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我們嗎?”

 首領仿佛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笑話,搖著頭苦笑。

 “你了解現狀嗎?”

 “有三位六芒上位階級魔法師包圍著我,一人負責防禦,一人負責索敵和突襲,最後一人負責中距離支援和近身作戰——理想的三人團隊組合。”

 對魔法師們來說,和其他兵種協同作戰或多或少存在隔閡,這是心理問題,也是技術問題。盡管配合者或多或少懂得些魔法知識,但是一旦進入細節操作,彼此間的配合效率總會因為認知差距下降。因此,軍隊總會想法設法組建不同係統魔法師組成的小隊,應對各種戰況。

 這個三人小組在類似的魔法師團隊中恐怕也是翹楚,那個使用“土龍刺”的神經質男人多半展開了測量地麵震動的術式,對腳步以及樹木傳遞到地麵的細微振動都能把握。浮遊術式就更糟,由於必須一致保持啟動狀態,對方魔法師要掌握瑪那的軌跡再簡單不過了。就算僥幸躲過“土龍刺”,突破“障壁”,最後還有快到不像話的“隱刃”等著把他砍斷,或者為同伴發動下一個術式爭取時間。

 攻防合一,沒有半點破綻。

 “正是如此,在我們麵前,你打不過,也逃不掉,絕對沒有任何勝算。”

 “我可不這麽想,先生。”

 少年歎了口氣,像是惋惜般的說到:

 “有人教過我:永遠不要在別人沒說完之前匆忙發表評論,更不要使用‘絕對’這個詞,因為這總會讓你陷入困境。”

 下個瞬間,凝聚地下金屬元素的長槍刺穿地麵。

 長槍的速度絲毫無法和“生長”聯係到一起,不到一秒鍾就已經和大樹等高,施展術式的男人卻露出了驚訝地表情。

 長槍上什麽也沒有——這在他們的計算之內。見識過一次之後,誰都會對死角的防禦格外上心。

 然而。

 少年高高躍起,其高度高出長槍整整一倍。

 就算用強化術式強化肌肉跟關節,也不可能用**跳到40公尺高。

 “灼熱的原始之力。賦予汝雙翼。焚燒吾眼前之敵吧!!”

 來不及繼續研究,立即發動追加攻擊。數十隻火焰鳥騰空而起,直撲半空中的羅蘭。

 在推演羅蘭的動作時,他們已經將從空中發動反擊的可能納入計算,除了“焰翼”的包圍網。早已處於“待機”狀態下的土龍刺也盡數發動,隻要羅蘭從空中墜落,立即將成為串在金屬長槍上的屍體。

 當然,他也可以發動“障壁”防禦或者用“浮遊”從空中逃走,但展開術式的刹那,他必定處於相當脆弱的狀態。既不能防禦,也不能逃走的一瞬。對幾乎沒有重量同時還能控製長度的“隱刃”而言,是最佳的獵物。

 目標是手足。

 他們依然沒有放棄抓羅蘭為人質,然後翻盤的想法,因此隻是把他殺到不會死的程度就足夠了。

 首領聚精會神的盯著羅蘭。手掌邊緣的術式調整已經完成,藏在長袍下的手瞄準正在下降的目標,在少年抬起手臂的瞬間,銀白色的刀刃一口氣延長了。

 乒——!!

 羅蘭手中的自動手槍也響了,9mm手槍彈以超過魔法師們認知的速度和精度,準確擊碎了鑲嵌在魔杖頂端的天晶,失去了感應增幅的協助,半數以上的“焰翼”和“土龍刺”崩潰還原成了瑪那。

 來不及對此產生任何感想,以厚度為代價,比“土龍刺”更快、更銳利的“隱刃”也在此刻殺到了羅蘭麵前,剩下的“焰翼”從不同方向包抄過來。

 得手了——

 冒出這想法的同時,首領的視網膜上映出少年淩空躍起,踩上“隱刃”的身姿。

 抓住絕妙的時機,一腳踢在自己製造出來的“障壁”上,借反衝力躍上“隱刃”刀背的少年,其動作流暢利落的猶如舞蹈一般。

 剛才他就是利用這一招,在防住“土龍刺”的同時,借助衝擊力升到了空中——

 深刻理解到發生什麽的刹那,被接連愚弄的恥辱感湧上心頭,首領的臉孔漲得通紅,連忙翻轉手臂將少年甩開,隨即舉手過頭,準備來個當頭直劈。

 就在這時,讓三個魔法師都驚詫不已的事情發生了。

 ——崩壞。

 在徹底把握住敵方術式回路的結構,解決掉可以快速重啟術式的魔杖後,羅蘭一口氣發動了146次“崩壞”,“隱刃”、“高密度障壁”、“土龍刺”、“焰翼”全部應聲煙消雲散。

 “什麽?!!!”

