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一隻記得自己從天之塔墜落。

 墜落,身體完全無處著力,永無止境的墜落。

 他從雲端跌落,可是一直落了幾天幾夜都沒有見底。

 他睜開眼睛。

 陌生的白色天花板,上麵綴滿各色的寶石與夜光珠。

 那麽多年暗部執行專員的素養讓他強行抑製住了驚恐,然後側頭向身邊望去,看到有藍頭發的女孩趴在自己的床頭,睡姿甜美像是蜷縮在窩裏的雛鳥,長而彎的睫毛微微抖動著。

 下意識地,軒一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頭。

 短發的女孩腦袋摸起來柔軟而溫暖,就好像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

 在睡夢中的少女突然遇襲,發出了“昂”的奇怪聲音,然後葉雅睜開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臉上還有枕在手臂上的紅印:“你醒了?”

 少女的聲音很是驚喜:“姑姑說你會在這個時間左右蘇醒過來,果然沒錯。”

 她沒有說自己究竟趴在自己床頭等了多久,軒一也沒有問。

 他的回憶慢慢回湧,他想起來了之前發生的一切。

 在天之塔上的墜落,白衣藍發站立在塔頂的女孩。

 一個冰藍色的大手,漫天封凍的雨絲。

 軒一慢慢明白過來自己這是在哪裏,但出於禮貌還是問了一句:“這是在哪裏?”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麽?

 這三個問題在少年中一閃而過,很快一一對應了自己的答案。

 這個時候葉雅的聲音也傳了過來:“這裏是我的行宮,你餓了吧,我讓廚房準備的有粥。”

 這樣說著,葉雅拉了拉床頭的鈴鐺:“對,是我,把我要的粥送過來。”

 軒一聽到你餓了吧這四個字,才驚訝意識到自己真的很餓。

 這是非常不好的信號,他不由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

 但沒有辦到,軒一發現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他的手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撐起來,整個人斜斜倒在**,驚得葉雅急忙上前將他在**扶正。

 軒一看著對方有些笨拙的動作,這才意識到這位從小出身高貴的女孩真沒有做過類似照顧人的事情,這個時候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

 葉雅手忙腳亂地將軒一扶正,用眼神告訴他不要再亂動的同時,然後輕聲說:“進來。”

 有人推著餐車進入房間,餐車上是一碗白粥和幾樣看起來很精致但並不認識的小點心。

 那人將餐車送到床前便轉身離開,連看都沒有軒一一眼。

 軒一看到葉雅還有想喂他的意向,連忙擺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葉雅點了點頭,將白粥遞到了他的手裏。

 軒一從來沒有感到自己手中的粥碗會有如此之重,他低頭用白瓷的湯匙舀起一勺放入嘴中,隻覺得入口甘甜糯軟,溫度適中,果然不愧是大方之家的日常。

 一口白粥下肚,軒一覺得自己恢複了點力氣,不過也更加饑餓起來,既然已經試過了溫度,少年就不再用勺子,端起碗仰頭將一碗粥一飲而盡,再伸手向葉雅要了幾塊叫不出名字的點心吃下肚中,才有種活過來的錯覺。

 “我睡了幾天?”軒一平靜問道。

 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麽便隻能接受。

 隻要不是睡了七天七夜,千星試已經結束了就好。

 “兩天三夜。”葉雅如是說道:“千星試已經開始一天了。”

 隻開始一天的話,那麽還能接受。

 畢竟軒一自己的偷渡計劃,就是在千星試開始之後再進去的,也隻有那個時候,須彌山與外界隔絕自己才能進入之後不會立刻被人抓住扔出來,或者直接殺掉。

 “為什麽會這麽久?”軒一問道。

 “姑姑親自檢查了你的身體,然後說你是她見過身體情況最糟糕的人。”

 “很多人隻有你積累的一半舊傷就早已經死了。”

 “並且,並且體內還有非常非常厲害的毒,連姑姑都不想去過多接觸的那種毒。”葉雅有點淚汪汪地說道,她當時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位看起來那麽健康的男孩,身體狀態早就糟糕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然後是我活不了多久是吧。”軒一一點都不意外:“沒事的,我這條命本來都是撿的,多活一秒都有賺。”

 葉雅咬了咬嘴唇,努力才讓自己沒有哭出來:“總之,姑姑盡力替你治了傷,除了那些毒素沒有辦法驅逐徹底,其他的舊傷大多都幫你消除了隱患。”

 “姑姑說你需要更長時間的睡眠才能適應新的身體,所以讓你多睡了幾天。”

 就像睡眠才是最好的療傷一樣。

 軒一暗暗想道,然後點了點頭:“那麽,我什麽時候可以去參加千星試?”

 如果第九軍團沒有幫他安排的話,自己便立刻需要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再次召喚邪神,再“獻祭”一次,以求獲得新的神恩。

 這樣的話他會越加危險,畢竟短期內反複召喚邪神,即使對方再如何溫和,你也會越來越危險。

 就好像一隻螞蟻向你祈求食物,第一次你還會處於好奇之類的原因給它一兩粒米,但是如果這隻螞蟻竟然接二連三地向起,並且討要的東西變本加厲。

 你會不會順手把這隻螞蟻碾死,讓它再也沒有機會來打攪你?

 盡管那個邪神再如何逗比,但是祂身為神的本質不曾改變。

 葉雅點了點頭:“如果你準備好的話,一個小時後我們便可以出發。”

 少女的聲音平靜:“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否則的話,你隻能自己重新找辦法偷渡了。”

 “什麽條件?”軒一問道,但是他大致能猜到女孩的條件,大概就是保重自己一定能活著回來之類的。

 雖然軒一知道自己很難活著回來,但是說個謊騙騙對方他還是很樂意的。

 然後他聽到了女孩的聲音。

 平靜但堅定無比的聲音。

 “我的條件就是。”

 “我們一起去。”

 軒一從**跳了起來,然後重重翻滾到床下,這樣輕微的跌落都讓男孩全身劇痛不止,讓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就究竟積累了多少可怕的傷勢。

 但他還是撐著床沿坐了起來,然後冷冷盯著對方。

 “唯獨這個條件。”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