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交手多年的老對手,帝國和“自由軍團”之間的關係或許達不到如同阿爾比昂和舊查理曼之間那樣全方位闡述何為“相愛相殺”,但彼此之間知根知底基本是沒跑了。所以帝國會預測出“自由軍團”的壓箱寶並不是什麽叫人意外的事情,隻要將共和國的技術水平、戰略戰術需求、此次行動的指揮官以往的作戰記錄、客觀環境等參數結合起來不難發現共和國僅有的選項。

 “戰略級攻擊術式會波及普通民眾,全麵攻擊不但效果不好,還正中帝國的下懷。你們的技術條件下唯一可用的王牌,就是電磁脈衝攻擊。”

 利用瞬間爆發的電磁脈衝使機器的回路與芯片發生過載,進而燒毀機器的處理裝置——這在之前的戰爭中已經被充分證明可行且有效。事實上帝國軍方也一直在進行檢討和采取對策。其結果就是如今生產的各種軍用電子產品都具備抗電磁脈衝能力,除非是極近距離爆發的高強度電磁脈衝,否則休想讓帝國的鋼鐵大軍停住腳步。

 軍用品或許是如此,那民用品和粗製濫造的簡易爆炸又如何呢?

 “那真的是很方便也很實用啊,如果能順利施展的話,我們這邊也會很麻煩。所以隻好請你不要隨便介入戰局。”

 卡斯帕爾攤開手,用致歉一般的語調說著,換來的隻是羅蘭冷冷的一瞥。

 ——隻要“獨角獸”一升空,安放在呂德斯各處的數百枚炸彈就會立即引爆,不想看到呂德斯化為一片廢墟,就一個人到指定的地方來。

 就在行動前一小時,有這樣一張字條擺在羅蘭麵前,上麵的筆跡正是卡斯帕爾的。

 反正最後都是要以“恐怖分子製造驚天大爆炸”來收場的,規模大點效果也更好。麵子問題?要是襲擊失敗,整個戰略規劃都被打亂必須重來,連裏子都沒了,要麵子有什麽用?

 典型的帝國式現實主義思維,不在乎麵子,也不在乎死多少人,一切以結果和效率為最優先的機械式思考方式。

 所以羅蘭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拒絕這個所謂的邀請時,他們是否會按下起爆開關。

 隻不過——

 “……未免也太有自信了吧?”

 “哦?”

 “的確,‘獨角獸’是我們這邊最大最強的戰鬥力,如果無法參加戰鬥,作戰成功的概率確實會降低不少。可光憑這樣就認為自己贏定了……一點也不像那家夥的做派。”

 不急不躁,以令人敬畏的耐性和理性來控製事態的進展,讓事情總是能以恰到好處的節奏朝規劃好的結局前進。這正是李林最令人畏懼之處,也是帝國之所以成功的關鍵。

 完全無法想象那個李林會突然隨性搞出這麽一出,這一點都不李林。

 “我們任何時候都很認真,正如你們一樣。”

 卡斯帕爾聳聳肩,一臉的不屑。

 “你讓你的學生去守護搭載電磁脈衝的飛船,打算混在參加慶祝活動的飛船群裏,伺機發動攻擊。你認為偽裝工作足夠以假亂真,足以堅持飛到會場上空啟動電磁脈衝,讓這一切全部結束?你才是小看了我們。”

 “……新型機嗎?”

 “沒錯,正是‘沙拉曼達II“。年輕人的問題就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我們就別當電燈泡了。”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監視並消滅帝國的敵人,那個搭上‘沙拉曼達II’的年輕人也一樣,我們是帝國的士兵,服從命令,消滅敵人正是我們的天職,有什麽不對嗎?”

 無可挑剔的回答。

 身為軍人,身為暴力裝置,服從命令,消滅敵人,這實在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

 道理?邏輯?人道?人情?

 “‘帝國的敵人’會被消滅掉,這樣不是很好嗎?”

 在命令麵前,正派人的常識毫無意義。

 恰在這時,會場內響起雄壯嘹亮的前奏,街道上的喧囂轉瞬間消失無蹤,所有人並攏腳跟,垂手立正,抬頭仰望放送終端裏的升旗台。隨著軍樂隊指揮用力搖下鈴杆,黑白紅三色國旗高高飄揚,歌聲響徹雲霄。

 ——帝國,帝國,你高於世間萬物。

 會場內,街道上,工廠,學校,碼頭,車站,軍營,成千上萬人用同樣嚴肅端正的麵孔,以同樣莊嚴的聲調唱頌著帝國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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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齊劃一的歌聲響徹帝國全境,卻無法傳遞到散布死亡的天空中,無邊無際的青色中,一道銀光在雲層中來回穿梭。

 那道銀光一次次畫出令人沉醉的優雅弧線,每一道弧線都猶如藝術家的神來之筆,讓人不禁感歎究竟是怎樣的傑出畫師,能以天空為畫布,創造出驚人的傑作。

 可如果被問到是否願置身那美麗的一筆之中,想必沒有人會回答“願意”。

 那是極度凶暴的美麗,執筆的乃是死神。

 視野不斷拉近、放大,銀色弧線的最尖端乃是一隻蜂。

 以金屬製成的蜂長約7~8公尺,通體光滑流暢,閃爍金色光芒的蟲翼給予了機體驚人的速度。以音速6倍飛行的金屬之蟲揮動激烈的風壓撕裂晴空,在雲海與蒼穹之間穿梭飛舞,幾乎包攬了前後左右全方位的視野中,一個點吸引了蜂所有的注意。

 在高空中的蜂眼裏,那隻是一個點,可在地麵上的人抬頭望去,隻能看見一頭浮在空中的巨鯨。

 宣傳用飛艇。

 在飛行船高度普及的當今時代,擁有龐大軀體的巨大飛行物對地麵上的人們依舊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每當那些雪茄形狀的大船飛過頭頂時,人們都會爭相仰望其身姿,或歡笑,或致敬,或追逐飛船灑下的傳單和彩紙。在這種孩子氣的行為中充分釋放生活的壓力,恣意解放愛湊熱鬧的天性。

 與180公尺長的飛行船相比,那隻“蜂”實在過於渺小,居於高空使得它更顯渺小,加上背對太陽,不是特別去關注,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天空中有這麽一個異樣的小東西存在。

 確認了飛艇的位置、航向、速度、空中的風速、氣壓等參數後,蜂在距離地麵九千公尺的高度停了下來,擺脫了重力束縛的蜂的內部匯聚起起澎湃的電力,機體腹部的多節式可動機構彎曲起來,尾部末端的某樣東西對準下方的飛船伸展開來。

 那是如同長槍般的電磁炮軌道。

 展開軌道的同時,蜂的身體湧出扭曲翻騰電弧,在無窮無盡的蒼穹中留下一道爪痕後消失無蹤了。

 稍遲了一刻,雷鳴般的爆音在天空中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