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驚奇之餘,一道黑影如鳥般的飄然落於屋內,高絕美妙的輕功身法,令莫愁大開眼界。
立於眾人麵前的是一名黑衣女子,神色冷然,黑亮的眸子如同晶鑽,冷靜中有幾分肅殺之色。
照啊!總算看到一個有武林味的女子。莫愁心中讚道。她應該就是寒月了吧,那冷漠的氣質,像極了傳奇中的頂尖殺手。
寒月淡漠地說道:“遇上梟幫餘孽,解決了一個,走了兩個。”
她語氣淡然,但在場眾人皆知梟幫的殺手不是易與之輩,那必定是一場惡戰,莫愁心中更加佩服寒月的冷靜。
殷五皺眉道:“你受傷了。”
莫愁見狀大感驚奇。自她認識殷五以來,他總是從容瀟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皺眉頭。
寒月淡淡地說道:“死不了。”
好有個性!莫愁更加崇拜寒月了。
“讓蓮生看看,”殷五溫文的態度中有一絲不容拒絕的強硬。
寒月冷哼一聲,但還是依言走到方蓮生麵前,盤膝坐下。
不一會兒,眾人便看到方蓮生身上白袍如吹風般膨起,頭頂上微見蒸氣,知他此刻全身真氣鼓蕩,正以自身純陽內力為寒月治傷,眾人雖然已看過數次,但仍心下佩服。
八傑內力皆佳,隨時可以發掌傷人,要多猛烈就有多猛烈。但治傷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助人反害己。要如方蓮生這般說治便治,內力不但要深厚,而且要夠純,才能巧妙控製內息助人。殷五等人內力雖然深厚,但是卻沒這般本事了,這就是為何朱羽聽到他傳授莫愁內功心法時,露出欣羨之色了。
望著方蓮生那溫雅的俊容正專心凝神,那神色令她不由自主的升起敬愛之心。
此時她突然了悟——真正的武者之心,應該是扶弱助傷的慈心,縱橫豪邁。武功卓絕,隻是武者之態。
而她天天纏著學武功、好脾氣的、總是挨打不還手的蓮哥,正是師父以往口中常說的:真正的武者。
想至此,突然可以體諒方蓮生那濫好人的作風。
她偷眼望向紀蘭,見她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莫愁心中不禁為方蓮生感到不值,為何紀蘭對這溫柔美好的男子如此不屑一顧呢?如果是她,願意為了這男子一顆溫柔的慈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蓮生,謝了!”寒月收式起身,簡短的話語有真誠的謝意。
方蓮生微微一笑:“不客氣,為同伴療傷,乃理所當然之事。”
莫愁見他依舊神清氣爽,白衣飄然,不禁心中欽佩。需知為人療傷極耗真氣,他僅一笑帶過,如此胸懷,無怪朱羽等人如此敬重他了。
她連忙端過去一杯茶,說道:“蓮哥,你辛苦了,喝杯茶”!”
方蓮生含笑接下。
旁邊的寒月淡淡地說道:“很有禮貌的孩子。”
殷五接口:“武功也很不錯。”
寒月一聽,突然伸手疾抓向她肩頭。
莫愁一驚,自然地肩一沉,反手使出擒拿,反切寒月手腕。
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地過了十幾招,寒月突然跳開,讚道:“好俊的身手!好好練個五年,也許能超越我和朱羽,和殷五比肩,但要勝過蓮生,那是不可能了。”
莫愁聽見崇拜的寒月對自己如此說,興奮得臉脹紅了。
朱羽不服氣他說道:“喂喂,寒月,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比不過蓮生是理所當然,難道我的功夫會比殷五差嗎?”
寒月對他的抗議不予理會,轉頭走回房去。
莫愁依舊臉熱心跳,想著寒月那一句話,全然沒將其他人的話聽進去。
紀蘭不以為然地說道:“寒月妹妹也糊塗了,這樣一個小姑娘,就算再練個二十年,怎能及得上八傑呢?五哥,你說是不是?”
