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給老子住手!”來自匡印的怒吼直接是充斥了這方天地,現在已經是顧不上會不會被人發現了,對方明顯的就是衝著殺人去的,而且……而且老四……
匡印平時最喜歡老四,老四總是叫他傻大個,但是兩個人可是過命的交情,但是……好端端一個人,現在就這樣沒了……你教匡印要如何去冷靜。
隔著十多丈的距離,匡印一躍而起,將整個人甩到了天上,匡印是個武夫,沒有什麽花哨的飛劍手段,但是這一出手,就是要奔著要直接將對方砍殺的目的而去。
匡印麵目猙獰,撕心裂肺的怒吼著,空中似乎還吐出了成團的霧氣,一個人能夠憤怒到這種口中生出熱氣的程度,他幾乎已經是被麵前的一幕給徹底激怒了。
整個丈八的巨漢就這樣直直的朝著那人砸去,多麽恐怖的場景,若是真的是普通人遇到了這樣的攻擊,整個人幾乎都要被轟碎過去。
但是……
嘭!!!!
一聲震天的巨響,不是人發出來的,而是城牆上碎裂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巨大的坑洞,放眼望去,幾十丈高的巨石壘砌的城牆,竟然差點因為這一擊而徹底破裂開來。
然而一個足足有十丈之寬的巨型坑洞,就那樣的出現在城牆之上,無數碎石坍裂,從城牆之上如同脫落牆皮一般,直直落在地麵之上,揚起一片的煙塵。
這究竟是為什麽……
匡印也很想知道,但是他現在有種相當脫力的感覺,整個人搖搖欲墜的,渾身使不上力。
他似乎也有了暗中奇怪的耳鳴的感覺,聽不清究竟有什麽聲音發生在身邊。
他隻是看著這個顛倒的世界,艱難的回想著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是……他隻得跪倒在地。
胸口上的那個大洞那樣的血腥,從洞中完全就能夠看到一切一切的景象,身前站了一個七尺多的男子,笑意依舊,隻不過是右手剛剛緩緩落下,轉身離去。
轟然倒塌的不隻是城牆,還有匡印,他那巨大的身體砸在地上依然是響起了巨大的聲響,揚起一片塵灰,原本此處相當的安靜,但是……從剛才起就不是了。
這次金刹是從頭到尾看到了那人的動作,眼中的光彩已經徹底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痛苦與絕望。
他從出手到轉身向這邊走來,從頭至尾就沒有超過兩息。
匡印那樣巨大的身軀就那樣被他舉重若輕的輕輕引導至了身後,然後他就將自己的手掌貼了上去,貼的緩慢無比卻讓人心中會升起雞皮疙瘩的那種……然後就是隨著轟然巨響,城牆、匡印,一同倒下。
“老!三!”有人撕心裂肺,有人渾身顫抖,有人怒發衝冠,但是他們都喊出了同一個聲音,絕望彌漫開來,這是一個叫做死局的局麵。
……
“這就是命嗎?”金刹在狂奔的途中,有這樣一個想法,一閃而過的,有種戲劇性的效果。
金刹用盡了此生所有的速度,直直的衝去,他感覺自己那受過傷的膝蓋快要裂開了,他感覺自己的肺快要炸開了,但是這都無妨,那裏有老三……有老四,還有老五,這些……都是他的兄弟啊。
曾經金刹真的是想要利用他們,但是……真的,也是日久見人心吧,史書上說,運兵如神,揮軍如臂的那些軍事家都是殘酷的,他們能夠拋棄父母,能夠拋棄妻兒,為了一個位置可以將自己的妻兒殺害,可以將自己的父母烹調……
金刹做不到了,他從頭至尾都是一個普通人,但是這個普通人,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有些才華,有些謀略,有些能力……但是最重要的,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在那日被老三從虎窟中救出,被老四從萬箭中撈起時他就明白了,他有兄弟,這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是個普通人,在麵對那種從天而降的神仙的時候,他能拔腿便衝在最前麵,他能冷靜的不去想任何事情而隻是為了救那兩個傻愣愣的兄弟……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就是他的兄弟。
但是今日,他們被踐踏在地,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算計,被人碾壓,然後到現在,被人像宰雞殺狗一般,毫不猶豫的奪去性命。
那人依舊笑著,笑的讓金刹想要直接破口大罵,他連滾帶爬,跑的飛快,腳步已經亂了,他今天是真的想要親手殺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他根本無法對抗的敵人,但是就算是這樣,他也要殺。
所以盡管狼狽的像一個難以站穩的孩童,他的速度卻依然再加快,是燃燒了性命的那種速度,他吼叫著,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爆裂,整個人顯得通紅,他手中還拿著之前的銅片……這是不知道哪家女子的鏡子,被他直接撕了開來,手上的傷口因為鋒利的銅片一遍又一片的割傷,血流滿了整個手,看起來就像是從地府中伸出的一隻充滿了恨的惡鬼的手。
宗玉樹這是第一次真的克服了自己的恐懼,衝了起來,他今天已經徹底的失了心,老三老四的死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直到前一刻,就是直到老大衝出去之前,他還在想著,他們怎麽可能會有人死去……多少次啊,他們每一次都從危難中走了出來,以至於盡管每一次,他們都是被人看不起,但是心中卻依然是充滿了希望,充滿了那種輕鬆的氣氛。
這一次啊……這一次為什麽不能再這樣呢?
