點。

是非常小的一點點,可依舊讓明玉昭察覺到了。

明玉昭眉頭微動,捏了捏聶驍的手。

[阿驍,你剛剛怎麽了?]

聶驍一怔,他其實隻是愣了一瞬間而已,居然明玉昭也能知道?

這一刻, 他心底湧出一股暖流, 整個人的狀態都鬆弛下來。

聶驍在明玉昭的手上寫了幾個字。

【玉昭, 你再看一眼她的臉。】

明玉昭就稍微認真點地看了一眼。

這一看之下,他也愣住了。

很熟悉的麵孔。

[長得真他媽像秋紫韶啊!]

下一瞬,明玉昭反應過來。

[像秋紫韶?]

[我記得你好像跟我說過,秋紫韶長得很像你血緣上的親媽。]

[中間這個該不會就是那個秋夫人吧?]

——無論是明玉昭和聶驍,都不怎麽避諱說秋夫人是聶驍“血緣親媽”,秋紫韶是聶驍“血緣親弟”的話,因為彼此的牽連早就斬斷了,提不提的都無法改變什麽,聶驍對這兩人也不存在半點所謂的親情。

聶驍點了點頭。

的確,這個婦人一進來,聶驍就已經認出來了。

雖然已經是十幾年過去了,可秋夫人擅長保養,修武之人也本來就老得很慢,秋夫人的相貌跟當年相比幾乎沒什麽變化——並不像明玉昭說的那樣起碼五十歲,才四十出頭而已。

而聶驍是被養到八歲才被拋棄的,還能記不住秋夫人的樣子嗎?

這時候,得到確認的明玉昭就拉著聶驍的手,拉著他去了另一邊。

[原來是她,難怪我看她不順眼。]

[走走走,阿驍我們去撒元石玩兒!]

聶驍不由莞爾,眼神溫和地看著明玉昭。

——好。

·

梁雪芩向來心胸狹窄,且喜好爭名奪利,當初與秋家的聯姻算是她所有聯姻對象中能挑到的最好的了,哪怕她得嫁進秋家,自己不再是“雪芩小姐”而是“秋夫人”,但隻要她的兒子最後能在秋家掌權,她也能風風光光地過這一輩子——遠遠強過她的同族姐妹們。

所以多年下來,梁雪芩為了自己的利益篩選子嗣,果然培養出一個處處為他爭光的秋紫韶來,除了眼中釘秋紫華外,她可謂是十分舒坦。而最近秋紫華出了個大醜,秋紫韶直接壓過秋紫華,那個貴妾也得在她麵前忍氣吞聲,她當真是春風得意了。

高興之下,梁雪芩取了些私房錢,帶著一眾婢子婆子們,浩浩****地來到濟陵城最大的商行,要把她曾經看中卻舍不得買的幾樣寶物拿下,回去再好生的炫耀風光一把。

人逢喜事精神爽,梁雪芩帶著些高傲的神情,狀似隨意地打量著周圍的貨架。

同時,她也聽著一位被她婢子叫過來的小管事給她介紹新品貨物,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就拋出元石去買,也好收獲周圍人羨慕的眼神——這一次,她可是足足帶了三百塊下品元石!五階的寶物她可是幾乎都能任意買下的!

真是舒坦啊。

——多年下來,作為家主夫人的梁雪芩搞了不少油水,積蓄也很豐厚,實力更是憑借這些油水推進到了氣海境的!要知道,她嫁進來的時候可才是開脈境呢,年紀比她兒子秋紫韶如今要大上幾歲,但資質和實力就差多了。

·

梁雪芩優哉遊哉地緩緩在貨架之間行走,小管事給她介紹得口幹舌燥,她也狀似雲淡風輕地聽著,時不時微微地點頭。

一旁,她的婢女婆子們也紛紛開口,時不時地就要恭維“這一樣寶器很適合夫人”“此味天材地寶對夫人修煉很有利”“此物又能將夫人的肌膚滋養得越發水嫩”之類的話,還要自貶“像我們這樣的容貌可不配”“我等醜無鹽能陪伴在夫人身邊觀夫人仙顏已經三生有幸”“也就隻有夫人的花容月貌能用上,我等嗅一嗅氣味就是莫大的運氣了”……

梁雪芩越是聽,越是誌得意滿。

這世上,誰不喜歡被奉承呢?尤其是在這種大商行裏。

那麽接下來……

梁雪芩用一副很從容的作態,纖纖玉指輕輕地在剛剛看過的三件五階寶物上點了點,輕啟紅唇,語氣平靜地說:“這幾件都要了。”

小管事始終保持著微笑,此刻也同樣平靜地報價道:“五階天材地寶朱顏華,價值七十二下品元石;五階碧空草是藥植,價值二十五下品元石;五階妝鏡寶器,價值五十三下品元石。三件合計一百五十下品元石。夫人是現在交易,還是另有購買之物,暫且由在下保管,待會兒一同交付元石?”

