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之下的七宗罪最終形態會很快結束戰鬥。
沒人懷疑這個結論。
從結果來說也確實如此。
隻是這個結果是以完全出乎所有人預期的形式完成的。
毀滅的白光止步於巨龍口中,逐漸暗淡,最終消失。猙獰的表情逐漸僵硬,最終變成了驚訝和憤怒。
“有沒有人教過你,組織不是你的父母,對越線的熊孩子,組織可沒有管教的閑情逸致。”
能派上用場的是工具,派不上用場的是垃圾,必須立即處理。
無視命令和規章條例,且在實際上背叛皇帝的沃爾格雷沃如今連工具人都算不上,隻是一個必須盡快處理掉的垃圾。
“背叛者死於背後一刀——這種古典結局還真是與你相襯呐,傲慢的沃爾格雷沃。”
沾滿鮮血的手抽了出來,攥在掌心裏的七粒圓球在陽光下釋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為什麽……”
七個龍頭抽搐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瞥向背後,一旁的羅蘭和馬賽也露出了驚詫的視線。
“你怎麽會知道……維多利亞!!”
充滿不甘和怨毒的咆哮撼動大氣,天地亦為之變色的怒吼聲中,身著親衛隊將校的女性露出一絲冷笑。
“知道什麽?你會在什麽時間叛亂,什麽時候下手最好?還是你自以為沒人知道的要害——核——會被一次全部被找到取出來?”
親衛隊的雙壁之一,紅龍維克多利亞半是嘲弄,半是憐憫地說到:
“你真的以為有什麽事情能瞞住自己的造物主嗎?還是說,你真以為‘自由意誌’這種東西真的存在,你的所有舉動都是基於自己的意誌?”
任何時候都不存在絕對的自由意誌,人們總是被各種各樣的情報和狀況所左右,獨立於社會,不被群體的潮流所擺弄的意見是不存在的。不過要說不存在自由意誌就未免太過了,不管判斷和選擇的過程受到了多少和什麽樣的外界影響,是基於理性還是感性,最後做選擇的都是個體自己。
相對的自由意誌——這才是最精準的描述。
可沃爾格雷沃和七宗罪連這種相對的自由意誌都不存在,他們隻是工具,植入容器裏的不過是虛假的生命和高度模仿的程序。
哪怕是李林,也不可能憑空創造出完整的人格。
人格是在個體的固有時間軸上形成的,因為是流動的不確定變量,所以無法進行客觀的數值化,李林亦無法將這種流動模式的整體人格數值化,更不要說從零開始構建一個完整的人格。是故,注入七宗罪的,是借由分析組成類似的人格,充其量隻是模擬人格,並非真正的。
“你自己不也早就察覺了嗎?不管怎麽做,做什麽,所能感覺到的波動都隻是短暫的一瞬間,之後就又恢複到空空****的虛無。那是當然的,通過程序製造出來的波動,怎麽可能填滿虛假的幻影。”
“……我們隻是幻影嗎?那麽……你又是什麽呢?母神的耳目?”
“……”
七首巨龍露出一抹淒慘的笑容,龐大的軀體輪廓正在一點點崩潰。
“曆史的監視者,神之眼,永生之鳥,不死者之王……你到底換過多少名字?活了多少時間?見證了多少神意代行者的末路?”
沃爾格雷沃知道母神除了利用教會和神意代行者來執行各種計劃,還有監視執行情況和執行者是否忠誠的“監視者”存在。但“監視者”的數量、履曆、行動數量和成果等等的一切信息皆為不詳。其隱秘程度就連擁有千年曆史,掌握無數密辛的教會都不得而知。提到“監視者”的隻言片語中有些將其說成是成員人數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但是在哪一時刻擴大,抑或是縮小到了什麽規模也是不明。其真實麵貌,乃至其到底是否存在隻有已經不複存在的舊吉爾曼尼亞王國最高層才知道。不,豈止如此,就算當時的曆代精靈王族之中,是否存在掌握真實情況的成員也值得懷疑。
傳聞中,“監視者”從陰影中跑到另一片陰影中——永遠活躍在死角,處理著無法放上台麵的肮髒工作。其活動周期貫穿整個文明史。
要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裏維持傳承,並始終如一的高效率執行任務,從常理上來講是不可能實現的。要知道國家、家族、組織——全都沒有如此強勁的延續性和生命力,不管怎麽優化組織結構,製定完善的規章製度,建立健全人才培養和選拔機製,由人群組成的組織終究和生物一樣,會漸漸衰老腐朽,能夠維持個幾百年有效運作就已經是極限,能存在千年堪稱偉業。
幾千年來一直隱藏在陰影裏,不露任何痕跡,忠實且有效的履行職責——這已經超出了所有已知的組織架構能達到的極限,甚至脫離了常識。麵對這種常識外的狀況,隻能用非常識的假設來推敲。
“監視者”自古以來隻有一人。
這實在是過於異想天開的解答,可有了李林的例子,也無法斷言其必然不合理。
現在維多利亞的一擊讓沃爾格雷沃確定了她的身份。
李林絕不會插手這個賭局,任何形式的插手都會和他的規劃發生衝突,不管是長期的還是短期的規劃都會受影響。所以他不光自己不會插手,還會嚴格禁止手下插手。
維多利亞卻出現在這個地方,一擊致命。
結論已經明了。
她從一開始就不是李林的部下,而是從屬於“更上位的存在”,以至於李林也不得不違背原則,做出讓步。
她到底是什麽,已經不必懷疑了。
“五萬年。”
維多利亞幽幽說到:
“從被完成到現在,已經五萬年了。”
最古老的古代種之一,母神的第一批作品,“星之守護者”的候補之一,“超越種”的試作殘次品。
原本應該是被廢棄的失敗作,但因其特性,承擔起“神之眼”的職責,得以在陰影中存活至今。
“那還真是漫長啊。”
巨龍的崩壞速度開始加速,可怖的輪廓已然模糊不清,其中幾個脖頸已經露出森森白骨,龍頭臉頰的肌肉也開始剝落。
步入終末的龍頭以憐憫同類的語調問到:
“活了五萬年的前輩啊,我們七宗罪和你到底算什麽?就隻是創造主的工具?我們存在的意義就這麽虛幻嗎?”
“……最後的最後,問了個好問題啊。”
回應的語氣極為平淡,一如沃爾格雷沃的提問。
長達五萬年的旅程和僅僅幾年的生命,差別在哪裏?身為當事人的維多利亞給出的答案是“是否會經曆感情和自我消失的過程”。
“一塊石頭被丟進河裏,不斷被衝刷,漸漸被磨去棱角變得圓潤,由石頭化為砂礫,再由砂礫化為粉末。置於時間長河裏的心也是一樣,感情、自我……什麽都不剩下。隻剩下空****的軀殼,任由寒風吹過身體。”
“原來如此,出發點就是終點,活的長不長根本沒差嘛。”
“見仁見智吧。不過我想說的是,就算是虛假的生命,是被創造出來的工具人,我們生存過,掙紮過這個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這話可真安慰人。”
龍頭一個接一個掉落下來,最後僅存的一個龍頭擠出一抹微笑。
“我已經到頭了,前輩你還要活多久呢?”
“誰知道呢,也許是很多年之後,也許用不了多久,終有一日,吾也會迎來涅槃,前往汝之所在,此乃吾等的宿命,沒有例外。”
“……既如此……先行一步……在彼岸等待……相會……”
最後的殘骸隨風而散,像是頓悟又像是祈願的聲音化作嗚咽亦隨風而去,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