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八百年載,皇帝換了一個又一個,有繁榮,有衰弱,但大漢的江湖卻一直朝氣蓬勃,江湖風流人物數不勝數,後輩俠士更是層出不窮。大漢的曆史,也是江湖的風雨史,江湖,隨大漢的誕生而誕生,而宗派,是組成這片快意江湖的最為忠實的香客。

 大漢的江湖不知從何時起,便有了宗門之別,追根究底,大致是修行者開始展露他們真正的威力之時。

 那年的大漢風雨飄搖,匈奴的鐵騎宛如過江之猛龍,踏平了中原的山川,踏破了大漢的雄關。

 又是那年,有一座北方的山,山下有田萬畝,有水長流,有農夫耕種其間,更有孩童歡笑,書聲破廬。

 山上有道士,道士卻不修仙。

 不修仙的道士那可在常人眼中是不務正業的道士。

 可就是這群道士,在鐵馬的衝鋒前,淡然的,似是理所當然的下了山,來到了滾滾黃河之前。

 他們解下身後的劍匣,撣去因趕路而傍身的灰塵,將一把把隻為修心而造的道劍,橫於胸前,橫於馬前,橫於那仿佛不可逆的頹勢之前。

 五十年前,有武當山一千道士埋骨於黃河之前,五十年前,有不可一世的匈奴鐵騎被阻於道劍之下。

 武當有百人劍陣曾為中原百萬人守國門,自那一役,匈奴於黃河之前失了前行之勢,而武當的劍陣百人劍,皆為國劍:武當的一千道人皆為國士。

 也正是那一役起,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終於意識到了:大漢的天下,不隻有軍人守邊關,更有俠士敢為社稷死於百姓之前。

 所以自那次瀕臨滅國的戰事結束後,大漢的天子們除了在邊軍的投入了大量的財力之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那便是嚐試建立起屬於國家獨有的來自江湖的力量,所以天機閣應運而生,而且曆代天機閣閣主,皆由武當的實力高深莫測的真人擔當。

 不過也因此,武當內部出現了一些不合之音,武當漸漸分為兩派,入世與出世,入世之人一般都進入了天機閣,並於天機閣擔任要職。

 天機閣不隻是收編了一眾屬於朝廷的江湖高手,它還相當成功的代替了驛站的效果,如今大漢的各地都有著不少的天機樓,當然驛站也沒有完全被取消,如今的驛站屬於軍隊獨有的機構,隻負責軍機的傳達。

 而天機閣也有自己的驛卒,隸屬於天機閣的驛卒,那都是至少有著塑神境實力的江湖強者,不少在入閣之前,都曾是江湖上有名的俠盜,有些腳力驚人,有些善於匿蹤,總之,天機閣的消息傳達的效率在全力運轉之時,與驛站相比,猶有過之。

 有如此暢通的消息傳達途徑,大漢的江湖軼事自然在人們的身邊變得生動有趣,可以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可以令江湖傳說更加神乎其神,當然,說書先生們那可是生意紅火的不行。

 看到如此有成效的搜集消息的方式,朝廷自然也會利用天機閣去刺探江湖各大宗派的消息,亦或者搜集各種高手大俠的實力的資料。

 於是人們津津樂道的十大高手,十大絕色,十大宗門之類的榜單便是於天機閣誕生不久便引起了江湖的轟動。

 第一屆的榜單讓許多對排位不滿之輩向前挑戰遠高於自己之人,讓許多自多年之前便有恩怨糾葛的宗門,終於有了大打出手的理由,讓許多青樓佳人撕破了臉皮,恨不得見麵便要在對方的臉上啐上一口。

