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黑暗裏響起一聲命令的口吻,飽含危險氣息,仿佛這會兒躺在屋內唯一**的不是一名高中生,而是蟄伏在暗處的一頭野獸。
夏半當即嚇得一哆嗦,手裏握著的筆芯掉到地上也不敢撿,幾乎是瞬時拉上房門衝回拚湊出來的凳子**。
幸好再沒有其它動靜出發,否則下一步怎麽竄出屋外都已經腦補完成,但凡黑暗中的木門發出哪怕“嘎吱”一聲都會直接彈射出去。
一夜無話,隻不過牛郎仔一晚上幾乎是睜眼到天亮,偶爾迷糊一刻,也總覺得屋子裏有其它人注視著自己……
第二天一早是被撲麵而來的寒風凍醒的,夏半睜開眼發現天光大亮,左右環視了一圈不見薑芋人影。
除了身下躺著的椅子,屋內有明顯收拾過的痕跡,地有掃過,灰有擦過,梁上的蜘蛛網也一並清理。
最後目光停留在裏屋的門上掛著的鎖上,回想起昨夜一幕,怎麽會有張黑白照片……
“出來幫忙!”
門口傳來薑芋的指令,夏半從凳子上坐了起來,腦袋有些發沉發昏,迎著射進屋內的朝陽看見大門邊杵著一把竹篾掃把。
院子內薑芋正在清理恣意生長的外來物種,用一柄鐮刀從莖部切斷,身後已經堆了老大一叢枯杆。
京都牛郎仔持著掃帚也加入進來,負責把散在地上的雜草歸攏在一起,不過明顯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做派,每一下都淺嚐即止生怕沾染到揚起的灰土。
薑芋也沒糾正,任憑身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做著近乎無用功,把野草全部解決後,又找出把鐵鍬再把紮在地下的根刨斷。
籬笆和院門也需要重新修葺一下,薑芋馬不停蹄用鐵絲加固,有一處的板子像是被什麽動物撞斷了,又找來釘子上下楔進去釘牢。
夏半時不時瞄一眼感覺完全陌生的薑芋,做的每一樣農活都有模有樣,完全想象不到和在學校裏毫無知覺機器人般的人設天地之差。
隨之湧出來一股錯覺……仿佛此刻的薑芋才是最真實的自己,其它的不說,光是如此專注的眼神是從未見過的。
薑芋又把通往小屋的山路兩邊野草割出來一條通道,然後返身回屋內,再出來時手裏抓著兩個足有小臂粗細的大地瓜。
夏半頓時眼睛又直了,眼巴巴望著薑芋把地瓜丟到院子角落一個坑裏,然後在上邊蓋了一層土,接著把收集起來的雜草堆點燃,握著鐵鍬守在一旁隨時拍滅飛出來的火星。
大火在院子裏熊熊燃燒,躥起的火焰比人還高,要是但凡引燃到外邊荒地裏一點兒,一場山火會在眨眼間蔓延開去。
但是薑芋臉上絲毫沒有任何表情,直到空心的草杆火起得快,滅得也快化為黑灰,又從屋內提出個鐵桶,把已經徹底熄滅的草木灰鏟進桶內。
猶如經曆一場靈魂的洗禮,夏半全程目不轉睛盯著大火,隨後又跟著薑芋走到屋後,沒想到還有一片不小的空地。
薑芋把桶裏的灰衝了點水猶如漿糊一般鏟進地裏,間隔著挖個小坑再埋進去,桶裏的木灰漿用完了就再去提一桶,一絲不苟,卻沒再要牛郎仔幫一下手。
直到把泥灰全澥進地壑,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用鐵纖把之前埋的地瓜刨出來,“呼呼”吹去煙灰,盡管地瓜表皮有些黢黑卻透出誘人的香味。
牛郎仔根本不用招呼也捧起一個,顧不得燙撕開表皮,昨天念念不忘的烤地瓜呈現在眼前,再加上幾乎又餓了一上午的肚子,又一次差點熱淚盈眶。
吃了地瓜後,薑芋示意夏半收拾東西離開,檢查了一圈後鎖上了屋門出了小院。
到這會兒快中午11點,牛郎仔還以為終於要下山回到大城市的懷抱,卻不想走上另外一條與來時相反的路。
“欸,薑芋,”夏半指了指身後,“那邊才是下山。”
薑芋回頭望了一眼,“你要走哪去都可以,我又沒攔你,”說著又把類似毛巾纏繞到頭上以防被草葉刮傷。
牛郎仔在心裏早已問候這家夥幾百遍,卻還是隻有跟著,隨便環望一圈,目之所及除了遠處高山的褐色近處雜草的灰色再沒有其它多餘彩色,下山?迷路更有可能。
“這是去哪?”牛郎仔努力跟上薑芋的步伐,努力開了個玩笑,“你不會是想把我賣了吧?”
薑芋直接理都沒理,遇到側彎的芒莧低頭穿過。
夏半又討了個沒趣,幹脆把羽絨服帽子遮在頭上,隨時聽到鱗櫛劃破防絨尼龍麵料的“茲拉”聲,不過虱子多了不愁隨它去了。
這一步行又是兩個多小時,當夏半又又一次懷疑人生時,前邊負責開路的薑芋竟然停了下來,一抬頭……整個人呆住了!
隻見眼前竟然是一處開闊的湖泊,足有兩三個足球場大小,雖然冬季是枯水期但水麵並不低,頭頂的藍天倒映進湖水裏,仿佛雙開的重疊透鏡。
四周寒冷肅殺的氣氛因這汪湖水變得溫婉,湖邊的蘆葦叢更是平添了一抹童話色彩,幽靜的湖水此刻被微風吹皺細細漣漪,安靜得不忍打擾此刻的平靜。
“太漂亮了,”夏半望著眼前美景,忽然覺得剛剛走過的山路都值了,如果要形容,真像是一塊掉在群山裏的鑽石璀璨生輝。
“薑芋,”牛郎仔由衷感覺到什麽叫柳暗花明,一回頭卻發現薑芋把背書書包丟到地上,正從裏邊掏出一些奇形怪狀的紙板,“你在幹嘛?”
薑芋還是懶得回答,很快用紙板拚湊出一條小船,很特別地掛著一麵船帆,接著在牛郎仔吞口水注視下又掏出一個紅彤彤的蘋果放進船裏。
“不是吧……”夏半瞪大眼睛,“跑這麽遠你來放小船?”
薑芋調轉了下船帆的角度,此時的風從側後方吹來,把船身、風向和帆成135°,於是在時不時的微風吹拂下小船向湖水正中緩緩**過去。
牛郎仔望著載著蘋果越來越遠的帆船,直到視線內成為一個小點,而站在湖岸邊的薑芋仿佛化石了一般。
背對著夏半的薑芋注視著小船最終與湖水融為一色,直到再也分辨不出,輕輕地動了動嘴唇。
“什麽?”牛郎仔貌似聽到薑芋朝湖水說了什麽,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薑芋抓起地上的書包,朝夏半丟了一句,“走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