 神經質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呐喊出聲,失去魔杖固然心疼,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懷疑自己是否正常。

 “崩壞”是一種專門用來破壞魔法回路的特殊術式,原理並不複雜,但必須具備能在瞬間從成千上萬中術式中判定對方使用術式的種類,且瞬間判斷出該術式回路的關鍵部分的能力。光是具備這種能力就已經讓人吃驚萬分,但更讓人吃驚的是那個少年幾乎在一刹那啟動了上百次“崩壞”。

 這已經不是用一句“天才”就能概括的事態,說是“怪物”或“奇跡”可能更加貼切。

 和其它術式一樣,“崩壞”一次也隻能幹涉一個術式而已。想要消滅三個魔法師展開的上百個術式,就必須啟動相同數量的術式才行。

 換言之,羅蘭在一瞬間辦到了上百位魔法師才能做到的事情——這種跟怪物沒啥兩樣的行徑。

 “怎麽會這樣——?!!”

 男人抱著腦袋大喊著,目睹超越自己理解範圍外的狀況,使得他無法正常思考,以及——做出必要的動作。

 拳頭結結實實打在下巴上,帶著滿腹的疑問、驚訝和恐懼,他和另一位同伴一起昏了過去。

 用雙臂護住臉頰腹胸。承受側麵襲來的踢腿的同時縱身後躍,站穩身形環顧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同伴,盯著眼前年輕到不像話的對手,苦澀的味道在首領嘴裏擴散開來。

 “……是‘崩壞’嗎?真讓我大開眼界啊。”

 垂下的左手不斷傳來麻痹的感覺。盡管已經卸掉大部分的衝擊。但那記踢腿還是讓他左手短時間不能再發揮作用。

 至於羅蘭這邊,表麵上看似乎心平氣和。但連續啟動上百次“崩壞”帶來的意識衝擊經高速運動強化後正不斷攪動腦髓,類似暈船般的目眩、惡心感覺不斷湧上來,一開口恐怕就會吐出來,但總算意識還算清醒。反擊的體力也好好保留著。

 局勢對誰有利,一目了然。

 “那個拳法雖然怪異,但也相當厲害。換成一般人的話,大概就和他們一樣被打趴下了吧,還有那個火槍和射擊技術……原來如此,你並非‘魔法對戰’的高手,而是‘對魔法師戰鬥’的專家。”

 “……”

 羅蘭微微揚起眉毛。

 這個男人的觀察力非常敏銳。

 的確。由於有魔法這種近乎萬能的力量,一般人必須經過訓練才能得到的力量,他們輕輕鬆鬆就能用魔法實現遠遠淩駕其之上的的力量。因此不少魔法師疏於鍛煉**,對射擊、格鬥之類不屑一顧。在麵對術式被破解,對方使用自動手槍的突發狀況時,往往表現出不適應和手足無措。采用這種防不勝防的手段攻擊魔法師的羅蘭,被認為是“魔法師殺手”也是在所難免的。

 合情合理,但這個推理並不完全正確。

 這種作戰確實很適合用來對付魔法師,但這是順便的,原本是在“不能使用瑪那”的前提下,對付那些還能使用魔法或者和魔法相差無幾的力量的人們的。為了這個目的,為了超越那個猶如險峻高峰般遙遠的背影,羅蘭才不斷精研技藝,鍛煉身體的。

 首領不知道,也沒有去深究,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聚集起瑪那,一把包裹住右臂的銀白長劍出現在眼前。

 “我承認你很厲害,是難得一見的複數施咒天才,和你交戰勝算並不大。”

 揮動著長劍,首領一個箭步殺了過來。

 “但我也不會老老實實認輸哦!”

 “你這個死腦筋!!”

 仿佛對這個男人的死纏爛打忍耐到了極限,又或是對那種所謂“成年人的執著”難以容忍,爆發出憤怒的喊叫,羅蘭迎麵衝上。

 首領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以更甚獵豹的速度和靈活,轉眼繞到了羅蘭的死角。

 隱刃。

 崩壞。

 再啟動。

 再分解。

 彼此間的術式攻防戰完全同步,一方接連不斷地構築回路啟動術式,另一方毫無縫隙地一再發動崩壞予以化解,麵對不斷插入死角的敵人,羅蘭總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對方的手刀,隨後用拳頭進行還擊,迫使對方重新拉開距離,再次開始新一輪兜圈子遊戲。目不暇接的你來我往中,戰況維持著微妙又危險的平衡。

 (該死的——)

 緊咬牙關,羅蘭的心裏蒙上一層焦躁的陰影。

 戰況暫時不分上下,但隨著眩暈感覺的漸漸退卻,他正一點點取回複數施咒的能力,隻要繼續維持這個狀態,勝利遲早會屬於他。羅蘭似乎沒有理由對此感到焦躁才對。

 他並非為自己焦躁。

 又一記踢腿被對方閃過,嘴邊吐出一句沉悶的話語。

 “果然是‘瞬化’嗎……”

