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時間長河中的迷失之人,與牧羊男孩單純的人生,產生了重要的交匯。

……

夕陽下,那隻被割斷咽喉的羊已經漸漸失去掙紮。

夏風一手按著羊頭,一手握著染血的神月刀,有些意外的看著不遠處那名牧羊男孩。

“你……”

或許是他此刻的造型有些恐怖,牧羊男孩在痛失愛羊的悲憤下,立刻回過神來。

他本能的後退了半步。

“啊,不要殺我!”

夏風看了看自己身下的羊。

“這是你的羊麽。”

因為恐懼,男孩的聲音也變的結結巴巴。

“是……是我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住在這裏,打擾你休息了,羊我不要了,不要殺我,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村裏人,求求你放我回家吧!”

男孩很清楚,從夏風剛剛狩獵的動作來看,自己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那個手法,簡直比森林中最凶猛的野獸還要迅捷。

然而,夏風卻並沒有繼續對他露出凶相。

從羊身上站起,夏風將刀插回了腰間的刀鞘,聲音平靜的向男孩問道。

“你是前麵那個村子的人麽。”

“是……我是。”

“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吞了下口水,顫顫巍巍地回道。

“我叫圖樂爾曼。”

……

夕陽下,夏風一步一步的走向男孩。

看到胸襟已經被血染紅的陌生男人走向自己,圖樂爾曼沒有選擇逃跑,不知為何,他好像可以感覺到,這個人真的沒有惡意。

走到牧羊男孩麵前,夏風輕聲說道。

“圖樂爾曼,抱歉,殺了你的羊,但是沒辦法,為了活下去我隻能這麽做。”

“沒……沒關係,我……”

“這樣,你過幾天再來找我,我會想辦法在森林中狩獵一隻野鹿,用來賠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要把我住在這裏的事告訴村裏人。”

“恩……”

抬起手,夏風在男孩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那就約定好了,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秘密。”

夏風不知道男孩回村後會如何向大人交待羊的下落,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小子遵守了約定。

之後的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人來找他的麻煩,那隻肥美的羊也暫時解決了他的食物問題。

……

直到某一天,躺在棚子裏的夏風忽然察覺到有腳步聲在接近。

睜開眼睛,他再次看到了那個牧羊男孩。

“抱歉,答應你的野鹿我還沒有抓到。”

男孩的表情很生澀,就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樣。

扭捏了半天,他從胸襟內掏出半張幹硬的餅,以及一個陶製的小罐子。

“這個,給你。”

看到男孩掏出的食物,夏風愣了一下。

“你這是……”

男孩拘謹的坐在棚子邊緣。

“送給你吃的,我沒有告訴村裏人,都是我平時省下來的食物。”

看著這些殘缺的食物,夏風內心中的某種東西好像被觸動了一下。

“為什麽要這麽做。”

男孩的語言表達能力有限,像他這個年紀,也很難表達出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眼神閃躲,他細聲喃喃道。

“冬天快到了,一個人很難活下去。”

“你在擔心我麽。”

“不……不是,我隻是不想你餓死,我們約定過,你要幫我抓一隻野鹿,我……我在等著。”

這一刻,夏風自來到這個“世界”蘇醒開始,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沒有記憶的他,好像第一次獲得了比食物更重要的東西,因為他不是野獸,而是人。

“圖樂爾曼,謝謝。”

“不……不用。”

“那個罐子裏是什麽?”

“是羊奶,我帶給你喝的。”

這半張幹硬的餅以及膻味很重的羊奶不是什麽美味的食物,但咀嚼在嘴裏,卻令夏風十分享受。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友情吧。

……

之後的一段時間,牧羊男孩經常會跑過來給他送食物。

期間,二人的關係仍舊略顯生疏,也許是性格有些許缺陷,又或是男孩從未和陌生人相處過,以至於,他從來沒有主動問過夏風任何問題。

就像是形成了某種默契,牧羊男孩和獨居在森林邊緣的陌生男人保持了一種微妙的關係,若即若離,又相互支撐。

秋天進入最後階段,天氣開始轉涼。

漸漸的,夏風習慣了這種單純生活。

為了履行那個約定,他一改懶惰的習慣,拿起神月刀,開始認真狩獵起來。

經過長時間的潛伏,他在森林深處的一個水源附近蹲守到了一隻體型巨大的雄性野鹿。

經過一番追逐,夏風終於將鹿成功殺掉,拖著豐厚的戰利品,他滿意的返回了森林邊緣的棚子。

心裏想像著,等下一次圖樂爾曼來找他,見到這隻巨鹿肯定會大吃一驚吧。

……

夏風履行了約定,成功狩獵到了一隻鹿,用來賠償被他誤殺的羊。

然而,回到住處後一連幾天,他都沒有等到圖樂爾曼。

有些東西存在時,你並不會覺得多珍貴,就像陽光,樹林,溪水一樣,是理所應當的存在。

但是,某一天這種“理所應當”消失時,你才會幡然醒悟。

原來,有些看似微小的交匯,或許就是珍貴無比的奇跡。

……

日出日落,氣溫漸涼。

直到天空飄起了雪,那隻被狩獵回來的鹿已經被夏風吃掉了大半,圖樂爾曼依然沒有出現。

期間,夏風曾多次想要前往村子,查看那小子是否出了什麽意外,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他明白,有些東西不是他能左右的,同時他的出現,或許會引起更大的“意外”。