 可以說第一次的榜單鬧出了大笑話,看起來像是無知之輩的隨性之作。但從第二次榜單變換開始,這個江湖開始變得讓人捉摸不透,並且讓人憧憬不斷。

 人們開始聽到一些陌生的名字,開始發現一些傳說中的人物,開始沉醉於這個不太真實卻又真實存在的天人的江湖。

 人們以為的大宗大門不過是某些隱世之派的附庸,人們聽到耳朵起繭的大俠大神,不過是某些天人的記名弟子。

 人們終於知道了世上不隻是有那些一流宗派統治一方,這偌大的天地有著四聖地,還有一個傳說之中才有的山門。

 人們明白了一劍天來不過是雕蟲小技,而那些所謂的劍仙,都隻能望一人之項背。大能皆稱千古有唯一的劍神,劍斬聖地的儒劍神,林清玄。

 而因有那名劍神,不管他出不出世,都是沒有人去搶那天下第一的。曾經去為了那第一次的天下第一而拋頭顱灑熱血的地底之人不知知道了有天人在上,會是何種茫然與不解。

 而那些宗門為一個虛無縹緲的排名便不惜以宗門頂尖戰力相搏命,不知在得知了那曾天人齊出而破敵的山門,又是作何感想。

 總之,如今的江湖是平穩的,人們看著那高高在上的天人們,似是疏遠了與那快意江湖的關係,變得漠不關心,變得失去動力。

 不管普通百姓對江湖作何看法,那些身處江湖之人也不管自身實力如何,他們就是跳不出這令人絕望又冷漠的江湖,可能人人都有一個江湖夢罷,夢可以讓常人變為飛蛾,去撲那明知會焚身的火。

 圍城的道理,也不是誰人都懂,城中之人想逃,城外之人想進,就在這似真似假如夢如幻的江湖之中,不屈的俠,死去又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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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不知名的某地,飛流直下的白瀑,衝刷著身下的頑石,白瀑又入水,激起的響聲不知傳到了多遠之外。有瀑自然也有河,這是一條緩緩流淌的清河,河中青石可見,魚戲石間,又組成一副醉人的畫。

 而這裏附近曾有一群人生於此、長於此、老與此並死於此。這裏的山頂曾有一座通天的塔,如今卻隻有一片破碎的巨石廢墟。

 如今的她們是一群世外的人,不是置身世外,而是被逐於世外。

 他們曾是一個宗門,他們磨道心,斬心魔。苦行是宗門之根,隱忍是宗門之骨,自成立之初,他們便與佛宗有斬不斷的緣,他們便是戒律宗。而就是這樣一個宗門,在多年之前遭到了世間最殘忍的對待:

 先被刀殿這刀道聖地,以戒律老祖蓮心早已入魔為由,汙蔑為魔宗宗門,宗門之人修行邪魔宗法,啖人血肉,而此時的蓮心老祖林蓮卻不知何處去。

 同時戒律宗又受到了東海劍礁這劍道聖地對寶物的覬覦,兩大聖地掀起了江湖對於魔宗的大圍殺。

 戒律宗也曾想天下佛門聖地的普陀寺發去求救的訊息,而送信之人連同信件皆如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信。

 曾盛極一時的宗門,隱隱有著趕超聖地之實力的宗門,便在兩大勢力的設計之下陷入了絕路。幾乎所有弟子皆被斬殺,山門被摧毀殆盡,而此宗門發出的最後的反撲,在刀殿至寶合刀的鎮壓之下,顯得那麽的不堪一擊。

 江湖留下了合刀無解的傳說,江湖也抹去了戒律宗的記憶,江湖有時便是如此冷血,道理也永遠是強者來書寫。

 若天地不仁,萬物當為芻狗。

 如今的這河畔一家便是戒律宗最後的餘火,或者應該說是魔宗,因為到如今她們再如何辯解,這江湖似乎也沒有她們的存活之地,她們自己也習慣了魔宗的稱謂,於是便心照不宣的開始稱呼彼此為魔宗傳人。

 這一家相當的奇怪,雖是一家,卻隻有三個女子,其中最小的也隻有八歲而已,這一家皆姓林,而這一家自八年前起,便來到了這片傍水的竹林,竹林四季常青,或許是因這不斷的水汽,又也許是為了為這可憐的一家多遮蔽些風雨。

 總之,她們算是平靜的生活了下去,能夠生活下去,何嚐不是一件幸事。

 八歲的小姑娘的母親叫做林雪,另一位是他的小姨,林無淚。而小姑娘的名字便起於這片常青的竹林,叫做林竹。

 “小姨,你快看,小竹子今天抓到的大魚。”小姑娘抱著一條足足有一尺長的鱖魚,鱖魚也不甘示弱,在小姑娘那不太寬闊的胸脯間,努力的扭動著身形,不過卻絕望的發現這個小姑娘似乎並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慢慢的絕望的停止了思考。

 “小竹子真棒,走,回去咱仨喝鮮魚湯,讓你媽媽把這條大肥魚處理成最好的魚片。”應話的小姨便是魔宗現任的宗主,林無淚,是一個身材高挑,身形顯得十分矯健的女性,幹練的將頭發盤起,再加上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還有濃淡適中的劍眉,顯得英氣十足,或許打扮一番,比得過不少的公子哥也是有可能。

