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瞳一直是個很懂禮貌的人, 聽見有人搭話,自然就轉過頭,跟對方照麵。

站在兩人茶桌前的是一位身穿藍衫的清麗男子,頗為年輕, 氣質柔和, 正是先前他們見過的秋紫華。隻不過他們作為隨從護衛, 並不會跟對方交談。

——可是現在,秋紫華來搭什麽話?

蘇清瞳有點不解。

張睢就沒有蘇清瞳這麽平靜了, 盡管秋紫華這人楚楚動人, 聲音柔聲柔氣,可一心想趁機跟心上人多多相處、打探心上人更多喜好的張睢,半點也沒覺得秋紫華“溫柔動人”什麽的, 隻覺得他吵鬧。

就很煩。

蘇清瞳還是先說話了, 而且人家都主動過來了,他也就讓對方坐在對麵, 招待他一杯茶。

“我們與紫華公子有一麵之緣,恐怕正是如此,紫華公子才覺得有些眼熟吧。”

秋紫華纖長的手指撫上額頭,別有一種美態。

“是了是了,我想起來了。”他微微一笑,“兩位是跟隨明公子和聶公子同來的。”

蘇清瞳隻好點點頭, 不知道跟這人說什麽。

大家又不熟。

秋紫華始終帶著自然的微笑, 看起來很好相處, 也給人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我看兩位兄台似乎有什麽心事,不知道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蘇清瞳默然。

這也太自來熟了吧。

張睢見蘇清瞳有點招架不住, 就主動接過話來。

“讓紫華公子費心了, 我們出來為公子辦事, 也不方便勞煩你。”

秋紫華又是一笑:“沒什麽勞煩的,你們不嫌我多事就好了。”

——這要是明玉昭在這,肯定是直接撅過去一句“就是嫌你多事”,但張蘇兩個都是隨從護衛,也不知道秋紫華、秋紫韶在明玉昭那屬於仇人地位,自然不能在外麵胡亂得罪人給他們雇主拉仇恨。

所以,人家秋紫華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兩人也隻能都說:

“紫華公子哪裏的話。”

“紫華公子若不嫌煩,我等自然求之不得。”

秋紫華笑道:“稱呼我這麽客氣做什麽?你們的境界還比我高出許多呢,論起來,我該叫你們一聲前輩才是。”他見兩人要推拒,就繼續說道,“不過兩位如此年輕英俊,這樣稱呼倒是把你們叫老了。不如彼此都親近些,你們喚我一聲‘紫華’,我也喚你們為兄長就是——對了,還不知兩位兄長如何稱呼?”

張蘇二人並不想認下這個“賢弟”。

但這秋紫華真是軟語溫言態度極好,要是推拒,好像他們嫌對方境界低似的。

張睢嘴角微抽:“……紫華兄。”

蘇清瞳嘴唇動了動,實在叫不出來,也就跟著張睢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秋紫華的笑意頓時更加清淺溫柔起來,一雙星眸也好似閃動著動人的光彩。

張睢在心裏不爽地“嘖”了聲。

蘇清瞳還是不太懂,這位這麽殷勤,到底想幹什麽——難不成,是瞧見他們家雇主氣度不凡,也想要依附過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看不太行,秋紫華的實力太弱了,家族裏麵紛爭也多還跟家族分不開,並不適合跟他們做同僚啊。

而且他還覺得,張睢這人做同僚很不錯,可要是換成了秋紫華,那可這是哪哪都不對勁了。

·

明玉昭倒在軟榻上,正看聶驍在前方演武場上練刀,那刀風凜冽,縱橫八方,哪怕並沒有施展什麽元力進去,威力也實在不小,將地麵斬出許多刀痕來。

翠瑛等婢女侍立在兩側,除了分神關注他們家公子、隨時增添東西侍奉外,剩下的心思也都在聶驍身上。她們既然並非單純的婢女,還是死士,實力就不能落下太遠。在明玉昭看不到的時候,她們可都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在修煉上的,有足夠的資源提供,也稱得上進步飛速——現在聶驍練刀,聶驍的實力又超過她們很多,她們自然也能從那刀法中悟出許多能助力她們自己修煉的東西來。

這時候,張睢和蘇清瞳走進來,在廊下朝明玉昭行禮。

聶驍察覺到人來,順手將這一套刀法劈完,才收起了力道。

明玉昭也才招手道:“你們過來說話。”說著斜睨他們一眼,“回來得可晚,天都快黑了,倒是打探到合適的地方沒?”

張睢也正想把事情說明,就直接坦白了。

“稟公子,屬下與歸護衛原本先去了茶樓打聽,但還沒來得及,先遇上了秋紫華秋公子。”

明玉昭一愣。

[哈?秋紫華?]