老爺們兒們平時當然是不哭的,但是有時候眼淚,他就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我……要你給他們償命!”咬著牙,他從牙縫裏擠出這樣一句話,淚水沿著兩頰,沿著鼻翼,從嘴唇過。
給兄弟的眼淚不是鹹的啊,是苦的……
……
究竟是什麽時候,他們要落的這樣的下場呢?
他們真的就隻是最普通的江湖人而已,為什麽他們這樣普普通通的江湖人卻遭受了這樣的對待呢……恐怕誰也說不清楚。
兩個瘋狗似的男人,拋棄了一切的形象,就這樣絕望的,亡命的向著這個可恨的人衝來。
他依然……依然在笑啊,似乎他的臉上就隻有這樣一個表情,眼眉彎彎著,若不是身旁的血流滿地,他真的會是一個風度翩翩的書生……他自比為書生,從小讀的也是聖賢書,何時……何時開始殺人了呢?
他向著,嘴角有些下彎。
因為他不太明白為什麽這幾個人會這樣的拚命,其實他們明白的吧,打不過自己?
從第一眼就明白了吧,那個叫做金刹的,徐公似乎對他評價很高,他肯定明白的吧?
但是當一個以計謀、智慧著稱的人,當他也開始搏命了,當他也開始焦躁了,那麽這個人就已經沒有用了,徐公是這樣對他說的。
“若是他還能克製住,那便把他帶來見我,如果不能……那便殺了,都殺了。”
徐公抿了一口茶,看著湖心亭中的棋局,賞著荷花。
他就在徐公身後為他推著輪椅,從前徐公都是要坐轎的,但是不知道哪裏的工匠,聽說是一個年輕男子,發明了這樣一種叫做輪椅的東西,徐公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畢竟可以自己去很多地方了。
但是為了不讓徐公的手變髒,他還是形影不離。
他喜歡徐公那種運籌帷幄的感覺,相反,他就隻能做一些打打殺殺最低級的事情,是的,沒有什麽比殺人更簡單的了,他在徐公身邊,被徐公帶大,為的就是為他掃清麵前的一切敵人。
“良智,你可知道這天下究竟有多少可謀一國之人?”徐公慵懶的坐在輪椅上,似乎有些熱,輕搖著手中的折扇,上麵畫著山水,是大江旁的山水,這是他親自畫的。
“不知……”他讀了很多書,但是卻總覺得,隻有徐公才是真正參透了天下書,而他……隻不過是依舊停留在紙上罷了。
“數以萬計……”
“嗬嗬,王爺門下有數百,都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的……這才僅僅是秦地,秦地貧瘠啊,若是放到齊?放到楚?會有多少人?”