 林無淚在當年那場大圍殺之中,護著林雪與剛出生的林竹遠遠遁去,看著那道像是釘在山穀之間的身影,心中有撕裂般的痛楚,卻無法將其喊出。

 那是一席殘破的袈裟,在千百聖地與一流宗門的強者的對立麵靜靜端坐,那席袈裟中的身影不是一個和尚,在那一刻,他隻是一個小姑娘的父親,隻是一個溫婉如玉的女子的體貼的丈夫,是一個咬破了嘴唇,捏碎了指骨的無力的少女的最尊敬的師尊。

 合刀是無解的,但不代表合刀可以斬破世間的一切,合刀不會輸,但也不代表合刀會贏。

 後世的江湖誌之中自然抹去了合刀的那個汙點,有一名生了青絲的魔宗門人,在合刀與世間高手的圍攻之下,生生盤坐三月,最終化作佛門金剛,受佛國接引,涅槃而去。

 而他到最後還是想先做那丈夫,父親與師傅。

第11章 斬不盡的魔,斬不盡的竹··書·15huang··荒··網··免··費··下··載

 林無淚也有一把劍,縱然他師出戒律宗的大師兄,也就是林竹的父親,她的姐夫青絲僧人,但她依然練劍。戒律宗從來沒有強迫弟子削發為僧,宗門的最核心的功法與心訣皆為佛法。

 甚至說就連宗門的老祖本就是普陀寺曾經的蓮心大師,但宗門內依然有不少的人去練那刀、那劍,又或者是道門的法術。

 戒律宗的很多的一代弟子都曾經是江湖上其他宗門的棄人,又或者是哪些不知陷入了何種恩怨情仇的散修。

 這些人大都半生鬱鬱不得誌,如果真的放任自己留在這冷漠的江湖之中飄搖不定,或許,他們便是一輩子的失敗者。

 但五六十年之前,有一位佛門的蓮心大師入了江湖,入了這座天山,在山上修起了一座通天塔,通天塔從不通天,就像雷峰塔沒有**一樣,因為那塔實在是過於雄偉,過於壯觀,過於高聳,塔直插雲霄,所以見過此塔之人便開始稱其通天塔。

 沒人知道蓮心大師為何要修一座塔,也沒有人知道蓮心大師要修多高的塔,但在人們的記憶之中,自天山有第一批人入山,這塔便存在,或許這塔要先於這天山而存在呢,這也說不定。

 因為,也沒有人知道蓮心大師究竟活了多久,八百年的大漢的史書之中,似乎處處都能見到一個法號為蓮心的大師,出現在各地佛門。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是不是蓮心在曆史上有許多重名之人,不然一個人怎麽可能活過一個朝代。所以蓮心大師本身便是一個傳說,許多傳聞,蓮心大師早已身死,因為蓮心大師早已超過五十載沒有出現,江湖上隻有傳說卻沒有事實。

 但是如果有人能夠翻閱所有皇城中的史記,便會發現一個事情,那就是曆史上的蓮生大師似乎從來都是一個模樣,白眉、無須、棕眼、鷹鼻……總之,蓮心大師,開立了這一宗門,自然會吸引者數不勝數的失意者。

 戒律宗以苦修為修行根基,斬斷道石斬斷情絲,更有蓮心大師的許多佛經著作可供參考,隨著源源不斷的弟子的拜入,因為戒律宗從不因某人是他門之人而對其產生偏見,所以很多弟子入宗之後,對於宗門的忠誠與歸宿漸漸在宗門高人的授講之下培養起來,這也逐漸成為戒律宗一股很強大的信念的力量。

 其實真正受過蓮心大師親授心得的弟子並不多,他們大多為宗門的一代弟子,因為一代弟子入宗之時,這宗門,便隻有一塔一人,後來蓮心大師在塔內修修停停,每當停下來,都會去傳授那麽幾天自己對於佛法以及萬法的看法。

 蓮心大師真正為人所敬佩的地方不隻在於其佛法的精妙,更在於其有教無類以及他以一法通萬法的境界。曾有那麽一個說法,蓮心大師那便是夫子的轉世,因為千古僅有此二人可以有教化天下的功德。

 後來的一代弟子,大都在自己曾止步不前的境界上更上一層樓,有些幹脆削發為僧,拜入佛門。

 在世人眼中,一個頂尖的宗門仿佛一顆春筍,迅速而突兀的出現於世間,並以更令人驚愕的速度,向著聖地的方向進步。

 但如今,宗門成了一抔土,那後來象征著宗門興盛的通天塔也被人從中攔腰斬斷,戒律宗成了過去,魔宗成了過街老鼠,其中似乎也有著蓮心大師不知所蹤的影響罷,但那也已經過去。