殷五沒有回答。
朱羽說道:“梟幫的殺手顯然在搶山附近伺機而動,大夥兒要小心防範。”
明天開始,喔,不是,從現在開始。我要更加努力練功。
莫愁完全沒聽進旁人的對話,心中隻有這個念頭。
蓮哥,危險!莫愁大驚,想也不想就撲身上前去。
隻見方蓮生和身護著未婚妻,以背硬生生地接下敵人重重的一掌。此掌夾帶勁風,嚴然有排山倒海、開石破碑之力,一旁的殷五見狀,立即出掌襲向敵人背心,欲解同伴之危,已然遲了。
隻聽見“碰!”的一聲,方蓮生為了護得懷中未婚妻周全,竟然不避不讓地以背接下這一掌。
莫愁撲身進前,眼睜睜地看著他中掌,一顆心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大吼一聲:“你這惡賊!”
她使盡全力,一拳往那突襲之人打去。
隻見那名蒙麵人嘿嘿冷笑:“想不到天易門居然有這等硬紮高手,看在這小子受我一掌的分上,今天放過你這無禮的小女娃。”說完便疾然而去。
莫愁大叫:“你這可惡的惡賊,別跑!”
發足欲追,卻聽到身後傳來方蓮生中氣不足,斷斷續續的聲音:“莫……莫愁,別……別追去,危險。”
她連忙回頭,一個箭步衝到方蓮生身邊,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忙聲問道:“蓮哥,要不要緊?”
眼見他臉色蒼白,薄唇無一絲血色,她心中一痛,又難過又著急。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到樹蔭下坐好,以衣袖為他拭去額頭上的冷汗,著急又痛惜地說:“蓮哥,你很痛麽?忍著點,我馬上去找人過來。”
方蓮生勉強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搖搖頭,接著盤膝而坐,閉目不言。
莫愁知他意,便在他身後站著,為他護法。
不一會兒,方蓮生頭頂出現氤氳霧氣,蒼白的臉色漸轉紅潤,嘴唇也有了血色。過了約莫半灶香時間,他張口吐出胸中瘀血,張開眼睛,首先映人他眼簾的是莫愁擔憂的眼眸。
見他吐出瘀血,莫愁懸了半天高的心終於放下,剛才真是她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刻。
她走到方蓮生麵前,以衣袖輕輕為他拭去嘴角的血絲。想起適才驚險的一幕,到現在仍心有餘悸,凝視著他溫和的容顏,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方蓮生見她眼中的擔憂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疼憐愛的神情,見她伸手為自己擦去唇邊血絲,那模樣、那神情,像極了深愛丈夫的妻子,而不是個不知世事的小妹妹。
他不禁心弦顫動。這樣疼惜愛憐的眼光,他知道永遠不會在紀蘭眼中看見,如今卻是……卻是……
他隱約覺得不安,還未及深思,莫愁嬌小的身子已然撲到他懷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蓮哥……你……你讓我擔心死了。”頭埋在他頸窩,她哽咽地說道。
方蓮生感覺到她溫熱的淚水沿著他的頸項流入衣領內,溫溫的、熱熱的流過他衣領下的肌膚,心中不禁一陣感動。
他隻不過是教導莫愁武功的大哥哥,莫愁卻如此真誠地關心他,遠勝於自己的未婚妻,教他如何不感動呢?
他伸手輕撫著她的發絲,柔聲說道:“我沒事,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莫愁抬起頭來,大眼裏仍閃著晶瑩的淚珠,咬著牙恨恨地說道:“等我哪一天武功練好,一定上梟幫替你報仇。”
什麽人不打,偏偏打傷了她的蓮哥,等她秋莫愁有朝神功練成,一定第一個找梟幫的殺手開刀。
她隨即想起他適才舍命保護的人,便抬頭四處張望,卻是在殷五的身旁看到那炯娜纖秀的身影。
“五哥,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紀蘭嬌柔的嗓音隨風飄過來,讓柳樹下的方蓮生和莫愁聽得一清二楚。
見殷五不作聲,她便不滿地斥責追擊敵人才剛回來的寒月:“你竟然一點也不關心同伴的傷勢,虧得你還是他的搭檔。”
這口氣聽起來,好像對殷五、寒月搭檔這事有著很濃的嫉妒。
寒月冷漠地說道:“這家夥機靈閃得快,沒受什麽傷。倒是蓮主為了保護你,承受了敵人所有的掌力,身為未婚妻,你不過去看一下嗎?”