[這可真是陰魂不散哪,我都沒出門,還能聽到這家夥的消息。]

[還有那個秋紫韶,跟他約好的吧,下午送了張拜帖來,說明天要上門來。]

聶驍同樣覺得一言難盡。

明玉昭又吩咐:“行了,你仔細說說吧,他怎麽你們了?”

張睢:“……”

蘇清瞳:“……”

什麽叫……秋紫華把他們倆怎麽了?

秋紫華在他們家雇主那邊,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

張睢就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把自打見到秋紫華之後的事全部說出,敘述的時候相當仔細,連秋紫華的每句話都給重複了一遍。

其實秋紫華在行動上也沒做什麽,聽到張睢說起他們的需求是找濟陵城中的有趣之地、回頭告知給明玉昭和聶驍以後,他就輕言細語地給出指示,足足推薦了有二十來個地方。

·

明玉昭的神色微妙。

[阿驍,這秋紫華知道的地方也太多了。]

[是不是……]

[每個跟他關係親近的“朋友”,都帶著他或者被他帶著去不同的新鮮地方玩耍?]

聶驍深以為然。

他抬手捋了捋明玉昭額前的碎發,又輕輕摸了摸他的側臉。

·

張睢還在繼續稟報。

秋紫華這人熱情到讓人頭皮發麻,別看他一直表現很自然,事情的發展也似乎順理成章,但拋開一切幹擾因素就會發現,他從在茶樓搭訕的時候開始,到告知了二十幾個地方,再到張蘇二人急匆匆地挨個兒在那些地方踩點……他居然都一直跟隻見過兩麵的張蘇二人待在一起,半點也沒有不自在,也消除了大半的距離感。

這種可怕的、潤物細無聲的跟人拉近關係的能力……

說實話,讓人有點毛骨悚然了。

張睢說道:“也不知為什麽,屬下反應過來時,頭皮發麻,渾身發毛,很是難受。”

蘇清瞳倒是沒有張睢的感覺這麽誇張,也才知道張睢對秋紫華是這個感覺,想到平時張睢對自己很關切,也不由關切地看向張睢。

同時,他也迅速回想了今天的事,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屬下不像張護衛那樣對秋紫華反應劇烈,但屬下不善言辭,今天都是張護衛和秋紫華對話,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屬下大致如常。屬下現在仔細分辨,也覺得秋紫華太容易跟人來往,今天得了他的推薦,前去查探時,他實在沒什麽同去的必要,屬下兩人為公子辦事,都應當措辭推辭才是。然而當時不知怎地,隻簡短推讓一句,就遂了秋紫華的意思。”

明玉昭聽著,微微頷首,說道:“這個人的確有些古怪,你們兩個以後離他遠點。如果再落單了,他又主動再靠近你們,你們不管有禮無禮,隻管跑就是了。”

張睢到現在還挺不舒服的,當然是忙不迭地就答應下來。

蘇清瞳也不敢怠慢,同樣鄭重答應了。

接著,明玉昭讓他們兩個去把今天踩點的結果幹脆集結成冊,再拿來給他們挑。

同時他也在心裏納悶起來。

[阿驍,張睢很敏銳,他對秋紫華這感覺,這秋紫華是個什麽怪東西?]

聶驍也皺起眉,低聲在明玉昭耳邊說道:“也或許隻因為他的身份。”

明玉昭撇撇嘴。

[因為他是所謂的“主角”嗎?也不是沒可能啊。]

[說不定主角的氣運就是這麽奇奇怪怪的、專門對出色的男子有吸引力呢。]

[張睢心有所屬意誌堅定,所以渾身都散發著抗拒唄,對抗得激烈了,他就炸毛了。]

聶驍莞爾。

明玉昭還在碎碎念。

[我跟那個什麽秋紫華見麵的時候,倒是對他沒多大感覺。]

[阿驍你有沒有?]

聶驍失笑,這怎麽可能?

明玉昭也忍不住笑了。

[也對,他論血緣也是你弟弟。]

·

兩人對秋紫華的“特性”持保留意見,在張蘇二人很快把遊玩地點的集結冊子送來後,他們就先放下那事兒,轉頭翻閱、挑選起來。

而到了第二天上午,在明玉昭還趴在聶驍懷裏、一起窩在床褥中睡覺的時候,秋紫韶就拎著禮物上門來了。

說起來隻是比帖子上約定的大概時間略早一點,並不算唐突,不過……明玉昭為什麽要配合呢?對秋紫韶,他是準備把傲慢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