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褪下包裹身體的布匹,和其它衣物一起疊好,放入專門盛放物品的籃子,獨自行走在通向浴池的羊腸小矜徑上。

 和學院的經營者商量後,約定將溫泉浴室的開放時間延後1小時,這段時間內隻供她一人使用。

 有門口寫著“維修保養中,一小時後開放”的牌子護航保駕,一般學生不會靠近這裏。況且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沒什麽學生會趕來沐浴才是。

 抱著仔細盤算後的安心感,少女輕舒一口氣,卸下戒備,放鬆身體沉入池中。

 花叢灌木環繞的溫泉非常怡人,偶爾也有迷路的鳥兒略過頭頂,聆聽清澈的鳴啼,心情格外輕鬆。和克立柱、**女神像環繞的古風浴場比起來,更能讓人放鬆。雖然大到拿去當奧運會遊泳賽池都嫌過分的浴池裏,隻有一個人泡澡——從這種極度奢侈中延伸出的威壓感,是否真能讓人放鬆讓人頗為撓頭,但對金發少女而言,沒有任何人在周圍正是她所渴求的最大放鬆。

 水溫稍稍過熱,氤氳雲氣中,汗珠自額頭滑落鼻尖,滴落豐滿的胸部蓓蕾。滲入骨髓的暖意驅散甲胄華服遺留在身上的冰涼。

 脫掉一切衣服和偽裝,不再扮演任何設定好的角色,回歸出生時的自己的感覺太過暢快,不近讓少女放縱自己玩起水來。

 事後想來,這實在是太過大意。身為一名騎士,她本該牢記——饑餓和大意乃是騎士大忌的。

 當草木搖晃起來時,她依然以為不過是小獸,可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張少年的麵孔。

 栗子色頭發,紫色眼眸,中性化的麵孔,頭發和臉上粘著幾片樹葉,看起來有點像粘人的小狗。

 那張留有稚氣的麵孔因過度訝異而失聲。少女也不知所措的呆然立在池中。

 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

 撥開灌木叢,杵在原地的少年。

 一絲不掛,出生嬰兒般坦誠的少女。

 時間默默又短暫的從他們身邊流逝。

 等到少女回過神來,尖叫著將少年打飛,翻滾的人影化作空中閃爍的星星,已經是1分鍾之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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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作得快點……到底被打飛到哪裏去了?”

 一臉悲壯焦急的表情,用浴巾纏住身體重要部位。少女疾馳與參天巨木的枝丫之間。

 其身姿矯健如獵豹,身手靈活似猿猴,動作優雅如蝴蝶。

 她在找人,一個應該成了死人的倒黴鬼。

 少女對自己全力一擊的破壞力心知肚明,更何況那一拳裏還灌注入平日無法想象的強大爆發力。

 嬌弱無力的婦女可能扛著家具衝出火場,年邁的婆婆能健步如飛。從馬車輪下救出孫兒——處於危機情勢下的生物能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不光因為**被異性看見,貞操處於重大危機之下,絕對不能公之於眾的秘密也被別人看見的少女概莫能例外。這股瞬間迸發的神力分毫不留的注入拳頭裏,平時最多把人打飛的拳頭把少年變成了天空閃爍的星光。

 對這種過激的處置,少女沒有任何悔意,一旦秘密遭到曝光。她個人的安危命運自不必多說,那些相信她,將期望投射到她身上的人們會怎樣……

 必須守護住秘密,必須殺死那個闖入浴室的少年封口,而且動作要快,最好一擊致命。與其優柔寡斷,令對方曆經痛苦後才迎來死亡,不如全力一擊。在少年感受到痛苦或者走漏風聲之前,結束他的生命。

 話雖如此,這依然是殺人。

 不論有怎樣充分的理由來掩飾,都改變不了她殺害一名無辜少年的事實。

 栗子色頭發,冒冒失失的少年麵孔再度浮現眼前。

 (……你真狠啊。)

 帶血的控訴聲讓腳下一個踉蹌,身體險些失去平衡,從樹上掉下。

 無比鮮明與真實的幻覺。幾乎以為那是真實。

 少女並不知道少年的姓名,也未和對方交流過,但那一瞬間的幻覺無比清晰地撕扯著心靈,苛責靈魂。衍生出那種幻覺。名為罪惡感的痛楚在身體中奔走。催促少女加快步伐,去麵對、承受她的罪。

 “至少……把他好好安葬吧。”

 將罪惡感從身體裏擠出來一點似得,少女緊咬下唇,搜索著腳下用於實戰訓練而保留的原始森林。

 正當她立在枝頭長籲短歎之際,視線一暗,接著身子被抱了起來,耳畔傳來呼呼的風聲——顯然是被人抱住飛到空中。

 “你是傻瓜嗎?”

 一個年輕的聲音在慌亂中準備反擊的少女耳邊低吟,嬌軀微微一抖,居然忘了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哪有不帶偽裝用的魔法飾具,就這麽冒冒失失地在人類貴族學院裏泡澡,還在高處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的蠢蛋?”

 “你……?!”

 感受到落地的衝擊,撩開遮擋住腦袋的外套,少女驚異激動的麵孔鑽了出來。

 許久未聽見的、母親的語言正從被自己打飛的少年口中流利的說出來,懷念和喜悅的衝擊下,少女幾乎為之落淚。

 “至少要把耳朵遮好啊!”

 少年使用的,是除了少數鑽研古代魔法的人類之外,完全被人類社會遺忘的精靈語。

 羅蘭無比苦惱的摁著額角,金色短發少女那雙像樹葉或是鹿耳的細長尖耳朵正顫抖個不停,看到這個許久未見的長壽智慧種標誌性特征體貌,懷念之餘又是一陣憔悴的無力感。

 亞爾夫海姆外派出來的,都是經曆過嚴格偽裝訓練,擁有出色心理素質的家夥,這個女孩又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偷偷溜出來的?那種和精靈完全無緣的力氣也很可疑,普通人挨上一拳早就直飛到母神身邊報到,幸虧自己從小就不停的接受訓練,從一拳就把一頭龍打進天花板上掛臘腸的暴力男那裏充分鍛煉了抗衝擊力,不然這會兒也該舉辦葬禮了吧。

 “你……會說精靈語?”

 懷中的少女薄唇微微顫動,用精靈語問到。

 “呃……?”

 少女的發音和語法跟標準的精靈語有所偏差,語調的抑揚頓挫也和羅蘭聽慣的精靈語有所偏差。

 簡直就像某種方言一樣。

 “我是,人類和精靈,生下的,半精靈,從阿爾比昂來。”

 仿佛許久未和別人說過話一般,亦或是為了讓羅蘭聽清自己的語言,淚眼婆娑的少女一字一句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