 “真讓人吃驚,你連這個都知道啊。”

 快到連身影都模糊不清的男人讚歎著,移動的速度更快了。

 強化係術式“瞬化”並非單一術式,而是一整套作用於**的術式集合,可以算是一個單一的體係。

 由於人體是一個整體,單一強化某個部分必定會對整體產生影響,以強化四肢為例。想要提高拳頭的力量,需要強化肌肉纖維、骨骼、韌帶,為了維持強化後的肌肉和骨骼,血管、心髒、肝髒勢必也要增強。由於血壓升高,腦也必須強化,腦內啡、腎上腺素的分泌……

 正由於需要強化這麽多部分,故而“瞬化”這種堪稱強化係術式的代表有資格被稱為單一體係。

 啟動“瞬化”時。靠著施術者的判斷。適時用魔法強化肌肉、保護肌腱及韌帶,使身體表麵硬化、吸收衝擊力道——這些是“瞬化”通常的使用方式。依靠這些強化措施,施術者可以想超人般力大無窮,或者行動猶如疾風迅雷,但羅蘭明確的感覺到。那個男人的動作並不僅僅隻是快而已。在他已經充分把握對方的行動習慣,模擬其思考模式搶先動手的情況下,對方還能輕鬆閃開,這恐怕不僅僅是神經、肌肉、動態視力強化的程度。

 能做到這個地步,隻有一種可能。

 “你這家夥……使用了‘命時’嗎?!”

 “想不到你連這個也知道,對於你的博學多聞以及與生俱來的才能,在下唯有欽佩而已了。”

 “你瘋了嗎?!”

 羅蘭舉手當下對方的手刀。怒吼起來。

 “你知不知道這麽做有什麽後果?!”

 強化係術式“命時”,“瞬化”係列中最大的禁忌,其作用為強化心髒機能,使心跳數極速增加。從而提升時間感官機能。

 沉浸在心跳每分鍾300下的世界裏,萬物的移動都變得遲緩無比,子彈攪動空氣產生的激波、飄逸的頭發、從下巴上滴落的汗水——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即便羅蘭搶先動手,敵人也有更多的時間用於思考和做出反應。

 盡管有著如此大的優勢,但這個術式卻被廣泛禁止使用,如此快的心跳已經突破了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哪怕短時間使用也會造成嚴重的後遺症,超出5分鍾以上的話甚至會當場死亡。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就算做到這種地步也在所不惜嗎?”

 “在所不惜嗎……這麽說來的話,確實是如此啊。”

 避開最後一發子彈,首領和羅蘭之間拉開了距離,間隔10步的距離,兩人對峙著。

 硝石的氣味和血腥味隨風飄來,遠方的喊殺和戰馬垂死的嘶鳴漸漸稀薄,無需雙眼確認,雙方都已經了解戰鬥的結局了。

 “投降吧。”

 姿勢沒有任何鬆懈,勸降的語言裏沒有任何傲慢和輕蔑,少年的紫瞳裏唯有真摯。

 忽然想起,五歲大的兒子在一個月前,也是用這樣純潔無垢的眼神仰望自己,揮動著雙手要自己抱他,一旁坐在搖椅上的妻子投來幸福的目光。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是做父親的人啦……

 “呐,孩子。”

 明明知道任務中不應該多說,自己也不是有資格說教的人,但是被“不說點什麽,就無法結束”的奇妙感覺驅使,男人浮現出根根蚯蚓般血管的通紅臉孔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讓我教你一件事吧。既然打定主意割舍掉如今擁有的一切,轉而追求其他食物的話,必須做好相當程度的準備。無論結果如何,別後悔就是了。”

 “這算是成年人的經驗麽?”

 “不。”

 搖搖頭,首領露出無所畏懼的微笑。

 “這是男人的經驗。”

 深深吸入一口氣,首領從原地消失了,仿佛從拉滿弓弦射出的利箭般射向對手,高密度的術式回路在空氣中擴散。

 “萬千之刃!”

 裹挾著無數爆發出來的“隱刃”,同時啟動隱蔽在身體內的爆炸術式,男人就像一團暴風一般衝向羅蘭,手上重新組合起來的“隱刃”閃爍著銀藍色的光芒,直取少年的心髒——

 贏了。

 浮現這念頭的刹那,男人和他的劍一起被折斷了。

 “對不起——”

 再度發動大規模的“崩壞”,用意識之刃將所有“隱刃”的回路破壞殆盡,在漫天飛舞的藍白色粉狀瑪那粒子的照耀下,少年發出了類似咆哮,又類似慟哭的聲音,仿佛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將全身噴湧出鮮血、臉上兀自帶著笑容的男人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