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地在路上走著,馬蹄聲嗒嗒作響。

 錢櫻坐在馬車中,沒有想到許久之後,她竟然還有獨享一輛馬車的資格。

 當然——更多是因為太子殿下的兒戲。

 直到此時她也有點不敢相信,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將太子侍中的職位給了她,也便是說,從今天起,她就是奧斯帝國足以排在前二十之列的大人物。

 因為太子無私地將他自己的權柄分享給了自己。

 “簡直是胡鬧。”

 錢櫻輕輕說道。

 “殿下當然有他這樣做的道理。”

 錢櫻的下首傳來這樣的聲音。

 錢櫻看向那裏,風信子一身白衣,在那裏站的筆直。

 他就這樣站在馬車的門口,就好像一尊門神,從開始到現在,他腳步都沒有挪動一步。

 隻不過見過軒軼如何在地牢裏單手暴虐這個風信子之後,不知為何,錢櫻就對風信子的實力評級降到了很低。

 雖然她確實知道那是太子殿下太強了。

 比錢櫻所想象中要強得多。

 “那你為什麽又會在這裏?”錢櫻望著風信子說道。

 那天太子將這個死囚帶回來宮中,原本太子殿下所作的任何事情錢櫻都不應該質疑,但是對於任用這樣敵人的刺客,卻由不得錢櫻不懷疑。

 況且在那天的地牢中,這個刺客更展示出了他極強的攻擊性。

 風信子笑了笑,平靜說道:“殿下當然有他這樣做的理由。”

 好吧,完美的答案。

 錢櫻在馬車裏縮了縮腳,雖然說馬車裏麵空間很大,但是有時候空間太大了也並不感覺安全。

 風信子是太子派來保護她的人,錢櫻心知肚明,但是錢櫻真的不認為在青安城現在還有敢傷害她。

 畢竟她如今的身份可是太子侍中。

 “在幾天前,我們針對公主殿下安排了一場刺殺。”風信子看著錢櫻的神情,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灰白色的短發在腦後紮成短短的馬尾。

 即使是軒軼,即使是身為太子殿下的軒軼其實也沒有辦法堂而皇之地任用一個青翼之鋒的餘孽來做自己的近衛。

 當時不堂而皇之的辦法還是有很多的。

 就好像軒軼自己本來也不是什麽堂而皇之的產物。

 “所以你們幾乎全死光了。”錢櫻沒好氣地說道。

 風信子的眼角微微**。

 是的,那天參與行動的人,幾乎都死光了。

 沒有人想到月公主竟然不在她的專列裏,更沒有人想到,專列裏竟然有一個幾乎可以媲美洞玄之上的怪物,他全身環繞著火焰,手持大弓,便有流星火雨從天空降下,幾乎可以夷滅世間一切,其威能遠遠超過了普通的洞玄境。

 少年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凶狠,但是錢櫻的下句話便跟了過來。

 “因為當時,我也在那輛車上。”

 風信子聞言有些驚訝——以當時的爆炸情況來看,整座列車應該是無人生還才對,當然,除了那個危險可怕的男人。

 “據我所知,幸存者應該隻有一個。”風信子淡淡道。

 “那是據你所知。”錢櫻沒有笑:“據我所知,活下來的人至少有兩個。”

 或者說是三個。

 自己,妖妖,還有那個神秘的少年。

 自從那天之後,那個黑發的少年已經神秘失蹤,而自己也被公主殿下近乎遺棄地送進了太子殿下的宮中,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樣一番境遇。

 風信子屬於第一批見勢不妙就試圖逃跑的刺客,所以躲過了軒軼的第一波無差別攻擊,隻是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最終他還是被抓到了青安地獄。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那天之後,列車內外的二人,其人生的境遇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過這大概也是命運的奇偉詭怪之處吧。

 “那次刺殺,幕後的黑手是誰?”錢櫻突然問道。

 風信子萬萬沒有想到,錢櫻會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所以他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錢櫻於是再重複了一遍。

 “那次刺殺,幕後的黑手到底是誰?”

 風信子這才確定對方的問題,搖搖頭:“我不知道。”

 “太子殿下也問過我這樣的問題,我的答案同樣也是這個。”

 錢櫻笑了笑,少女笑起來如同櫻花綻放,美麗不可方物,淺色的嘴唇嬌豔欲滴。

 風信子靜靜別過臉去,他原本就很少直視這位曾經的太子側妃,如今的太子侍中,更何況如今更是兩個人單獨相處。

 太子殿下雖然對他很放心,但是風信子隻會讓太子殿下對他更放心。

 而錢櫻的聲音也慢慢響起:“所以說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在意你知道些什麽或者說了些什麽對麽?”

 風信子震驚地抬起頭,看著這個穿著華服的貴族少女,如今堪稱大人物的少女。

 “你……”

 他沒有說你怎麽知道的,因為這個時候確認也是一種錯。

 隻是當時那個浴場裏真的隻有他和太子兩個人,這個女人又是怎麽聽到的呢?

 “我就是知道。”錢櫻微微笑,笑容開心而促狹。

 兩年來,隻有此時此刻,她才真正地開心了起來。

 她向太子殿下懇求正義,太子殿下就把正義親手送到她的手中,那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太子殿下曾經對我說過,他曾經辜負過一個曾經相信過他的人,他曾不對其報以希望,對方卻贈予他無盡的驚喜。”錢櫻目光燃燒著平靜的火。“而如今他對你我抱有希望,無論這種希望有多大,但是他終將權柄送到了你我的手中,所以,我們必須奉獻以相匹配的優秀。”

 風信子有些聽不懂,但是他有些卻聽懂了。

 “所有人隻要知道太子從青安地獄裏帶出來一個青翼之鋒的死囚就夠了,而這個死囚究竟說了些什麽,會說些什麽根本不重要,隻要別人相信太子因此知道了什麽就夠了。”

 錢櫻繼續說道:“至於你,當然從過去到現在乃至於未來,都與那個死囚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是嗎?”

 風信子緩緩點了點頭。

 雖然他還是很喜歡自己的代號,所以並沒有再換什麽新的名字。

 但是從那一夜他答應了那位太子,並且喝下那滴血之後,就仿佛與魔鬼簽訂了永遠不會解除的契約,但是他自己卻一點都不曾後悔。

 或許永遠都不會後悔。

 “你曾經看過地獄,我不曾看過,也不希望有看到地獄的那一天。”

 “但是我們效忠於同一個人,我希望看到他戴上皇冠。”

 錢櫻站了起來,站在馬車中,長裙的少女金發碧眸,笑容微淺。

 “希望我們今後合作愉快。”

 她向著風信子伸出了右手。

 風信子自嘲地笑了笑,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自己握住匕首的尖端,而將匕首的柄遞給了錢櫻的手掌。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