“所以是數以萬計,毫不誇張。”被稱作徐公的男子這樣笑道,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樣的圖景,娓娓道來。
“但是這麽多的謀國之士,卻並沒有一國來交給他們,這才是問題所在。”
“始皇帝有李斯,就像王爺有我一樣,非為國君,有一位謀士其實就足夠了。”
“所以這些謀士可以為我所用,卻不能為王爺所用,更不能為他人所用,所以……不夠格的要殺掉,而夠格的,不能為我所用的,依然要殺掉。”
徐公慢慢的說道,但是身後的良智卻笑不出來了。
他叫良智,姓良名智,平時是徐公的護衛,但是也是徐公的最得力的死士,他有很多機會聽到徐公講話,聽到這位“天下謀士一石,而徐奇獨占八鬥”的徐公說著那些他不懂的事情。
“可是……金刹如果真的有才,公隻需將他招徠,為何又要給他設下這麽多道障礙呢?”這才是良智不懂的,良智平時總是跟著徐公,自然會聽到這位奇才的很多碎碎念,對的,徐公很喜歡自言自語,而最近最多的,他念叨的就是金刹這個人。
“他不是謀國之士。”徐公挑了挑嘴角,似乎有些感歎,有些惋惜。
“他金刹可謀天下……”
“他隻是沒有明白自己的能力究竟處在何處,他不能見王爺,他隻能見我,若是他不願意徹底屈服於我,不能把一身的骨頭碾碎,不能把自己當成一條走狗,不能徹底丟棄掉自己的傲氣……那他隻能死了,這天底下,容不下三個以上的謀天下之人……可能兩個……”
徐公這樣說道,舍掉了最後的笑容,變得相當嚴肅,相當冰冷。
……
他想起了之前徐公說的話,似乎都被徐公猜中了,不過他怎麽看,也不知道這位破了相的中年男子,邋遢無比,蓬頭散發的中年男人是怎麽謀天下的。
“徐公要你死,那你隻能死了。”他這樣說道,兩人隔著十多丈看起來很遠,但是對於劍來說,對於一名早已步入大宗師境界的通玄劍客來說,百丈之內,皆是殺招。
良智練得劍是從書中所得,所以出劍從不花哨,相反,有時會慢的令人感覺到奇怪,但是就是在這一慢一快之間,他的劍才叫做穿行於血劍。
有劍橫於胸前,有血落於場間,書生劍客,最是殺人無形。
一劍遞出,便是先前那一招殺掉路遙的一劍,先是慢,隨後劍就那樣突然加速,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便已經是十丈開外了,眨眼便到了臉上的這種飛劍,要如何去防呢?
金刹骨子裏還隻是一個謀士,還隻是一個文人,他要怎麽去破局呢?
“他隻是個普通人而已。”有人說出了這個答案,說話之前金刹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了,隻是有些不甘。
他聽到了徐公的名字,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徐公的算計,為什麽他堂堂大漢第一謀士,乃至於天下第一位的謀士要來可以算計他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呢?一瞬間金刹的腦子裏出現了無數個答案,但是他已經沒辦法去想了,劍已經到了臉上……
宗玉樹已經是沒辦法再接受這樣的畫麵了,他在最後時候,將劍舉在了胸前,然後打算直接向前衝去了。
他們不答答,他們也不知,自己接下來該如何做,他們本就沒有想,因為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鬥,一個巨人欺負兩個孩童的戰鬥,是一場戲弄。
所以有人為他們答了。
就這毫厘之間,硬生生的是在金刹的麵前插了一個身位進去,這個人……這個人一頭的白發,不對,這個人是……
“有能耐跟我打。”老人輕蔑的看著麵前這個年輕的男子,用一根破木枝杈輕輕地抵住了那不可阻擋的飛劍。
……
“小倩,該回去了。”輪椅上的男人打了一個哈欠,依然是懶散的坐在上麵,他衝著湖中心喊了一聲。
“是!”有一個高挑的女子突然站起來,衝著他這麵回首,然後回了他一聲。
他又打了一個哈欠,想著這個時候,已經是太陽落山的時候,良智也應該到了。
“對了,良智你要是有能耐從他手中活下來,那你一定會變得更強的。”他笑著對著半空說道,突然想起來了這麽一件事情,他的確沒有告訴良智,金刹他們就叫要去殺什麽人。
“若是沒活下來,我會很頭疼的。”他聳了聳肩,看起來並沒有頭疼的樣子。
他眼裏可是除了秦王就是女人的,良智跟了他這麽多年,其實還是他的一條狗,人會因為一條狗的死去而痛不欲生嗎?
或許會難過,但是……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