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過普遍選舉產生領導人的國家,候選人的顏值一直是很重要的參數。

 再怎麽主張平等和博愛,人們也無法改變自己對美醜的標準和傾向性。畢竟整個社會就是個看臉的社會,能說會道長得英俊瀟灑的總是更占便宜,如果能夠在政策福利上會開出讓大多數人滿意的許諾,那當選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皇帝的顏值當然無話可說,他身上的魅力也是無人能及,“神意代行者”的光環更是為其形象增光添彩。在帝國國內,隻要皇帝出場的公開場合從不缺乏大批狂熱的擁躉,其中女性支持者的熱情更是男士們望塵莫及的。就算是出訪國外,在國宴和舞會上因為近距離接觸皇帝或被邀舞導致暈厥的貴婦淑女也是一抓一大把。

 人氣如此之高的皇帝出現在共和國的街頭,人們卻仿佛視若無睹。

 舞照跳,歌照唱,課照上,報紙照看,咖啡照喝,生意照做。

 共和國的民眾完全將他們的日常生活呈現在皇帝和外國使節麵前,他們通過這種形式展現出不同於任何一個國家的風貌,沒有秘密警察,沒有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沒有滿大街的製服軍團,沒有無處不在的監控設備,沒有帝國,沒有皇帝。每個人平等的沐浴在陽光下,享受著自己本應得到的權力,皇帝完全被當成了空氣。

 任誰都能看出來這是共和國民眾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愛國熱情和對皇帝的蔑視,大家都在等著看皇帝的反應。

 因為出發前被交代過,坐在摩托車掛鬥裏的尼德霍格板著一張撲克臉,完全一副當周圍是一群牲口在放屁的架勢。但熟悉親衛隊隊長脾性的人都清楚,這位極端忠誠於皇帝的古代種閣下可不是什麽好說話的類型,指不定他在腦子裏琢磨什麽樣的報複方案。

 尼德霍格確實滿肚子火,但如果認為親衛隊隊長隻是一條滿腦子暴力思想的忠龍,那就大錯特錯。

 現在是什麽場合,周圍又是怎樣的環境,在這節骨眼上和一群不服王化的查理曼遺民發生衝突,是不是覺得皇帝當前麵對的挑戰還不夠麻煩,非要再往皇帝臉上抹兩團泥巴才開心?這種時候最要緊的是護衛車隊安全,特別是後麵幾輛車上外國使節的安全,這幫人要是出了什麽事情,共和國丟不丟麵子無關緊要,帝國甚至皇帝的形象蒙羞那可是天大的事情。賭上親衛隊的榮譽和自己的性命,尼德霍格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其實尼德霍格真是想太多了,共和國國民確實對皇帝很不滿,之前也確實有共和國官員揚言要打爆皇帝的腦袋,但也就到此為止了。共和國國民並不是隻會熱血上頭,他們很清楚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是作死。吹吹牛,發發牢騷也就算了,真要說到刺殺皇帝或是對滿載外國使節的車隊發動襲擊,別說有人敢,絕大多數人還會死死看住身邊的同伴,生怕有些腦袋不開竅的死心眼或是為了出名不顧一切的瘋子去實踐刺殺行動,給祖國和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此時此刻,整個共和國沒有比皇帝車隊更安全、更安靜的地方了。

 “民眾們真是熱情又理性。”

 李林將視線從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轉回前方,掛著招牌式微笑的英俊麵孔發出難以揣摩其真實情感的冷靜聲音。

 “朕原本以為會看到更激烈的的歡迎方式的。”

 “比方說?”

 坐在對麵的密涅瓦不卑不亢,話音中的警惕和厭惡幾乎難以被人察覺。

 “焚燒人偶,模擬絞刑什麽的。”

 李林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依然是雲淡風輕的笑容,但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此次出訪,李林並沒有帶那輛高仿奔馳770K,而是換了一輛高仿魔改勞斯萊斯幻影IV,和一共隻生產了18輛的原版不同,李林專用版拉長了車身,後輪增加為四對,拉長的空間內又增設了一排座位,硬頂全封閉車廂改成了敞篷式,要不是還留著勞斯萊斯幻影IV的標誌性車頭,隻看後車身一定會誤認為這是一輛奔馳G4。

 盡管因為改動設計被硬加進來一些奔馳的元素,但內部的裝潢和設備完全秉承勞斯萊斯幻影係列一貫的奢華風格,比如說,光用於內部裝潢的獸皮就用掉16張,由激光導向精確分割為450塊,按用途分為兩大類,一種是天然紋理革,用於座椅和飾板外襯;另一種是有織紋的“鑲邊”革,用作門撐和中央控製麵板。同樣是內部裝潢用途的木製品采用的層板不少於6種:華麗桃花心木、伯爾胡桃木、楓木、黑鵝掌楸木、橡樹瘤部木紋和榆木。雖然色澤和情調隨著所用木材的不同而相差甚遠,做工質量放眼全世界依然首屈一指。全部內部裝潢由專門工匠手工裝配調整完成,最挑剔的質量檢查員也找不到一絲毛病。其餘如酒櫃、冰箱之類的“標配”也一律采用頂級配置。