梁雪芩心裏有點肉疼,卻依舊淡淡地說:“還要挑一挑,待會兒一起吧。”

小管事說道:“好的,夫人還想看什麽,在下為夫人引路。”

梁雪芩說道:“隨便看看,你跟著就是了。”

小管事:“好的。”

·

梁雪芩帶著人繼續在商行裏晃悠,所經過的地方如果正有其他客人在觀看,發現人這麽多的,不急著買的也會繞到另一邊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倒是梁雪芩發現這情形,越發自得起來,還以為是自己的大家風範讓人望而生“敬”呢。

不知不覺間,梁雪芩就來到了左側的一處。

前方的人不少,她早就看好的東西剛好就在附近了,所以她也沒繼續向前,而是就此駐足,完成她的最後一項交易。

梁雪芩聲音微揚:“這件雪玉玲瓏珠也拿下吧,和前麵幾樣一起交易了。”

小管事報價:“五階天材地寶,一百三十下品元石,加上先前一百五十,合計兩百八十。”

梁雪芩抬起手指,拿出一隻乾坤袋,遞給了小管事。

小管事態度平和地接過乾坤袋,點過數目後,又把幾樣寶物交給她。但是他從前到後都沒有露出什麽震驚、討好的神色來,難免讓梁雪芩有點失望。

梁雪芩一轉念,這商行據說是遍布全帝國的,裏麵的管事可能時常會經手大數目,這些元石可能的確不會驚到他。

這樣想著,她勉勉強強地安撫了自己。

梁雪芩假作平常地把寶物隨手收起,矜持地轉身,準備在婢女婆子們的簇擁下離開了。

同時,她也在等著眾人的小聲驚歎和羨慕嫉妒的聲音。

然而……

並沒有。

梁雪芩的麵容微微有點僵硬。

怎麽回事,這商行裏的人不少啊,看到她如此大手筆地花銷,怎麽沒有反應?

也正在這個時候,在梁雪芩的身後響起了一陣乒乓碰撞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同一瞬間,剛剛梁雪芩非常想聽到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地響起,聲音不大,但細細碎碎地傳進了她的耳裏。

“哇!真不愧是……”

“厲害……大手筆啊!”

“數了沒?買了多少……”

“起碼……幾千……”

“……羨慕都羨慕不來啊!”

梁雪芩的麵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這壓根不是對她遲來的吹捧,而是指向了另一個人!

梁雪芩一個沒忍住,也轉過身,跟其他人一樣,把視線投注到左邊靠後麵的一個地方。

霎時間,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那櫃台上,晶瑩璀璨的好大一堆元石!

隻粗略估計,絕對是用“千”計數的!

這一刻,梁雪芩的神情更扭曲了。

她自己也沒發現,在她的眉眼之間,滿滿的都是嫉妒……以及怨毒。

·

明玉昭一邊拉著聶驍的手給他挑東西,一邊在心裏跟他說話。

聶驍則照舊用一些捏捏揉揉比比劃劃的小動作,讓明玉昭知道他的回應。

[飛揚舅舅不愧是親王,這商行裏麵的東西還挺多的,品階也不錯啊。]

[你看這個熔火石,是不是可以給你淬刀?品質還可以,做個普通保養吧。]

[啊這個!這個好吃!我記得的!]

[好像叫什麽蚌?海裏撈出來的吧。]

[啥?你以前也撈過?]

兩人雖然都沒說話,但是這許多天下來,他們默契極了,顯然是完全沒有溝通障礙的。

挑過一輪後,除了顏色特別喜歡的不分品階外,明玉昭選出來的至少是在五階,而他向來習慣要給聶驍挑比他說是來更高一個品階的寶物,所以現在選定的六階寶物也足有五件——這些他倒不是一定要花裏胡哨符合他自己的審美,所以一邊嫌棄,也能一邊挑出這些來。

明玉昭招了招手,就有管事的要主動過來。

不過周枚娘更快一步,主動過來招待。

明玉昭示意,多少元石?

周枚娘輕聲說:“七千六百八十三,殿下有命,凡是您的單子,皆折去一半。”

明玉昭坦然接受,手指微微一動,麵前就是一片瑩光。

“用不著算那麽仔細,直接給四千吧。”

周枚娘含笑收下。

彼此都知道,真的用不著討價還價。

撒了一筆元石後,明玉昭朝聶驍笑笑,把東西給他收起來。

可突然間,他卻有種怪異的“背刺”感。

明玉昭轉過身,眉頭皺起。

[阿驍,秋紫韶他媽這是什麽眼神?]

而聶驍其實比明玉昭更快反應,他更早地留意到了梁雪芩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