就這樣,夏風又回歸了之前慵懶的狀態。

不想狩獵,不想思考,除非餓到受不了,他甚至連翻身都提不起勁。

他蜷縮在四麵透風的棚子裏,身上蓋著狼皮和鹿皮,肮髒的胡子和頭發已經打了結。

看著眼前的飄雪,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麽。

甚至於,他連活著的意義,都無處可尋。

……

深陷夢中,必定不知其夢,除非夢中之人可以見到“夢”之外的東西。

那一天,打破夢境的契機,偶然出現了。

……

半睡半醒中,夏風又聽到了有人在靠近的腳步聲。

不同於以往,這一次腳步聲的主人好像很急迫,並且從步伐的頻率中,他竟然可以主觀的判斷出一種喜悅。

“喂~你還在嗎!”

牧羊男孩的呼喚傳入耳中,這個聲音,就像驅散寒冷的暖陽般,照進了夏風的心裏。

嘴角揚起微笑,他從棚子裏坐了起來。

“我在。”

抬起頭,他將目光投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視野中,仍舊穿著破舊衣服的圖樂爾曼正快步向他跑來,手裏好像還拿著什麽東西。

可就在下一秒,目光聚焦到那樣東西的夏風,整個人愣住了。

……

此時拿在圖樂爾曼手中的,是一隻由枯葉有規律折疊在一起,並固定在一根木棍上的玩具。

隨著他的奔跑,這個東西在迎風旋轉著。

這是,一隻風車。

以一支風車為鑰匙,時間旅人封存的記憶,被喚醒了。

……

棚子內,夏風恍惚的看著那支漸漸接近的風車,耳中的聲音仿佛全部消失。

這一刻,如洪水般的記憶瘋狂湧入腦海,無數張對他無比重要的麵孔,占據了空****的內心。

“龜龜……”

——

——

——

夏風走了,他離開了那座森林。

圖樂爾曼拿著那支風車,站在後麵失落的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中。

年輕的圖樂爾曼不知道夏風為什麽會突然性情大變,毅然決然的離開這裏,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他隻是覺得,自己好像再也見不到這個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了。

……

夏風離開後,圖樂爾曼的生活回歸了平靜,放著羊,對著天空發呆。

隻是每每經過那片森林時,他會下意識的朝著那個已經倒塌的棚子張望,恍惚間,他總會想起那個失去右眼的人。

直到某一天,他目睹了一場十分恐怖的災難。

……

那一天,狂風湧動,黑雲蔽日,由火焰構成的風暴摧毀了這片森林。

伴隨著這場災難,圖樂爾曼與那個男人相遇的地方,也被無情的抹去了。

直到很久之後,已經改變放羊地點的圖爾爾曼鬼使神差的又接近了那片已經消失的森林。

令他驚訝的是,不知何時,那片已經變成殘骸的區域,竟然從大地之中生長出了很多晶瑩的神秘礦石。

遠遠望去,圖樂爾曼瞪著雙眼,陷入震驚。

“這是……”

……

這種晶瑩而美麗的礦石仿佛對他產生了某種**,令他下意識的邁開腳步。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要進去。”

回過身,圖樂爾曼又看到了那個失去右眼的陌生男人。

“你……你又回來了?”

“恩,不過我馬上又會離開。”

“你要去哪?”

此刻的夏風已經將長發和胡須修剪的很幹淨,身上的衣物也像是用河水洗過般幹淨,這個樣子,確實像是要開始一場漫長的旅行。

“我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

背靠晶瑩的“源石之海”,圖樂爾曼眨著迷茫的眼睛。

“遙遠的地方?是……回到你出發的地方嗎。”

“是。”

“在哪裏?等我長大後,我想去找你。”

夏風輕輕搖了搖頭。

“不,你見不到我的。”

“為什麽?”

“因為我出發的地方對你來說,既是過去,也是未來。”

……

光點出現了。

猶如螢火蟲般的光圍繞著夏風的身體輕飄著,使他整個看起來有些虛幻。

微笑著看向圖樂爾曼,最終,夏風像是在內心中決定了什麽。

“圖樂爾曼,你知道那片森林中的石頭是什麽嗎?”

“不知道,我第一次見。”

“那是源石。”

“源石?”

“沒錯,這是一種天災區域形成的神秘礦石,其中蘊含了巨大的能量,它仿佛無所不能,甚至可以推動城市躲避天災。”

“啊!這麽厲害?它還有什麽用途,能多告訴我一些嗎?”

“當然可以,知道了這些之後,你的名字會永遠的被世人記住,圖樂爾曼,這個時代,就是以你為開端的源石科技文明。”

之後,夏風用及其簡單的語言講述了源石未來會對這個世界產生的重要影響。

……

一切說完後,夏風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這片天災區域。

“圖樂爾曼,再見了。”

看著他再次遠去的背影,圖樂爾曼在後麵大聲地喊道。

“為什麽,為什麽要回來告訴我這些!”

夏風最後的聲音,響徹天空。

“因為,你是我在這個時代唯一的朋友!”