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生、意誌、信念、力量、生命全部凝縮於一擊之中。

 那一擊銳利、耀眼且淒慘。

 傾盡所有於乾坤一擲,很多人會視之為豪邁勇敢,可換個角度,也可以解釋為人生價值隻有這種一次性消耗品的程度而已。

 愚蠢的家夥,小氣的男人,偏執的笨蛋。

 如果此戰過後還有文明存在,還能有人評價和記錄這場戰役,不管他持有什麽樣的立場都會給卡斯帕爾下類似的評價吧。

 將自己積累的人生、努力、名譽、地位、關係、未來全部棄如敝履,隻為換取一次私鬥的機會——這樣的行為對人文主義者和****者來講都是無法接受的,前者反感輕視生命的行為,後者厭惡無視組織紀律的舉動。

 會有那種見解也是沒辦法,畢竟要是卡斯帕爾的行為成了主流,這個世界才真的離完蛋不遠了。

 舍棄原本的自己,化為最適合與羅蘭戰鬥的形態。

 身在戰場,身為宿敵,或許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若為戰鬥而生,理當隻為戰鬥而存在。

 若要戰勝宿敵,理當隻專注戰鬥而不知其它。

 所謂鬥爭就是這個樣子。

 不打倒對方就無法證明自己。

 為了這個目的不惜任何代價甚至作踐自己。

 沒錯。

 舊查理曼王國是如此。

 教會是如此。

 帝國是如此。

 卡斯帕爾亦是如此。

 想要和羅蘭戰鬥,想要贏過他哪怕一次。

 如果不這樣做就無所適從,不知該如何前進,不知該如何邁出第一步。

 所以——

 “……這不就和小孩子打架沒兩樣嗎?”

 卡斯帕爾苦笑著,低頭看了看被貫穿的胸口。

 化身為最強凶刃,絕不可能被傷害的身體被勇者之劍貫穿。

 “腦量子波感應力場提升至極限,看準時機刺出,用我衝過來的慣性增強刺擊的威力,突破存在稀釋的防護後一口氣注入鏡像物質,從內部破壞……幹得漂亮。”

 “你也不差,把我的底牌都給逼出來了。”

 握劍的手顫抖不已。

 稀釋自身存在固然是瘋狂之舉,以血肉之軀嚐試無中生有,將能量轉化為鏡像物質同樣不遑多讓。

 想要獲得力量,想要超越人類的極限踏足神的領域,獲得能在最終決戰中翻轉局勢的王牌,必然要支付相應的代價——這和卡斯帕爾一模一樣。

 “揮霍生命,揮霍人生,隻為獲取力量贏得勝利,最終被更強的力量擊敗——這還真是相襯的結局啊。”

 自腳底開始,卡斯帕爾的身體一點點崩落、消失。

 耗盡能力或戰敗後從世界上徹底消失,這是獲得能力的代價,也是“不可視魔狼”的宿命。

 “稀釋存在能力”注定是應該消失於曆史長河中的失敗產物,不管是因為血脈斷絕而消失,還是由於與其它種族通婚稀釋血脈而失去,注定要淡出人們的視野。靠旁門左道硬生生喚醒的異能在大放異彩之後和宿主一同消失,正如於短暫的片刻內綻放全部美麗後凋零的花朵一般。

 “真是的……贏你一次怎麽就這麽難呢?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麽就是贏不了呢?”

 平靜的苦笑透著些許無奈。

 卡斯帕爾曾經以為舍棄內心就會換來寧靜,曾經堅信隻要戰鬥到底就能實現人生意義。

 戰勝羅蘭——隻要實現這個目標,他的人生就不再空虛。

 但到頭來,他也沒能成為自己曾期望的存在。

 不惜作踐自己也要實現目標,不管是贏是輸都會迎來消失的結局——都做到了這份上,迎來終焉之時,在他心中的既不是戰鬥到底的驕傲,也不是最後還是與勝利失之交臂的無盡悔恨遺憾。

 此刻,卡斯帕爾心中的走馬燈畫麵是幼時與羅蘭在一起的生活。那段短暫、充實的時間裏發生的一幕幕仿佛就像是剛剛發生過一般鮮活、清晰。

 在旁人看來,或許那是無聊至極又毫無意義的時光吧。

 但隻有那段日子,他才能將不安和恐懼拋諸腦後,隻有在那時候,他才能忘記這個世界的冰冷無情,忘記眾生醜陋到無可救藥,忘記自己也是這世界的一部分,醜陋眾生的一員。

 在羅蘭出走之後,他試著用對皇帝的崇拜和戰鬥來填補內心的空缺,但那份焦躁和空虛始終揮之不去,他一度試圖弄明白這份情感到底是什麽,可始終摸不著頭緒。

 如今,他終於明白那份空虛的真麵目了。

 不是不在乎未來,也不是沒有期望之物。

 隻是……害怕,害怕因為期望和渴求再次伸出手,到頭來依舊迎來一無所有的結局。

 明明心裏早已沒了展望未來的動力,所謂戰鬥到底的驕傲也不過是掩蓋內心膽怯的偽裝,也從未想過要通過戰勝羅蘭獲得什麽樣的未來。到頭來卻為此舍棄了一切。

 真是淒慘、滑稽又無聊。

 “拜……托……”

 崩潰湮滅現象已經蔓延到了胸口,擠盡最後一點力氣,卡斯帕爾在羅蘭耳邊留下存在於世間的最後證明。

 “絕不要……變成我這個……鬼樣子……”

 等不到摯友的回應,“不可視魔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