紀蘭一聽到“未婚妻”這三個字,清麗雅致的臉龐頓時如罩上一層寒霜,冷淡地說道:“他死不了的。”
聽到如此涼薄的言語,莫愁心中憤怒,柳眉一豎,便要起身把紀蘭抓過來。
誰知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她回頭,看到方蓮生眼眸中痛苦的神色,她霎時覺得心理好痛——看他受苦,比她自身受苦要難過上百倍。
她忿忿地說道:“蓮哥你放手,我去找那個有眼無珠的千金小姐來對自己的未婚夫盡一下關心的義務。”
方蓮生神色黯然地搖搖頭,說道:“莫愁,你扶我到湖邊坐一下。”說著便伸手攬著她的肩頭,將全身重量倚在她身上,生怕她真跑去找麻煩。
莫愁小心翼翼地扶著受傷的方蓮生到湖邊坐下。此時正是荷花盛開的時節,湖麵布滿了純白、粉紅、粉紫的荷花,隨風搖曳,甚是好看。
“蓮哥你看,荷花好多、好大,像茶碗似的,開得真熱鬧。”
方蓮生聞言,溫雅俊顏綻出一抹淺笑,心想:莫愁心思、說話還是這般質樸,沒有一般姑娘家懷情賞花的斯文氣。
莫愁側頭,見身旁男子白袍輕揚,倚著湖邊柳樹從容而坐,如畫中人般,有說不出的好看,突然覺得自己這般言語粗俗,格格不入。
想起爹爹和無念姐遊湖時常你一句我一句地吟詩,看來相當愜意。為了不辜負這美景和身旁的白衣書生,她努力地回想秋無念曾教過她的詩詞——除了英雄豪氣外剩餘的那一小部分。終於給她想到一首了,雖然記得有些殘缺不全。
她學著秋無念搖頭晃腦地吟道:“荷盡己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這個,一年好景……”
“君需記。”方蓮生微笑接口。
“最是橙黃……嗯……橙黃……”
“菊綠時。…
“唉,我就隻記得放翁詞、稼軒詞,其它的完全記不熟,也許真該聽爹爹的話,背幾首冷清淒滲啦,斷雁悲鴻啦,瀟瀟暮雨啦……”“哈……”
她語未完,就已聽到方蓮生的笑聲。轉頭望向身旁的男子,見他溫雅的容顏閃著開懷笑意,那是令她舍不得轉開眼的笑容。她終於可以了解,為何古代君主為博美人一笑,命人裂帛摔皿,做出諸多蠢事了。
方蓮生開懷而笑,長臂一伸,輕輕摟住她的肩頭,笑道:“令尊雖是一番好意,不過,詩詞講究的是性情,性情不合,縱使強背也是無用。”
莫愁說道:“蓮哥,你是世外書海的人,聽起來好像文淵閣一樣有學問的地方,小時候是不是也像我一樣被爹逼著念書呢?”
此時一陣涼風吹過,方蓮生怕她著涼,白衣大袖一揮,將她圈在懷中,輕聲笑道:“書是念了不少,不過不是被逼的。”
莫愁歎了口氣,道:“你若是我爹的兒子,他一定高興得緊,像你這般斯文人品,最合他意。”
微風吹拂,柳絲輕搖,莫愁將頭輕輕靠在他肩頭,心中有說不出的舒適愜意,隨口問道:“蓮哥,世外書海的主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家祖武功修為深湛,性格淡泊謙和,和祖母長年雲遊四海,我從小到大也隻見過數次。”
莫愁甚感好奇,問道:“不知我有沒有福氣拜見這兩位前輩呢?”
半天不見方蓮生回答,側頭一看,發覺他正凝視著湖邊的野生蘭花,清澈眼眸中有著無比溫柔的神色。
莫愁見他如此神情,胸口如遭重擊——蓮哥心中還是隻有那個涼薄的女人!
她忍不住將藏在心中的話說出口:“她不配做你的妻子。”
但覺身後的男子軀體頓時僵直,莫愁轉過身來麵對著方蓮生。見他神情苦澀不禁心下難過,但仍是硬著心腸說道:“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她眼中隻有別人,若是和你結為夫妻,你一生都不會快活的。”
方蓮生知她所言非虛。
殷五和朱羽曾在言語中暗示他紀蘭非佳偶,向來不管閑事的寒月雖然從未提起此事,但眼光中對紀蘭也不甚讚同,唯有莫愁在他麵前直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