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一坐在白光耀眼的狹小牢房裏,正在寫第七遍測試報告。
參與第七十四次標準測試的一共有十人,除卻自身便是監測者的奧斯椒月,剩下的八個人都死在了那座森林之中。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隻有活人才行。
而軒一就是那個唯一的活人。
不過說來也有些奇怪,軒一被逮捕之後並沒有迎來接踵而至的審判,甚至連酷刑加身都未曾,他被幹淨利落地帶到了這個不過三平方米的狹小牢房裏,被一遍又一遍地要求複述他自從進入暉亡之林之後的一切經曆。
每篇報告要求一萬字以上。
雖然說這次沒有實質意義上的身體酷刑,但是該有的審訊小手段還是一樣不少的。
他頭頂那盞比正常太陽還要亮一倍的大燈,徹夜不息地懸在自己的頭頂,讓自己無法正常入眠,即使說好不容易睡著了覺,一個小時內便會有喑啞刺耳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持續整整半個小時讓自己無法入眠。
如果是睡眠倒了也罷了,軒一本來就擅長高強度作戰,如果真困的吃不住,他還可以叫出軒二幫他接管身體,自己潛入意識深處蒙頭大睡一般,畢竟對於那位魔鬼來說,這些對他是再小意思不過的開胃菜。
隻是食物方麵就有點困擾了。
對方隻給他提供兩種食物,分別是棰鬆再壓實的牛肉肉鬆和烤好之後烘幹的全麥麵包片。
平心而論,這樣的食物作為牢飯已經相當不錯了。
但是軒一到現在一口都沒吃。
因為對方隻給飯,不給水。
不吃飯隻喝水大概能活七天,不喝水的話隻能活三天左右。
雖然對於軒一來說,這個時間期限大概能延長一倍,但這個一倍並沒有意義。
其實軒一並不知道如今距離他被抓進來究竟過了多長時間,這裏的太陽永不落下,送食物的時間也不規律,況且他連一口都沒有嚐過。
唯一能幫助軒一判斷時間的,隻有他寫的一份份測試報告。
他從自己進入暉亡之林開始寫起,寫自己挑選物品掩埋物資,寫自己爬上大樹用六分儀確認測試地點的經緯度,然後吃東西拆開六分儀藏匿在樹幹裏。
然後寫他試圖聯絡鳩三卻發現通訊被人阻隔無法進行,隻能一路留下暗號人肉搜索並在搜索途中遭遇錢梨兄妹。
在取得錢梨兄妹的部分信任之後,他寫自己遭遇了蘭流焰,並如實複述了當時的談話。
與之前可以語焉不詳相比,此時是極其重要的轉折點,所以軒一連當時對話的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省略。
之後的事情也盡數寫在裏麵,包括他向錢梨兄妹進一步解釋這次測試的本質,以及當晚錢梨近乎托孤的話語。
一切都這麽流淌下去,直到遇到星鶴渡之後,軒一才開始隱瞞第一樣東西。
那就是當夜他和鳩三心照不宣的密謀。
如今的局麵,是軒一在進來之前就預料到的,這已經是他所能製造的最好局麵。
即星鶴渡死而他不死,並且不留下任何參與殺死星鶴渡的證據。
所以自從進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隻偽裝成忠犬的狼。
從他沒遇到任何人開始,到與錢梨兄妹相遇,再到殺死謝君豪,並且將僅剩的錢櫻平安送到星鶴渡身邊,在這期間,他的忠犬人設無可動搖。
雖然就扮演水平來說,他距離奧斯椒月還有著十萬八千裏的距離,但至少有一點他們是想似的。
那就是軒一打心底地忠於星鶴渡,不暗藏任何的私心。
至於和鳩三密謀之後,和錢櫻之間的互動原本沒有隱瞞的必要,隻是如今軒一卻不得不將其一帶而過。
畢竟錢櫻隻是錢櫻那也就罷了,如今已經知道錢櫻是奧斯椒月,還把這件事情滿世界宣傳,是不是在挑戰那位奧斯行走的好脾氣。
況且軒一清楚的明白椒月的脾氣並沒有那麽好。
次日清晨來襲的蘭流焰,那場兔起鶻落的戰鬥之後的追逐戰,帝子橫橫插一腳,雙方達成微妙的均勢之後開始不約而同地打起玄齒獸的鬼主意。
這裏並沒有什麽需要隱瞞的,況且那日留下的戰場那麽大,就算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他被迫跳下了深澗,對於外麵的事情已經一無所知。
在那裏他先遇到了同樣跳下來的錢櫻,隨後用計困住蘭流焰之後和這位少女騎士開解誤會,隨後趙星鐸的加入,讓他們在地底結成了總數達到四人的第三同盟。
在這裏隱瞞的便是和鳩三的相會,反正鳩三的屍體已經徹底消失在天地間,就算那些調查人員沿著他走過的路重新再搜索一遍,也注定不過是一無所獲。
軒二的存在當然也要隱瞞,還好這些都是死無對證的東西,浪費掉的時間也是無足輕重的時間,畢竟他們在地底溶洞無所事事浪費的時間更多。
軒二的存在隱瞞之後,那位逗比邪神自然一個字都不能說,星城極端厭惡邪神祭祀,況且自己祈求的還是一位正牌邪神,單單就這一件事情就足夠處死自己七八次還有的找了。
隻是自己致知還能夠圓過去,畢竟卡在圓滿境那麽久,就是因為不能致知才聞名七部,如今成功致知,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
隻是唯一有點難題的,便是他們如何上去的。
軒一在這件事情上頗費了點腦筋,他寫的一切那些調查人員都會到原址勘探,所以需要留下痕跡的方法都不能用來掩蓋,包括但不限於利用匕首單刀攀岩,又或者在石壁上鑿出階梯之類的愚蠢方法。
其實有點可行的是讓蘭流焰自己勉強飛上去,然後再找一根足夠長的繩子拋下來帶其他人上去。
可是首先沒有那麽長的繩子,其次,就算找到了那根繩子——那麽,請問軒一他們上去之後是不是把給燒成灰然後撒花肥了?
這裏是軒一用了最長時間思索的問題,到了最後反而用了最簡單的處理手段。
唯一會飛行的蘭流焰一次攜帶一人,曆經三次將所有人送了上去。
這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且不說蘭流焰到底做不做得到。
軒一親手送走了那位少女騎士的骨灰,所以,他說做得到,蘭流焰便必然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