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比預想之中更加強烈。

 進入會場之前,布倫希爾便將感情和理性強製切割,以近乎局外人的姿態參與會議,對會議內容和李林的決斷不置一詞,完美的扮演著參謀的角色。

 這是身為女人的覺悟?還是作為軍官的矜持?

 或許都不是,大概,那隻是因為明白自己隻能去冷靜應對,不能將情感帶進這個地方的關係。

 “軍隊將會全力以赴解決此事。”

 整個會議中,布倫希爾隻是在最後留下這樣一句話。既不讚同,也不否定,隻是陳述事實。

 光是不讓視線與坐在一旁的執政官對上,她就竭盡全力了。

 布侖希爾非常清楚,隻要和李林對視,壓製住的思緒洪流、想要對他哭訴祈求的衝動就會激活反應,原本如同平靜水麵般的心靈將泛起層層漣漪,擴大為波浪,最終化作激昂的浪濤。

 怎麽阻止也沒用,想著羅蘭生死不明,焦慮就難以抑製,而聽到李林下令阿茲達哈卡進入戰備時,根本無法抑製母愛掀起的情感波動。不像這樣將感情壓抑到意識深處,根本沒辦法繼續留在會議室。

 話雖如此,理性判斷力還能正常運作,對軍隊已經全力搜索、現場環境的各種困難心知肚明。執政官在這種時候更需冷靜,下達正確決斷,帶領大家應對危機——這種種事情,布侖希爾還是能理解的。

 全力克製著感情,直到會議散場。全體起立敬禮,退出了會議室。

 被阿茲達哈卡彈飛的警衛已經送去醫務室,提前換崗的衛兵為一大群流動的星星打開門。

 一邊解開綁住頭發的繩子,一邊按捺不住亢奮,阿茲達哈卡快意的大笑著離開,分配到不同任務的防衛軍、史塔西將校們皺皺眉,神情嚴肅的魚貫而出,落在最後的布侖希爾也退出之後,厚重的門被衛兵重新關上。

 抓著文件夾的手指增添了幾分力道,靠著這個動作壓製住感情的激烈起伏。調動尚能運作的自製力。緩緩漫步通道間。

 一步、兩步、三步——

 沿通道前進,即將拐入彎道。

 然後。

 “一起去展望台吧。”

 “……!”

 肩膀傳來堅實的觸感,隔著軍服但觸感與肌膚相親時毫無分別,匆忙捂住的嘴裏險些傳出一直壓抑的喉嚨裏的聲音。默默點了下頭。在黑發少年的陪伴下行走。

 所羅門基地指揮部大樓雖說是機要區域。但出入的軍人和維護人員,以及其他人員並不少,常駐人員數百左右的大樓裏。無人注意的僻靜場所少之又少。

 展望台正是其中之一。

 頂著休息場所的名頭,視野開闊,能將周圍的海島風景盡收眼底,出售的飲料、小吃也廣受好評。對指揮部常駐工作人員來說,可謂是躲避工作噪音,享受片刻寧靜的小天地。

 但這個小天地現在空無一人,連蟬鳴都聽不見,唯有習習海風遞來一陣陣浪濤聲。

 這倒不是李林動用權力,讓史塔西那群穿黑西裝、帶墨鏡、剃短發的安保人員把職員趕走的關係。李林一直反對帶安保人員出門,除了對自身力量的自信之外。在一群殺氣騰騰,貓貓狗狗靠近一下立即格殺勿論的家夥前呼後擁下出行,對內對外的影響實在不好。幾年前在阿讓托拉通帶著這群家夥上了一回街,結果鬧得滿城風雨。稍微知道點的說是精靈們的執政官大人下基層探訪抽查食品質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群尖耳朵大爺們抄家滅門來了。愣是沒人知道,李林隻是懶得回市政廳吃午餐,隨便走進一家路邊店應付一頓而已……

 要不是包括埃米爾老爺爺在內,全體議員拿出死諫的架勢要求保證執政官應有的威嚴,李林連公眾場合都不想帶那群黑西裝出門,現在這種私人時間更不會濫用公權。

 會變成這樣子,純粹是指揮部的職員們工作繁忙,外帶知情識趣的結果罷了。

 隨著搜索規模的擴大,海空力量的持續投入,指揮部裏根本不存在所謂的閑人,就算是得空有幾分鍾休息,哪個腦袋被驢踢了的家夥會去展望台,大大咧咧的在執政官眼皮底下偷會兒小懶?

 銀匙攪拌起泡牛奶和咖啡,李林的咖啡手藝還是那麽好,卡布奇諾的成熟香味沁人心脾,布侖希爾卻沒有如平日裏那樣滿懷期待和幸福的去品味。

 混雜著哽咽的歎息輕輕吐出,隨著獨處和咖啡發揮效果,布侖希爾恢複了一定程度的平靜,但問題本身沒有解決,羅蘭的下落還是不明,惡魔島的危機也還沒進展——一切都隻能在難耐的等待中繼續煎熬。

 “不必太過擔心,羅蘭目前還是安全的。”

 眺望著遠方的海天線,無限延伸般的蔚藍和蒼穹交界處,昏暗的雨雲正在聚集,從幾個小時前開始,東北方向就在不斷積蓄雨雲,看著那樣的天空,李林像是惡作劇一般微笑倒:

 “雖然受了點傷,但不是什麽大礙,也沒有遭受拘禁,總之,是相對安全的狀況。”

 依靠隻有少數人才知曉的手段,李林能掌握到羅蘭的一切情況,因此他的保證絕對可信。

 “是嗎,那很好。”

 布侖希爾的語氣有些空虛,很快就消散在從北方吹來的潮濕空氣之中。

 羅蘭是否安全——這根本是一個偽命題,從接到報告開始,李林就對布侖希爾透露了相關事項。之所以大費周折,不過是為了鍛煉部隊應對突發事件,演練平時沒什麽機會遇上的搜救工作而已。

 讓布侖希爾感到心憂的,是其他事項。

 “閣下,我不太明白,為什麽不光讓‘古斯塔夫設備‘進入待命,還讓那家夥……阿茲達哈卡中校待機?”

 躊躇了一下還是用尊稱來替代“那家夥”的稱謂,不快的情緒依然顯露無疑。

 布侖希爾討厭,甚至可說是厭惡阿茲達哈卡。

 不光是她,事實上,無論防衛軍還是親衛隊,幾乎沒人對那位古代種中校保持敬意。

 畏懼、厭惡、唾棄——投射在三頭魔龍阿茲達哈卡身上的觀感隻有這些,相比這個打心底裏對戰爭、殺戮、焚燒、毀滅雀躍不已,以欣喜若狂的表情注視著被自己**的事物的家夥。同為古代種的親衛隊隊長尼德霍格不光有著更高的軍銜和權力,在軍隊中的人氣更是阿茲達哈卡無法比擬的。

 不客氣的說,這是一個極度危險、自私、狂妄的破壞狂,將他投入戰場的話,最終雖必定會獲得勝利,但到手的不過是一片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