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脹紅了臉,忿忿地說道:“本姑娘收回前言,書呆也有不規矩的時候。”
他不禁愉悅而笑,笑完便靜靜地凝視著她的容顏,柔聲說道:“隻對你如此。”
他黑眸中的深情讓莫愁暈眩了。
曾經以為,今生今世,不會聽到如此濃情蜜意的話語。
方蓮生摟著她在甲板上坐下。
莫愁頭靠著他結實的肩頭,鼻端聞到他身上的男子氣息,她心中熱熨熨的,有說不出的舒服,似乎很久以前便渴望這般溫柔的熱意。
她仰頭望著滿天星鬥和黑茫茫的侮麵,長舒了一口氣,說道:“蓮哥,你知道嗎?”
他溫和地“嗯”了一聲。
她續道:“以前我為了采藥四處漂泊的時候,常常像現在這樣坐在船頭,抱著膝望著滿天星星想事情。”
“想些什麽呢?”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梳理著她被海風吹亂的發絲。
莫愁想了一會兒,說道:“想無念姐、想爹爹,不過最多的時候,還是想著你。”
他聞言心中一陣感動,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溫和地說道:“為什麽心中總想著我?”
莫愁眼睛望著天上星辰,努力回想當時的心情,緩緩說道:“隔了這麽多年,有些記不得了。隻記得一心一意要采齊藥草,讓紀蘭身子好起來,再看到你的笑容。那時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看到你笑,看到你快樂。”
方蓮生柔聲說道:“我知道。”他仍然記得那個小小的莫愁認真的表情。
“你曾經說過,要陪我一生一世,讓我永遠開心快樂。”
莫愁歎道:“可惜我終究是言而無信,先是打傷了你的未婚妻,後來又在你成親之前做下那等情事,你曾經恨過我嗎?”回過頭來,她明亮的眼眸凝視著他。
黑眸溫柔的圈鎖住她誠摯的臉,他緩緩說道:“當時我確實恨你,恨你讓我對妻子有愧,恨你讓我心中迷惑,但是心中卻又牽掛著,你一走,我馬上開始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麵神不守舍地亂走,若被仇家撞上了就不堪設想,所以就……”
他突然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還好你不但沒有頹喪消沉,還學了一手驚世駭俗的厲害劍法,總算是讓我放心了。”
莫愁望著他,說道:“你有事瞞著我不說,對不對?”
他黑眸閃爍,笑問:“是嗎?”
她不滿地板起臉:“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你語氣雖然平和,眼神卻有一抹異樣,顯然是有什麽事隱藏了不說,還是從實招來吧!”
方蓮生似笑非笑:“如果不招來會怎麽樣?”
她故作嚴肅狀,冷笑兩聲:“哼哼,小心本姑娘大刑伺候,一劍在你胸口刺穿個大窟窿。”說完以手指做劍,開玩笑的戳在他的胸膛上。突然覺得戳中什麽事物,她好奇心起,便伸手進他的懷裏東掏西摸。
方蓮生俊容微紅,說道:“別找了,讓人瞧見了不好。”
莫愁說道:“都讓那死海盜說得如此不堪了,還要顧忌什麽呢?”說著已經從他懷中掏出兩件用白巾包裹得好好的事物。
“這是什麽?”她好奇地問道。
方蓮生俊雅的麵容浮上一抹尷尬的神情。
她見狀更加好奇,說道:“既然你不吭聲,那我就不客氣地揭開來看看嘍!”說著揭開白巾,發現包著一束頭發和一疊信條。
看到那疊信條,她頗感驚訝,每張紙上都隻有寥寥數字,但那上頭的字跡她絕對不會認錯——因為那就是她自己寫的!
“這……這……”莫愁驚訝之餘,說話也有些結巴了:“過了這麽多年,你一直帶在身邊?”
她不可置信地瞧瞧手中的信條,又瞧瞧他。
方蓮生不自然地別開臉,俊雅的麵容上有著尷尬的神情。
莫愁見了那疊保存得好好的信條,往事如潮水般湧人心中。
當年她不管在船上、在車上,受傷還是生病,隻要到了每個月的最後一天,一定會按時提筆寫給他“平安”二字,為的就是不讓他掛念擔心。
想到在她歸來時他慍怒的表情說:“你說,我看了這‘平安’二字,會放得下心嗎?”
“你武功精進,卻不加愛惜自己的身體,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往事曆曆在目,他溫柔的聲音,擔心的神情,溫雅的微笑,慍怒的表情全浮現在她眼前,她眼中浮起一陣熱霧。
原來,眼前這名男子,對她的關心從未間斷過,不管她是纏在身邊習武的小莫愁,還是獨身江湖、鏟好除惡的俠女秋莫愁,即使她曾自私的強逼於他,他仍一如以往默默地關心著她,無時不牽掛著她的安危。
即使多年之後,兩人再見麵時,他沒有說出一句想念的話語,莫愁卻從這包得小心翼翼的手巾中,看出了他深刻的想念和牽掛。
他們之間還需要區分什麽兄妹之情。朋友之情,或是男女之情嗎?這名男子一直將她放在心中,珍視著她對他付出的情感,這不是隻有慈愛能做到的——這是深情,是刻骨銘心的深情。
她拿起那束頭發,望著他喃喃說道:“難道……這也是……”
方蓮生點點頭。
莫愁奇道:“可是當初我揮劍斷發的時候,隻有師父和師丈在場啊!你……你怎麽會得到這束頭發?難道師父一時多事將這束頭發送到你手上?可是她並不認得你啊?”她一臉迷惘:“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方蓮生緩緩說道:“他們不但認得我,而且從我出生的時候就認得了。”
她驚訝地說道:“這……難道師父是世外書海的前輩?”
