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機會,總是稍縱即逝。
人生轉折、戰爭勝敗、商戰走勢……但凡進入具有決定性對決的時刻,總會出現稍縱即逝的機遇,誰能把握住機遇,誰就能最後站在擂台上揮舞拳頭,宣布自己是贏家。
人類世界的對決尚且如此,人與神的對決就更不要說了。
要想跨過那天與地一般的巨大差距,要想突破千萬年積累起來的曆史和法則,不惜賭上全人類乃至世界的命運,奉上大量生命作為祭品所創造出來的微小縫隙,以時間跨度來說,隻有短短的刹那。
以結果對比來看,長達數千年的文明史因為一瞬間的行為而招致崩壞,任誰都會為此唏噓吧。
反過來說,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瞬必須具有足以突破一切障礙的密度與強度,若是錯過這必要且充分的刹那,所有的夙願、執念、祈願以及所有相關人員的性命全部都會化為泡影。
所有人——無論他的立場、信仰和價值觀是什麽,隻要是不願對李林支配下的未來俯首之人,對這一點全部了然於心。也正因如此,為了創造出數千年才得以一現的刹那,他們不但費心費力,還暫時擱置了矛盾,攜手合作。
人類放下紛爭,攜起手來共同對抗災難和非人之物的侵襲——這本應是足以讓人為之感動落淚的場景。可在蜘蛛和法芙娜這樣的現場參與者看來,眼前的一幕不但諷刺,還有點可疑。
人類隻有在麵對生存壓力的時候才會捐棄前嫌,曾經相互廝殺的人們站在同一條戰壕裏對抗共同的威脅。
這樣的場景不要說旁觀的第三者,當事人自己都會覺得太過不可思議,過於非現實吧。
可蜘蛛和法芙娜並不是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她們本來就不是拘泥小節之人,在這種事情上吐槽抱怨也沒多大意義,最多也就苦笑一下,聳聳肩就算了。可此刻她們置身的氛圍並不是能如此輕鬆愜意的氛圍。
空氣異樣的凝重。
臨近決戰之時,氣氛自然不可能輕鬆到哪裏去,更何況能留在這裏進行作業和負責保全的人都是經過反複篩選核實之後才獲得資格之人。在綿密繁瑣的篩查遴選機製麵前,輕佻慵懶之輩或不可靠之人根本不可能通過考核,即便有那麽一兩個幸運度爆表的家夥僥幸混進來了,用不了半天就會被踢出去,運氣不好的話還可能人間蒸發。
可彌漫在現場的氛圍可不僅僅隻有緊張而已。
環繞直徑一公裏的巨大術式陣列配置各種器材,為維持術式效果而按照特定序列與幾何圖形擺放的大量天晶,以及懸浮在地麵之上,勾勒出複雜圖形和文字的巨型術式陣列本身,以這些精致複雜又龐大之物交錯而成的風景讓人聯想起莊嚴的教堂或神聖的祭壇,設置於各處的蒸汽裝置接連排出白色蒸汽,飄渺的白色濃霧更為現場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薄紗。
這個隻為弑神而存在,理應和信仰崇拜最無緣的所在居然會存在神聖的氣氛,這究竟是偶然,還是命運對試圖挑戰者的一種諷刺呢?
“……哼,看上去進行的很順利。”
像是為了驅趕令她不快的氣氛一般,法芙娜俯瞰著術式陣列,壓低聲音說到。
從她所在的位置無法看清術式陣列的全貌,現在這種緊要關頭也不可能在教會人員的監視下飛上天或到處走來走去。不過根據術式回路的構成式,她大致上可以推測出術式的基本概況。
這是一個超大型的意識連接術式。
意識連接術式是基於通訊術式開發的操作係應用術式,原本是為了擴張意識容量,讓低等級魔法師使用高階術式或是在魔法師人手不足情況下發動大型術式時使用的應急手段。要是使用不慎,很可能會給連接者造成巨大的身心傷害。
以眼前術式的規模之大,聯係到教會最近一係列的舉動,恐怕萊茵戰線內所有官兵的意識都會與這個術式連接掛鉤吧。盡管剛剛因為李林的攻擊折損了不少士兵,但看現場的教會術者一臉平靜調整術式運行的模樣,應該並不影響整體術式啟動。
主要問題還是在於術式的高度複雜性上。
複雜也就意味著可控性差。大規模術式之所以危險,原因就在於此,像這種超大型術式的複雜程度和危險度更是成倍增加,特別是進入最終階段,術式回路內的瑪那呈現出異常活性化時,高度共鳴的奇跡會引發飽和現象,隻要一個微小的錯誤,就有可能引發大規模連鎖反應,後果不堪設想。最壞情況下,周圍一帶將全部灰飛煙滅,甚至會更糟。
術式回路光亮度和複雜程度漸漸提高,周遭的氣氛也越來越緊繃。
“以人之手,創造奇跡……嗎?”
