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給蜘蛛的天敵們列個危險指數排行,穩坐第一位的絕對是各種蜂類。

 具有攻擊性的殺人蜂、黃蜂會把蜘蛛做成肉丸子搬運回巢喂養幼蟲。寄生蜂類如蜘蛛姬蜂、泥蜂之類則會直接把卵產在蜘蛛的背部,讓蜘蛛成為幼蟲出生後的第一頓大餐。就連看上去溫馴的蜜蜂有時候也會攻擊蜘蛛。從各方麵來看,絕大多數情況下蜘蛛都是被蜂吊打到死去活來。

 而作為蜂群支配頂點的存在,女王蜂——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的蜂王、蜂後,一般並不負責戰鬥,其主要工作是生育後代。

 聽上去是不是和螞蟻很相似?實際上這兩種生物是近親,到現代還有飛蟻這樣直觀證明兩者親緣關係的物種,其社會結構相近也絲毫不值得奇怪。

 所以和行軍蟻一樣,名為“女王蜂”的殺手同樣善於製造“士兵”,通過指揮集團作戰來碾壓對手。但和行軍蟻那種類似細菌病毒一樣無差別傳染,用大軍團來碾壓一切的戰法不同,“蜂群”中隻有女王能製造士兵,而且對象僅限於女性,因此在集團規模上,蜂要遠遠小於蟻。可相對的,女王蜂能夠製造出具備不同特性和專長的“士兵”,與高度趨同的蟻之士兵相較,不但個體戰鬥力更高,智能、經驗、個性也相對完整的保存了下來,能夠輕易混入人群而不被發現。

 說白了,行軍蟻走的是爆兵路線,擅長引發大規模騷亂和暴動;女王蜂則是走精兵路線,專長於隱秘作戰和精細操作。雙方隻是專注方向不同,並不存在孰強孰弱的問題。

 對蜘蛛來講,行軍蟻和女王蜂都很麻煩,可女王蜂的威脅等級比行軍蟻要高出好幾個等級。

 比起喪屍大軍,不知道躲在那裏窺視你,什麽時候下手也不知道的對手明顯更加恐怖。

 這樣的女王蜂突然自曝身份,她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幫一把你們。”

 擴音器裏的聲音依舊愉悅輕薄,仿佛不是在回答蜘蛛的質問,倒像是在哼著小調一般。

 “又是偷窺又是安排狙擊手的家夥還真敢說。”

 “那是工作的一部分,就和我們故意漏出部分信息,讓你們那位情報統合者小姐摸索出‘恰當’的逃跑路線一樣。”

 “這麽拐彎抹角的幫助還真是辛苦你們了。”

 “直接給你們反而會增加不必要的煩惱吧?老話不是說過嗎?‘不要錢的東西最危險’。與其讓你們擔心送來的情報裏是不是摻雜了什麽不好的東西,花點時間灑出碎片,讓你們自己把拚圖拚起來明顯更有效率。”

 “那麽大發善心的女王蜂小姐,你到底想做什麽?”

 沒有耐心繼續陪對方耍嘴皮子的蜘蛛咂了咂嘴,一口氣將疑問托出,坐在她身後的密涅瓦也豎起耳朵聆聽。

 “人家可不是隻要你敢問,我就會回答的水晶球。保密條令裏對泄密者的處罰是怎麽樣的,應該不用我提醒你吧?”

 “那麽我來自言自語一番如何?回不回答是你的事情,怎麽樣?”

 “……”

 “那我要開始自言自語了。”

 收起孩子氣的冷笑,蜘蛛的臉孔失去了表情,聲音也失去了溫度。

 “亞爾福海姆的目標是讓戰爭按照自己設定好的結局結束,所有的角色都應該在設定好的時間、地點出現或者死去,如果有角色,還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因為某些意外提前退場……編寫劇本的獨裁官大人會很困擾吧。一旦獨裁官大人困擾了,下麵的官員和部門也會頭疼,鬧不好還會出人命。所以無論如何也要確保所有的角色都好好待在舞台上,繼續扮演分配給他們的角色。”

 亞爾福海姆的戰略規劃很合理,同時兼具可行性與可操作性,唯一的問題是其彈性冗餘空間不足。

 由於獨特的國情和地緣環境,亞爾福海姆除了獲得他們所預期的全麵勝利以外不存在第二種選擇,哪怕是羅蘭作為和談前提的那種“不完全的勝利”,依然是亞爾福海姆難以容忍的。

 因為時間並不是隻對精靈們有利,在特定條件下,比如諸國團結一致結成對亞爾福海姆包圍網之後開始漫長的零和博弈——時間會成為諸國的盟友。

 在那種環境下,光是維持資源渠道就會牽扯大量精力、資源和機動部隊,再加上維持占領區的穩定,戰後重建,在出口市場銳減的背景下找到新的經濟增長點……亞爾福海姆要憂心的事情將會非常多。更要命的是,受到亞爾福海姆防衛軍在戰爭中的表現刺激,諸國一定會加大在軍工技術上的投入,雖然短時間、甚至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無法追上亞爾福海姆的車尾燈。但如果各國推出刺激人口增長政策,那麽龐大的兵員基數總有一天會壓倒亞爾福海姆的技術優勢……