 不同於常見的座椅布局,這輛專車為了方便乘客交流,且騰出更大的空間增加乘坐的舒適感,後兩排座位被調整為成麵對麵的布局。坐在中間座位,麵對皇帝和他的“玩笑話”,傑伊大法官嘴角一陣抽搐,密涅瓦本就極為嚴肅的眼神變得更嚴肅了。

 皇帝的發言不是開玩笑,裏麵沒有一點幽默的成分,完全是在陳述讓他們難以啟齒的事實。

 如果皇帝沒來,那他所說的一幕絕對會上演。

 誠然,共和國上下對萊茵蘭號事件處理結果上會吃虧早已有所覺悟,和此前最惡劣的預期相比,如今的八項條件已經算寬大了。

 沒有向帝國單方麵開放市場,沒有租界和軍事基地,沒有帝國海軍隨意出入領海抓人扣船的特權,沒有治外法權。盡管總體上來說,最終達成的依舊是個不平等條約,共和國的損失也遠遠低於預期,此外還獲得了參與軍備控製談判的門票,就結果而言並不算壞。

 即便如此,人們依舊不會忘記這段時間承受的苦難、損失、屈辱,也不會忘記八項條件中那些侵害共和國主權的款項。人們對帝國充滿了怒火,可是卻無處發泄。

 於是,他們會去尋找能夠宣泄怒火的靶子。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和屈辱歸結在那個靶子,而不是對此無能為力的自己身上。

 約翰.傑伊大法官正是合適的人選。

 不是麽?賣國賊約翰.傑伊,麵對帝國的壓力,第一個跳出來要求談和的投降派,為了討好帝國,在談判桌上對帝國的不合理要求照單全收,最後還把帝國軍隊帶進共和國,讓神聖的、偉大的自由之地蒙羞。真正是天理難容罪無可恕。約翰.傑伊該死!一切不咒罵約翰.傑伊的人同樣該死!

 接下來就是共和國公民們的老套路——遊行、集會、示威,吊死並焚燒約翰.傑伊大法官的人偶和畫像。估摸著那熊熊火光足以照亮從新奧爾良港口到傑伊在首都郊外別墅的夜路。

 假如沒有皇帝的到來,這一幕必然會上演,屆時共和國政府多半正為此焦頭爛額。

 從這一層角度來說,皇帝等於是有恩於共和國政府。正是皇帝親自出來扮了黑臉,共和國政府才逃過一劫。

 傑伊和密涅瓦絲毫沒有致謝的意思。

 他們太了解這個男人了。

 一般人遇上這種情況或許會覺得皇帝是故意示好,向共和國政府賣個人情,然後根據需要來決定如何使用這筆人情債。

 很合理,也很像政客們慣用的手法。

 可這個推論並不適用於皇帝。

 如果隻是人情債的程度,派遣一個全權代表即可,反正皇帝的影子一樣能吸引民眾的怒火,完全沒必要皇帝親自出麵。

 既然他出現在了這裏,那麽他想要的絕不可能是什麽人情債之類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定有更深切、更重要的事情,隻有他才能辦到的事情才會勞動大駕。

 “閣下到共和國不會隻是為了觀光旅遊吧?”

 “恰恰相反。”

 按下扶手上的隱藏式按鈕,冰櫃門彈了出來,李林取出裝滿冰塊的酒杯晃了晃,得到斷然拒絕的回答後又打開酒櫃的暗格,儲藏了十五年的杜鬆子酒慢慢注滿酒杯。

 “純粹就是出來旅遊的。順便簽一下字,幫傑伊閣下延續一下政治生命,請首席大法官閣下堅持到軍備談判結束。”

 “你……”

 在查理曼時,密涅瓦可沒少看李林那副旁若無人的嘴臉,她本以為自己再次麵對李林時可以克製住情緒,可真正麵對李林過於直白的表達時,她還是差點沒能控製住。

 深吸了一口氣,將波動的情緒重新調整回冷靜,密涅瓦開始了反擊。

 “閣下是認為共和國無人可用?還是覺得共和國難以承受多邊談判之重?如果是這樣,那隻能說閣下多心了。共和國隨時都能迎接任何挑戰,不管是國際多邊談判,還是意圖不軌的侵略者。我們不會逃也不會躲,必然會正麵應戰。”

 “那可真是令人欽佩。”

 晃**著酒杯,李林的笑容更深了,原本的微笑變成了苦笑的模樣。

 “我毫不懷疑共和國政府與民眾的決心,真的,一點都不用懷疑,因為你們手頭上剩下的也就隻有尊嚴和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