“漠北神劍其實是我祖母,也就是世外書海的女主人。”
莫愁聞言眉一挑,說道:“就算如此,也沒那麽巧法,就在你成親當晚和我在河堤上巧遇。”
她心中早知師父一定是武林中曾經赫赫有名的高手。
“是我拜托祖母找到你,並且收你為徒。”
“為……為什麽?”兩位前輩在和她相處的三個月中,從未露出一點口風。
“因為我很擔心你從此消沉頹廢,一蹶不振。當時我看到你一個人在河邊喝得醉醺醺的,我……我心中著實恨自己讓你痛苦至此。”
方蓮生眼中露出痛惜的神色。時至今日,他想起當時她淒涼的笑聲,仍覺心中隱隱作痛。
抬眼凝視著他,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輕輕捧著他的臉,柔聲說道:“傻蓮哥,這是我咎由自取,幹你何事?”
方蓮生歎了口氣,這:“我隻是沒法看著你痛苦。”
她晶亮的眼眸望著他,輕聲說道:“原來我們都繞了好遠一段路。”
方蓮生大袖一張,將她嬌軀整個包住,輕聲說道:“當初我不是不知你的心意,隻是,對表妹放了十多年的感情,是無法說割舍就割舍的。”
“我知道,如果你是那麽容易就移情別戀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你……”在他懷裏偎得溫暖舒適,漸漸有了睡意。
“想困了嗎?要不要回艙房去。”方蓮生低柔地問道。
她伸手一揉眼睛,笑道:“差點兒就像小時候一樣在你房裏睡著了。咱們繼續聊吧,難得有這麽好的興致,睡去了多可惜。”
方蓮生聞言蕪爾。“你以前也是這樣,高興起來就不肯去睡,然後在我房裏不知不覺地睡去,最後總是我抱你回房。”
她笑道:“是這樣嗎?我一直以為自己練就了夢遊的本事,睡著後會自己走回房,隻是心中一直覺得奇怪,居然從來也沒跌倒醒來過,原來是你好心把我搬回房。”
兩人想起了在滄山的時光,都是言笑晏晏。
莫愁突然問道:“蓮哥,你和紀蘭怎麽做夫妻做成那樣,一下是有名無實,一下又要謀害親夫?”
她向來心胸光明,雖然長久以來暗戀方蓮生,卻從無私下打探他們夫妻隱私、借以離問破壞等等的陰謀心計。
方蓮生長歎了一聲,說道:“我在成親的第一天便窺破了她的計謀,雖然傷心,但總想給她機會,希望她放棄野心,和我做一對真心的夫妻。誰料一年過去了,她仍是不放棄謀奪財寶,甚至居心更加險惡,起了謀害之心,唉……也怪不得我和她夫妻緣分已盡。其實說來,我們從頭到尾就沒有做過一天夫妻,這一年來,她圖謀我,我防著她,說是敵人還恰當些。”
莫愁歎道:“想不到紀蘭為了寶藏,心性變得如此惡劣。雖然我原本就不喜歡她,還是覺得人心險惡,真是可怕。”
方蓮生道:“我也是因為如此,從此多了幾分防人之心,時間一久,對她的愛意也逐漸消失無蹤。”
莫愁點頭說道:“倒也不是你薄情,而是她欺負得你太過,糟蹋你的一片真心,難怪令人心灰意冷了。”
她抬眼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輕聲說道:“也許是因為我出身翰林府,家境富裕,才覺得多一點錢財和少一點錢財沒什麽差別,甘願過著一把長劍、阮囊羞澀、到處雲遊的日子。紀蘭是嬌貴的千金,想要的胭脂、華服可能多了些。”
方蓮生輕撫著她的頭發,微笑道:“你也是千金大小姐啊,而且還是官居一品翰林的千金,怎麽就不想要胭脂水粉、華服美食了?”
她皺眉說道:“老天,別跟我提這些,咱們家的二娘最講究這一套,我好不容易從那個成天打扮薰香的翰林府逃了出來,耳朵可不想再受罪了。”
他微笑:“看來你完全不同於一般閨閣千金。”
莫愁說道:“豈隻是不同,簡直是異樣。你都不曉得爹拿我和無念姐有多頭痛,成天想把我們姐妹倆嫁出去,幸好無念姐兩年前嫁給了李家師兄,否則爹可要積鬱成疾了。”
她說到此,重重地“唉”了一聲:“說到這件事我就生氣,當時我在山上養傷,雲遙山師父說什麽也不放我下山,而爹又怕無念姐後悔,趕著將她嫁出去,我可是無念姐最親的妹妹,居然沒看到她當新嫁娘的模樣,真是令人扼腕。”
方蓮生說道:“無念姑娘去年產下一女,你知道嗎?”
她跳了起來,攬著他的頸項叫道:“真的嗎?”喜形於色。
他微笑著點頭。“你當阿姨了。”伸出手臂愛寵地環住她的腰。
她興奮地問道:“小娃娃像誰呢?”
“像無念姑娘多些。”
“那一定是個清秀的女娃JL,真想回去瞧瞧。”她眼裏閃著興奮的神采。“蓮哥,不如我們叫秦七駛回江南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