蜘蛛小聲呢喃著。
作為一個現實主義者,她向來對宗教和奇跡沒什麽好感,教會的行動在她眼裏更是處處可疑。通常情況下,她連接近這群狂熱份子的興趣都欠奉,更不要說賭上性命來守護這種處處透著可疑和詭異的巨型術式。
這東西很危險——從進入這裏,目睹術式生成,再到初步了解其功用,蜘蛛身體內的警報就沒停過。
教會的目標是以現場所有人的意識為楔子,在短時間內引發世界範圍的人類意識共鳴,進而引發出世界規模的巨大奇跡,一舉擊潰還未變身增強力量的神意代行者。
這戰術很合理,同時也是目前唯一具備可行性和可操作性的戰術。拜李林向全世界直播和拚命秀力量所賜,全世界的人類都在不知不覺間對李林產生了恐懼,進而從恐懼中衍生出了“打到那家夥”的想法。現在隻要一個契機,已經開始趨同的集體意識將誘導出曠古未有的巨大奇跡,一舉擊潰還在洋洋自得的神意代行者。
一切都在按照設定好的劇本上演,可蜘蛛依然無法平息內心的懷疑與不安。
所謂奇跡到底是什麽?
在蜘蛛眼裏看來,這個正在啟動的術式,還有教會想要成就之事,怎麽看也不像是“為了驅逐詛咒,凝聚人類願望而成的希望具現化”。更像是以毒攻毒——為了驅逐邪惡暴戾之物,啟用更邪惡的東西予以對抗。
靠這樣的東西,真的能壓倒那個李林嗎?
“真是……讓人沒辦法省心的東西呐。”
一旁的法芙娜也小聲傾吐出不安的感想。
頂著如此巨大的風險,其結果會得到什麽樣的奇跡——迄今為止,法芙娜她們依然對此一無所知。她們當然清楚保密防諜的重要性,也清楚亞爾夫海姆的情報網絡何等可畏可怖。不過想想教會那一套萬年不變的外交辭令,再想想麵對李林那種對手,所謂同盟內部還是這幅互扯後腿、互相提防的姿態,歎氣的衝動就止不住地湧上來。
“哎呀……您又在說這種話了。”
傳來一個苦笑般的聲音。
法芙娜和蜘蛛一起側轉臉孔,她們的視線前方站著麵帶製式微笑的姬艾爾聖女,在她的背後半步距離內,兩名護衛負手而立。
或許是為了展現誠意,或許是清楚兩位女孩的實力,又或是實在對那些仿製的自動武器的可靠性感到絕望,兩名護衛都沒有攜帶武器。但即便手無寸鐵,這些護衛依然有能力完成自己的任務。必要時,他們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變成炸彈,將周遭的一切卷進爆炸當中。
“正因為是那樣等同於天災的對手,光靠人類的力量是無法與之對抗的,所以我們隻好向奇跡伸手。就算亂來也好,不擇手段也罷,擺在我們麵前的選擇就隻有這一條而已。”
“……我知道。”
法芙娜微蹙眉宇,輕輕點了點頭。
這是重複幾百遍討論後得出的結論,哪怕再重複幾千幾萬次討論,結果還是一樣的。
這世界上並不存在借助奇跡之外,可以打到李林的辦法。
以壓倒性的力量支配世界,實現世界洪流的永續循環——僅僅隻為這個目的誕生的超越種,與其視為生物或者個體,不如說那是一種法則,一種所向無敵的真理。無論多麽強大,多麽睿智的人類,也不可能顛覆已經確立的法則——讓河水倒流,讓太陽從西邊升起,讓熟透的蘋果向天空飛去,而不是落入地麵。
“一旦那家夥的支配體製得到確立,我想沒人再敢起來反抗吧?”
“……毫無疑問。”
法芙娜微微點頭,以略帶懷疑的口吻問到:
“我們唯一的擔心是,你們祈願的奇跡,是否真如你們所說的那樣,具有連神的防禦都能突破的力量。”
“關於這一點,您大可放心。”
姬艾爾的笑容變得深邃起來。
“沒有不會終結之物,也沒有不會毀滅之物。萬物因其存在故注定消失,就連無形之物也不例外。隻要是存在之物,就算是神也必然會迎來毀滅。接下來將會展現的奇跡,乃是為神明帶來死亡的終焉之奇跡。無論是怎樣的神或代理人,都絕不可能承受住這一擊。”
“光憑口頭保證——”
“不止是口頭。”
蒼老卻富有活力的聲音響起,法芙娜和蜘蛛再次偏轉視線,當身穿華麗白色法袍,頭戴三重冠的半老男子出現在眼前時,少女們同時屏住了呼吸。
“小姐們,請與我們一起見證神權交替的神聖時刻吧。”
本應是死人的男子開心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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