 除了全麵勝利,亞爾福海姆根本沒有任何退路與選擇。

 所以,他們必然會排除一切可能影響到局勢發展的不安要素,例如和談,例如這次政變中有查理曼的王族死於非命。

 路易王太子是通向勝利的鑰匙,密涅瓦則是穩定戰後的關鍵棋子,少了任何一人都會讓亞爾福海姆的戰略拚圖出現重大缺失。所以才會派出精銳小分隊確保王太子安全的同時故意泄露訊息給密涅瓦的行為,其動機就是為了確保這兩位的安全,同時盡可能將這種微妙的平衡維持下去。

 “然後,教會方麵也有類似的意圖,他們也想同時將兩張重要的王牌握在自己手裏。既確保查理曼與亞爾夫海姆的戰爭會繼續下去,又能牽製聖少女,將查理曼最大的兩股勢力整合到一起,然後讓自己所憎惡的兩個對手相互廝殺,直至同歸於盡。”

 蜘蛛以帶有些許嘲諷的口吻說到。

 衝入會議室的教會刺客並沒有殺害密涅瓦一係的任何一人,還親口說出密涅瓦是重要人質的話語。也就是說密涅瓦對教會存在利用價值,這個價值足以左右今後戰局的走向,以至於教會願意冒著得罪王太子一係的潛在風險也要保住密涅瓦。

 那個價值就是促成聖少女與亞爾夫海姆同歸於盡。

 “‘異端就和異端同歸於盡吧!’——這不是挺有教會風格的思維嗎?如果一切順利,戰後還能用廣受民眾喜愛的王女殿下來取代自以為是、不容易控製的王太子,王女的聲望將成為教會的聲望,對於聖都被毀滅後急於恢複威信的教會來講,沒有比這更好的劇本了。至於事情會不會這麽順利,還是教會另有我們所不知道的王牌,那就要等進一步收集信息了……”

 總而言之,兩邊都需要活著的王太子和密涅瓦,同時又要確保關鍵的密涅瓦不會落入對方的掌控之中。

 “所以,接下來將是教會精銳部隊和史塔西部隊之間的互相妨礙和對王女殿下的爭奪戰——”

 “不必說下去了。”

 不再輕浮,冷靜至極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出。

 “除了最後的部分,你都說對了。”

 “謔?除了史塔西之外還有其它部隊?”

 “沒錯,而且基於被授予的權限,我還可以告訴你那支部隊的名字。”

 從容不迫又有點冰冷的聲音說到:

 “相信你也應該聽說過那支部隊的名字:親衛隊第⑨特殊作戰群,通稱——”

 “人狼(Werwolf)……?!”

 猶如呻吟一般念出那個單詞的瞬間,蜘蛛的臉孔變得一片慘白。

 #

 紛亂的腳步聲在下水道裏回響,時近時遠,仿佛帶著粘性,始終不曾被擺脫。

 這是嗅覺敏銳的家夥,簡直就像狗一樣,不,比狗還靈敏。

 訓練過的軍犬、獵犬都有著搜索、追蹤目標的能力,以狗的體能和耐力,一旦發現行蹤,不追到獵物是決不罷休的。以人類的體能和徒步移動能力,要想擺脫那些受過嚴格訓練的精密機器純屬天方夜譚。哪怕是老道的偵察兵麵對敵人的軍犬時也必須小心翼翼,因為他們很清楚,這些四條腿的士兵可能比最尖端的安保係統更麻煩,稍有不慎很可能會被撕成碎片。

 可和下水道裏疾走的那群家夥比,軍犬那種窮追不舍、盯上獵物就死不撒嘴的追擊方式甚至會顯得很溫柔。

 他們並不急著結果獵物的性命,看上去似乎還有些漫不經心和悠閑,然而這恰恰是其可怖之處。

 保持著恰當距離,用不緊不慢的速度和節奏驅趕獵物,磨損獵物的神經和體力,等到獵物被驅趕到預設的屠殺地之後展開包圍,瞅準時機一口氣咬斷獵物的脖子——

 這是狗不會使用的戰術。哪怕是受過訓練的軍犬,基本上也會以目標的肢體為優先撕咬目標,而不會一上來就咬喉管、腰腹之類的致命位置。

 那是隻有野生動物才會使用的戰術,在不拚上性命就活不下去的大自然裏,沒有憐憫和同情可以存在的餘地。如果不能一擊致命,那麽很可能接下來就是一記沉重的反擊又或是到嘴的食物溜走了。

 沒錯,在下水道中成群結隊行動的不是狗,也不能算人,而是一群齜牙咧嘴,不斷追逐獵物,將眼前所有一切撕成碎片,以這種方式將恐怖和敬畏散布至世界每一個角落的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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