 林無淚的劍在那日山穀一別之後,便迷失了方向,她本是一個相當自強不息之人,但依然在師尊離世,宗門盡毀的打擊之下,消沉了不少。

 她練劍已有十數年,青絲僧人便做了她十數年的師傅,師傅帶她入了劍道,她便自然不會出那個劍道,師傅教他之時用的是竹劍,她也明白那把竹劍的意義,她們姓林,江湖上也隻有一人姓林,那把竹劍便是他的竹劍。

 但那人卻也不知了蹤影,去追尋他那可笑的天道人道,拋棄了自己的子女,在她們眼中,那人雖有父名,卻是一不折不扣的懦夫。

 “千古唯一劍神,嗬嗬,千古唯一劍神。”林無淚總是在望向自己手中的那把有著赫赫威名的竹劍之時,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嘲諷,那竹劍曾陪伴那名儒劍客橫掃江湖,恣意劍來之間,一線青也成了劍道的不可褻瀆的一把神兵。

 林無淚自然練得是傳說中劍神林清玄自通天塔之中悟出的無上天道劍法,但是又源於對一個懦夫的憎意,她開始試著放下那會令武林中無數高手為之瘋狂的那些劍術,但某些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又怎能輕易便放下。

 “小竹子,今天咱們繼續背昨天的《論語》好不好?”林無淚受林雪之托,從林竹六七歲便開始教授一些她可能感興趣的東西,林無淚自然也是樂意至極。

 “小姨,我不喜歡這些經文樂理,還有母親天天都在做的那些女工。”僅僅隻有八歲的林竹,認真的對著自己的小姨一字一句的說道。

 林無淚望著小竹子那精致的讓人感覺不真實的小臉,看著那因皺眉而顯得緊巴巴的表情,心裏也是喜歡至極,便回到:“那你想學什麽呢?身為一名女子,如果沒有一技傍身,將來可是嫁不出去的哦。”

 林無淚揉了揉林竹那可愛的小臉,覺得軟綿綿的,更是讓人愛不釋手了。

 “我想練劍。”

 “為什麽?”林無淚平靜的看著林竹,回道。

 “我想保護母親還有小姨。”林竹那異常認真的表情,讓林無淚久久無言。

 “我父親,是因為保護我們而離開我們的吧。我都知道的,小姨。”

 “母親與小姨你不說,我也能感覺到,我們在躲著什麽。從小母親便對著我說,父親去了很遠的地方,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林竹的臉色有些微紅,眼眶中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但神情依然很堅定。

 “這世間,哪有什麽遙遠的地方,都是騙小孩的,頂天立地的男人,為什麽連陪著我們都做不到?”

 “有些人不是他有多強,便可以讓世事稱心如意的,你父親真的很愛我們。”林無淚有些不知如何去解釋。

 “我父親必定是愛我們的,但是小姨為何你不去拿起你的劍?”林竹盯著林無淚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從剛才起,她便透露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

 “這些都是誰與你說的,你還知道了什麽。”

 “小姨,我做夢了,我夢到了好多好多,我夢到了有一個和尚渾身浴血,卻依然很溫柔的摸著我的頭。”

 “我夢到一個拿著劍的背影,揮著一柄竹劍,擋在我的身前,前方是如山海般的人群,像是要殺我,而那個背影,就那麽一直在我身前,一步沒有退後。”

 “小姨,我知道了好多,我很害怕,但是我更想讓自己能夠擁有不再害怕的能力。”

 “憑什麽世間女子便要生來站在男子背後,我為何不能去站在男子身前,我為什麽不能頂天立地……我隻是……我隻是不甘,為什麽他不能來看一看我再走。”小姑娘的聲音清脆且透露著他的稚嫩的勇氣,卻在最後化為了啜泣,聲音漸漸消了下去。

 “明天你來握劍,我來教你。”

 “小姨練了這麽多年,還不如小竹子你看的透徹,著實讓人有些沒有臉麵去見人啊。”林無淚此時已經轉身回往自己的草廬,她沒有過多的言說,之時在嘴角有一絲淡淡的笑意,眼神卻又有些飄忽,似是在回憶著什麽。

 曾經有個男人,她騎在那人頭頂,他又被林雪坐在身下,而那人還不斷的向著兩名女俠打扮的人不斷地求饒著,完全沒有一個八尺男人的想象中的威武霸氣,腰間那柄木劍不知被林無淚用來打了他多少次。

 “你如果真的能為小竹子遮風擋雨,我可能會原諒你一點點,嗯,就一點點。”林無淚這樣想著,把那柄童年的竹劍掛回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